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情我的梦绘画_我的梦想成长在家乡的土地上

  口述/永 锁 文/尹一行      我一直认为只有在北京才能成就我的梦想      高中毕业,由于偏科偏得厉害,我没考上大学,但也不想回村务农,父母为我定好的亲事我一直不同意,就暂住在县城二叔家。父亲三番五次来二叔家催我,说“对象”到北京一个干部家当保姆了,让我去找她。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对象”,父亲大发雷霆,断了我的财源,没办法,我只好打点行装,离开家乡。
  来到北京,我没去找“对象”,先在火车站帮人扛行李包。又在建筑工地搬水泥,繁重的劳动弄得我整日灰头上脸疲惫不堪,万般无奈,我给她打了电话。“对象”在一个离休干部家当保姆,这家人都对她很好,他家大儿子在北京一个饭店当客房部经理,于是我很快被介绍到那里做了卫生员。
  这是一个像宫殿一样的地方,出来进去的每个人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礼。总务部经理是个戴眼镜的白净女人,大约有30岁左右,一见面她就开玩笑说:“哇,这小家伙怎么有点像林志颖呀。”
  我的工作是在洗手间搞卫生,给人递毛巾,我每天穿着白制服早早来到漂亮的洗手间。将台面玻璃擦得光亮洁净,便池刷得洁白如玉。然后将身体挺得笔直。等待每一位客人。来后不久,我就收到了第一笔10元钱的小费。
  我早就听说饭店客人给小费,但没想到这么大方,也没想到这么容易,我捏着10元钱兴奋极了,但犹豫再三,我还是在换班的时候,把它交给了总务部经理。
  总务部经理觉得很意外,她出神地看着我说:“这么漂亮的小伙儿,怎么偏偏生在农村呢?”
  我不好意思了。的确,在洗手间,我经常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为自己的命运叹息。我总幻想着,有一天,会有哪个导演或者有权力的人,来到洗手间,他们会突然发现我。于是,我的一生就将重新开始,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总务部经理接着问我:“钱干嘛不自己留着?你不缺钱?”
  我想了想说:“我不想这样做,也不想在卫生间干一辈子。”
  随后不久,我走出卫生间,成了一名门童。饭店的门童都是职业高中毕业,经过挑选和培训才能上岗的,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父亲来电话一次一次地催问,去看没看“对象”。他要我每周都去。要我给她买东西,我答应了。但没有实行。我只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对象”却经常来看我,她的装束,她的言谈举止;使我在北京哥们面前越来越感到难堪。我不愿在饭店见她,我要求她来之前一定给我打电话,我再带她到外面遛弯。我知道,如果不是父亲,我会很快中断和她的联系,因为我太渴望变化了。
  一个四月天的中午,一个穿背心的胖男人走到门口,我上前拦住他说:“对不起先生,衣冠不整不能进去。”
  “你说谁呢?”他蛮横地推我。
  “饭店有规矩,您看这里有提示。”我指了指身边的牌子。
  “我住这儿你知道吗,谁这么冷天穿背心?我的衣服脏了。”他提起手里的包给我看。
  “那请您先穿上,否则我们会挨批评。”
  “一个外地臭小子?在这儿人模狗样的你装什么。”他使劲推了我一把,我没提防,险些摔倒。我有些发怒了,一把将他推出门,嘴里却说着:“对不起了,先生。”
  “你打人?你还敢打人?”他突然一个耳光扇过来,一位北京男孩正在给别人开车门,看到这里发生情况,赶快走过来。但我已经控制不住了,一拳朝那胖脸打过去。
  “住手!你疯了。”北京男孩在喊。
  血,从胖男人的鼻孔流出来。
  “是他先打我的。”我争辩着。
  北京男孩不理我,上前去扶那男人:“别生气!他身体不舒服,又是新来的,脾气有些不好,您原谅他。”他一个劲儿地替我道歉。
  “不行,这事没完,这饭店还开不开了?简直反了天了!”胖男人大叫着,用手抹嘴上的血,北京男孩赶快拿出纸巾给他擦。
  前厅部经理很快出来.他板着脸对我喊:“回去!”
  我静静地在经理办公室等着,好一会儿,经理回来了,他一句话不说,坐在经理台后面盯着我。我忐忑不安,不知会得到什么处理。
  “你可以走了。这个月的工资赔偿人家,饭店还要为你赔偿损失。”
  “是他……”
  “不要说了。”经理不等我说完,拿起电话打到总务部,总务部经理说:“还回去干你的卫生员吧。”
  “还干卫生员?”说实在的,离开总务部之后,我以为再不会回到洗手间了,我以为我的梦想已经开始一步步实现了。
  在此之后,我耐心地在洗手间捱着我的日子,几个月过去,除了小费,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借酒浇愁的日子令我醉生梦死
  
  “对象”主人家的老太太去世了,女儿要将父亲接出国,他们不再需要保姆。“对象”找到我,问我回不回去,我说回去干吗?她羞涩地低头不说话,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回去不久,父亲来信让我回去,说要谈“办事”的事。我没有回信。又过了一些日子,父亲和二叔来了。他们说母亲病得很厉害,家里缺钱,缺人手,让我赶快回去看看。我的北京哥们提醒我:“傻小子,你可别落入圈套。”
  我说不会的,农村人老实,不像你们心眼多。他们笑,就看你的了,我们等你。回家以后我才知道,母亲其实并没有病,父亲只想把我骗回来,商量结婚的事,我愤怒至极,坚决不同意。我后悔没有听北京哥们的话,我说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这样强迫我?当时我想,只要自己坚持住,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但我低估了父辈们的能力。
  回来的第三天晚上,父亲把我叫过去,当时炕上地下坐满了人,有二叔三叔,还有村里同姓的大爷叔叔们,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父亲先说话了,他说,人是要讲信用的,北京人做生意,不讲信用也做不成,定下的事就应该实行,家里不允许不讲信用的人。在外面做生意的一个叔叔也说,口头协议也是有合同效力的,况且双方还交换了订婚物品。
  我不想反驳,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我也不能反驳。接下来,他们采取的是“车轮战术”;他们轮番说教,谁说累了,就到厢房去休息,只有我,要始终坐在这里,直听到深夜。直听到第二天早晨,我困得不行,累得不行,但还要打起精神,我不敢不尊重他们。整整四天四夜过去,我的精力完全耗尽,信念,毅力,都被摧垮,我只看到父辈们的嘴一张一合,却一点听不到声音。我还记得父亲使劲推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不住点头,我不知道他问了什么,但我什么都答应了,我只想休息,一切随它去吧。那天之后我被他们拉到“对象”家,我看到了我的“对象”,看到了书记,她家也坐满了人,大家熙熙攘攘,不知在干些什么,很长时间过去,我又被拉了回来,我终于可以睡了。
  是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答应的,没有一点错,我屈服了,我是 个农民的儿子。我不属于北京。我哭过闹过抗争过,都无济于事,我的力量太单薄了!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要找茬和妻子闹一回别扭,我们虽然同床共枕,却很少有共同语言,我把所有过错都算到她的头上。我以为如果不是她的坚持,我就不会被骗回来,就不会是现在的命运。我每天默默地干着地里的活计,内心里却总将北京的大饭店和这个落后的乡村做着比较,我无法消除北京给我的印象。只要有时间,我就独自到村外的小山坡上,坐在那里,发呆,流泪,没有人能了解我的痛苦,没有人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心里默念着,我的朝夕相处的北京哥们儿,你们还记得那个农村小子吗?
  妻子对我的表现很少说话,这就更加重了我对她的成见和怨气。一想到要和这个木讷的,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女人生活一辈子,我的心里就阵阵发酸。为了消除内心的痛苦,我开始抽烟喝酒,和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划拳赌钱。每当我深夜喝得烂醉推开家门,都会看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等我归来。时间一久,我甚至感到奇怪,这个几乎和我同龄的女人,她整日究竟在想什么。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我整整输了一百多元钱,这是我赌钱以来输得最多的一次。由于喝得太多,我一进家就哇哇地吐了起来,妻子赶快拿来脸盆,替我接着。我将盆一脚踢开,吼道:“你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你不是得逞了吗?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妻子看了我很久,突然抓住我没命的摇了起来,哭喊着:“混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要借酒撒疯,我迁就你,纵容你,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还能振作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要紧,婚结了还可以离,你还可以滚回北京去,当你的卫生员!”
  我愣住了,酒一下醒了。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她,她的目光很冷,像两把剑直刺到我的心里。我问她:“你想干什么?”
  “离吧。我可以对父母说是我要离的,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想再这样陪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有些蒙了,离婚?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我以为我的命运就这样被安排了,我以为我这一生再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弱女子,竟会跟我提出离婚,竟说是她在陪我。那我又是在陪谁呢?我感到无比的悲哀。
  
  包办的婚姻竟带给我一个明事理的妻子
  
  “你知道离婚对你意味着什么?”我突然冷笑了。
  “我不怕。既然在一起让你这么痛苦,还不如分开。我们没有结婚的自由,还没有离婚的自由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我简直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说吧,你又看上谁了?”
  “无聊!告诉你,我想干自己的事业,原想等你恢复,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时间等你,只好自己干。”
  “嘻,什么事业,到城里低三下四给人当保姆?当清洁工?”我依然冷笑着,顺手翻开她的书,翻着翻着,我突然惊讶了。我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有关养鸡和动物防疫的书,而且在这些书的下面,还有一些写满数字的草纸。
  “这都是什么?”我问她。
  “邻村同学想办养鸡场,我想跟她合伙干,我要算贷多少款,怎么还,一年还多少。”她很冷淡。
  “办养鸡场?谈何容易,那是你们女人干的事?”
  “你做你的北京梦,我当我的农村妞。我同学她表哥在省城,说销路不成问题。她现在就是缺资金,缺地皮。我和我爸说了,爸说村里可以出地皮、有偿租给我们。鸡场办起来,还可以解决村里的闲散劳动力。”妻子说着说着,竟然变得激动起来,看来这事她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和人家干,干吗不和自己男人干?”但话刚一出口,我又有些后悔。作为一个农村男人,我还不习惯向自己的老婆屈服。
  “你真这样想?你真这样想?”她的脸变得红润起来,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我早想好了,等你恢复过来,咱们就找信用社贷款。第一年我们打个平手,第二年就有赚。以后我们还可以养乌鸡,那样效益更好。我在北京时就注意了,他们特注意营养,乌鸡比肉鸡价高好几倍呢。”妻子的话越说越多。
  我不再搭理她,只是翻看那些书。我的心里在打鼓,我何尝不愿意有自己的事干,但半年多来,我已经欠下了许多赌债,我该怎样对她说?
  妻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辉煌设想中,她喋喋不休地跟我算细账。而我却烦躁地合上书,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怎么了?你到底想不想干?”妻子跟在我身后担心地问。
  “万一办不成,贷款拿什么还?自己一点资金也没有,就想空手套白狼?”我甩开她的手,管自上了床,把被子蒙在头上,我知道,结婚以后,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被我赌光了,正发愁开春怎么还人家赌债呢,哪有心思办什么养鸡场?但我又实在不想给她泼冷水。
  我听到啪的一声,她把书摔在桌上了:“你也算是个男人;不就那点赌债么?只要你争气,现在政策好,咱们什么事做不成,赌债我给你还。”
  “你怎么知道的?你拿什么还?”我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
  “全村人谁不知道你的手气背,你别管,我有我的办法,反正给你还上就是,我又不是傻子,我在北京白干两年啦?”
  我傻呆呆地看着老婆,好像刚刚认识她,这还是那个土得掉渣到大饭店来找我的农村姑娘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主见有想法了?
  这一夜,尽管喝了那么多酒,我竟一点不困,我头一次让她枕着我的胳膊,我们细致地策划着养鸡场的事,策划着我们的未来。我完全没有想到,一次违背我心愿的包办婚姻,竟让我撞上了这样一个明事理的老婆。
  接下来就是我的,不,应该是我们两人的艰苦创业史了。在她的监督下,我戒了烟酒,戒了赌。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成功。要让我北京的哥们知道我的成功。村里人都说,我变了一个人,我们跑贷款、盖鸡舍、买鸡种,忙得晚上一上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北京的大饭店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梦想原是一棵没有地址的树只有找对了土壤才能成长
  
  在鸡场挂牌的那一天,我买了许多花炮,想放一放图个吉利,村里人都来看热闹。看着父老乡亲羡慕的眼光,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我的脚,好像第一次踩到了坚实的土地上。而在此之前,我却一直生活在梦里,生活在虚无飘渺的云里,找不到自己。
  鸡场第一年并没有如想像的那样打个平手,几次鸡瘟,反倒使我们赔了许多。到了年底,几个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我有些害怕了,这样下去,贷款怎么还?鸡场还能维持下去吗?
  我给大家开会,没想到大家竟然异口同声,只要你还带着我们干,工资可以先欠着,等鸡场熬出来再发不迟。记得当时我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向大家保证,待到事业成功,我会重重地报答支持过我们的乡亲。妻子通过同学,请来了县 里的技术员给我们当顾问。我们俩把被褥都搬到了鸡场,昼夜24小时,不错眼珠地关注着我们的鸡娃。
  我们的父母都有些急了,催促我们,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让他们抱孙子?妻子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们要先抱鸡娃,后抱儿子。
  第二年对我们鸡场来说,简直是一个运气之年,这些可爱的小生灵,真给我们争气,竟然没有一个闹病的。我们不仅还清了贷款,发了工资,还扩大了规模,又新招了几个工人。村里人都抢着要到鸡场来干,我对大家说不要着急,只要鸡场能顺利发展,村里所有的闲散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招进来。我们还要开鸡肉加工厂,孵化厂,把钱都留给自己村里人挣。
  我终于明白,梦其实在哪里都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北京却还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一碰就疼。在一次到省城运送宰杀好的肉鸡时,我把事情安排好,特意带着妻子来到省城的一家大饭店,这是我离开北京后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我们的出租车刚刚停下,门童就为我们拉开了车门。看着门童脸上谦卑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在大堂,我让妻子等我。我径直来到洗手间,一个像我当年一样年轻的小伙子笔直地站在那里。在我洗完手之后,他迅速递给我一块毛巾,我拿着毛巾久久凝视着他,竟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问:“你多大了?”
  “二十。”小伙子腼腆地回答。
  我没有再说什么,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我重又端详自己,我看到,当年那个像林志颖的漂亮小伙已经不存在了,我的头发已经不像当年那样乌黑。由于过度劳累,我的皮肤也没有了当年红润的光泽,我的唇边;腮上,布满浓重的胡须,我的穿着也不像当年那样讲究,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格夕瞅赏现在的自己,欣赏现在自己身上这种老成和自信,欣赏自己身后的成功。
  在我离开的时候,小伙子始终向我微笑着,我敏感地觉察出了那微笑中的渴望。我掏出50元钱放在洗手池台面上,然后转身出去。我听到小伙子在后面叫了一声“先生”,我没有回头。
  妻子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问我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笑着说,去了却一桩心愿,聪明的妻子好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问我:“什么时候,咱们回北京?”
  我想了想,没有答话。自从回到家乡后,我再没有给北京打过电话,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越不想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北京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我要带着我更为辉煌的成就回去,在我梦里,还有水泥构件厂,汽车修理厂,我要把它们都红红火火地搞起来。
  我知道,我这一生是有遗憾的,在北京,我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人的一生是可以做很多梦的,旧梦,新梦,能实现的梦,不能实现的梦……而我现在,就正在做着一个更为辉煌灿烂的梦,我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呢。
  (张建军摘自《深圳青年》2002年5月上半月版)

推荐访问:我的梦想 家乡 成长 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