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蒋没理由不幸福:妥妥的幸福纪录片大蒋

  初二那年,父母离婚后,父亲调动了工作,于是,我跟着他来到了这所职工大学。一辆卡车拉着我们的全部家当咣当咣当地进了校门,还没停稳,传达室里便蹿出个看样子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来,兴奋地叫道:“快来帮忙呀,又搬来了一家呦!”然后他就积极地爬上爬下搬这搬那,太重的东西他也抬不动,但轻的行李他一只手恨不能提好几个,瘦小的身子夹在包包裹裹中间,显得他越发地像根顶着个大脑袋的火柴棒儿了。他一边忙活,一边嘴巴不停地问我这问我那,当得知我比他小一岁时,他的表情一下子神气起来,努力挺了挺胸脯,大声地说:“那我就是哥哥!叫我小蒋哥哥吧,放心,以后哥哥会罩着你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小蒋哥哥并不是哪家的孩子,而是学校的职工!这所开办不久的学校筹建的时候,从外单位调过来了一个木匠,没想到一天中午他吃着饭就一头趴在桌上了――是心肌梗死引发的猝死。他老婆抱着3岁的女儿、领着14岁的儿子从山西老家跌跌撞撞地赶来奔丧,校方对这一家人的不幸很同情,于是就依家属的要求让他的儿子――14岁的小蒋顶替父亲的编制在学校工作,帮衬着看看大门送送信件报纸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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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老师们都挺喜欢他的,都觉得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在食堂打饭时什么菜最便宜就买什么,省下来的钱都寄回老家。
  我们家对门的张老师有一个跟小蒋同岁的儿子,他的个头蹿得很快,张老师就把他小了的衣服给了小蒋,小蒋那个高兴劲儿呀,他对着镜子一件件地比画着,又仔细折好了收进箱子里,从此把张老师改口叫“张妈妈”!
  我们家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父亲嫌吃饭的气氛不热闹,有时就把小蒋喊了来。从那以后,小蒋把我父亲也改口叫了“李爸”!
  我说你这人怎么乱认爸妈呀,他很认真:“应该的,所谓衣食父母不就是说给过你衣服穿给过你饭吃的人,就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吗!”我有点好笑,不过,心里竟有小小的触动,没想到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在他心里居然有这么重的分量。
  过了几天,小蒋来向我借上学期的课本。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我想了想,怎么着咱也是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大学里上班的,总不能一直做个没文化的人吧!”就这样,小蒋总是在自学我上一个学期的课程。
  在我高一上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小蒋笑眯眯地来了:“梅梅你知道吗,我也初中毕业了!”原来,他自学完初中课程之后,找了一套毕业试卷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好,又央求各科老师给批改了――每门课的分数都很高!我说:“可是,考得再高也没有学校给你发毕业证啊!”小蒋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他把我的毕业证拿了去,把他的照片盖在我的照片上面,又用纸条遮住我的名字在上面写了“蒋文斌”,这样复印了之后做了一张假毕业证。
  我笑:“你以为人家会相信它是真的呀!”他把它宝贝一样捂在心口,低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要蒙人,我留着给自己看哪。”我一下子笑不出来了――是啊,他不过是个大我一岁的孩子,要像大人似的上班,像大人似的养家,像大人似的业余自学,却无法得到对我们来说都不以为然的肯定,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点肯定他就激动成这样,相比我们,他是太容易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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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我们都大了,我上大学前,他仔细地抚摩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我以为他还会跟我借高中毕业证再造个假证,但是他没有。
  后来,学校的几个老师觉得小蒋学得确实很扎实,以他的成绩应该能上大学,于是就想方设法让他参加高考。可是,他拒绝了,如果他去上学,不仅没有工资还要花钱,那老家亲人的生活怎么办呢?
  不过,小蒋也并没有放弃。第二年,他开始参加会计专业的自学考试。等我毕业工作的时候,他也拿到了大专文凭――一张真正的国家承认的毕业证。之后,他调到学院的食堂做会计。
  这时,小蒋已经24岁了,热心的叔叔阿姨给他介绍了一批又一批的对象,均以人家嫌他穷而告吹。小蒋下定决心要挣点钱,他倾囊购置了一台小型面包机,跟领导申请允许他把做的面包放在食堂里卖。
  自此,他凌晨三点半准时起床烤面包,六点半送到食堂,七点多就该上班了。他的面包分量足火候到位,再加上又常常变花样,所以很受学生们尤其是女孩子们的欢迎。
  2000年,学院开始面对高中应届毕业生招收职教生。这帮职教生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礼仪班的漂亮女生们,其中有个活泼朴实的女生因为爱吃小蒋的面包,常常去他的宿舍帮着做点零碎的活儿。这姑娘的小名儿也叫“梅梅”,为了跟我这个大“梅梅”区别开来,小蒋把她称作“小梅梅”。
  谁都看得出来,小梅梅对小蒋有那意思,她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小蒋,还有她看小蒋的眼神。小蒋也喜欢小梅梅,但总是怕小梅梅看不上自己而迟迟不敢表白,最后,小梅梅一着急主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但小梅梅的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们觉得,以女儿的条件,找个或有权有势或大富大贵的婆家不成问题!可小梅梅在婚姻大事上却坚持自己的想法,终于,他们无可奈何地采取了非暴力不认可的“软反对”态度。
  小梅梅毕业工作后,曾经想要背着父母跟小蒋把结婚证办了,小蒋说:“还是先争取让他们接受我们俩吧,有爸爸妈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可不能伤他们的心。”
  于是这事就这么拖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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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学院在教师中也实行了末位淘汰制,有七八个教师最终下岗了。这时,头脑活络的小蒋毛遂自荐,向学院领导提出了一个建议――在食堂下设一个自负盈亏的营养配餐中心并吸收这些下岗的教师,名字就叫“园丁营养加油站”。并且,他愿意立下军令状承包这个“加油站”。
  校领导觉得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同意让小蒋试试。于是,小蒋成了“园丁营养加油站”的经理。
  我曾经非常担心没有管理经验的小蒋会出师不利,但事实证明我是多虑了。小蒋可能是由于长期的锻炼,在困难面前总能找出方法来,而且,他手下的工作人员也还是有一定的素质和水平的,他们推出适合各个时令的汤粥、药膳,学生还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定制生病期间的配餐、减肥期间的低卡路里营养餐等。他们的生意很火,不但在学生中是一片叫好之声,连教职工也都成了常客。
  如鱼得水的小蒋经理现在越发地神气而自信了,小梅梅的父母也逐渐接受了他。
  前几天,我遇见小蒋,他喜气洋洋地说,他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今年的“十一”。
  我真替他高兴,说:“小蒋哥哥,苦了这么多年,老天终于青睐你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一直都觉得很有福气。”他侧过脸来看我一眼,“我的命一直都挺好的呀。”
  “你以前的命还叫好?”我诧异地问。
  “你看――”他扳着指头细数起来,“我14岁就有了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可以养家,这不是福气是什么?虽然没有父母的呵护,但是有那么多的叔叔阿姨关照我,我吃过百家饭穿过百家衣,学习上我有百家师,我想这百家爱的总和恐怕比正常人家的孩子所享受的父母的爱还多吧?我遇到了小梅梅这么好的女孩子,而且她还这样爱我……甚至别人的下岗都成了我的机遇,老天是不是特别偏爱我呀……”
  他一桩桩地数下来,忽然发现10个指头不够用了,他笑着放下了两手:“这福气还真是多!”
  我久久地看着他洋溢着幸福的脸,是啊,小蒋怎么会不幸福呢?一个人只要乐观、感恩,惜福、努力,幸福就一定会伴随在他的左右,小蒋哥哥,他没理由不幸福。
  (李建芬摘自《人生与伴侣》2006年9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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