老腊肉:老腊肉唐琳璐

  18年前,我毕业分配到大巴山区一所学校教书,那地方根偏僻,隔天才有一趟班车进城,学校食堂的菜是我们自己种的,而吃肉得去县城买,为节约开支,学校每周派人去一趟县城割肉,吃肉成了我们那群光棍汉生活中最奢侈也是最快乐的事情。
  于是,我们特盼望星期天,住校生大多要回家背粮食,他们返校时,往往会给老师带点儿东西来,但大多是瓜果小菜什么的,偶尔会带点儿鸡蛋、野味或老腊肉,那大巴山的者腊肉,经过烟熏火烤后,看起来黑乎乎的,可用火一烧后洗净,酥红油亮,还未煮人就要馋出口水。
  我说的偶尔,是指这种时候太少,也不是每个老师都能享受得到,只有那些深受家长学生喜爱的教着重要学科的老师才有可能偶尔得到。
  有一天,好运竟降临到我身上,我夹着课本正往教室去上课,一个山里汉子怯怯地叫住了我,我认出他是吴仁明的家长。
  “范老师,仁明娃这一阵子不知专不专心,让你费心了……上周我叫仁明娃给范老师带了块腊肉,猪杀得小,范老师莫嫌弃……”
  那汉子也许是刚背了袋化肥赶路,也许是向我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小老师送礼有些难为情,汗水从他绛赤色的脸上流下来滴在打满补丁的衣服上。
  我知道山里人家都穷,他们勒紧裤带盼着娃儿能跳出农门。他们在憨厚朴实的心里奉者师为神明,把娃儿的前程甚至整个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师身上,那一块老腊肉是怎样省下来的,又该有多重多沉。
  我们那群兄弟都知道我得了块腊肉,不亦乐乎,有的出干洋芋果,有的出粉条,只等那腊肉来下锅。
  一天,两天,我连腊肉的影子也没看到,而吴仁明总是对我躲躲闪闪的,哪怕我比过去更细心地关照着他。
  终于有一天,吴仁明被他爹请班上的同学叫出校去,回来时鼻青脸肿泪水涟涟。原来,他在来校的途中伙同几十同学,把带给我的那块老腊肉煮着吃了。他爹那天对我提送肉的事,见我的神情迟疑起了疑心,把仁明姓喊到面前一吓就得了实情。
  我顿时全没了吃肉的欲望,看着那张黄瘦的满是泪水的伤脸,我真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掩饰住那丝疑惑呢?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正处在发育期而又营养不良的孩子。
  期末时开家长会,那个汉子远远地坐在后排角落里,一直低着头不声不响。厚道的老乡,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吴仁明最终没能升学跳出“龙门”,我后来也从那所学校辗转折腾到这座城市里,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今天接到一个电话,你猜谁打的?吴仁明!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了我的踪迹,他的形象已在我记忆中模糊,但他在电话那头清晰而热切地请我明天去做客,他刚在这座城市开了一家家常餐馆,店名叫“老腊肉”。
  你一定要来,没啥好招待的,但有正宗的大巴山老腊肉,他说。
  我当然要去。
  (王威摘自《小小说选刊》2001年8月上半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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