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揭榜5天了，我的“通行证”还杳无音讯。我天天都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呆呆地注视着那条篱笆栅栏的浓阴小道――路是窄窄的，也是寂寞的，没人来报喜。 我们村百来户人家，出路在于读书，我们9个同届学子都学得天昏地暗，刻苦已达到把小命丢掉就当死一只蚂蚁的悲壮程度。
一回到家，9个人就成了村子的焦点，只要走上十来米远的路，就会被如芒在背的目光和指指点点逼得落荒而逃。我再也不敢出门。奇怪，我们9个都沾亲带故的同学竟突然间相互不联系了。这是为什么?
直到那天，我家正对面――河的对岸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告诉我，锦绣前程已铺在我这个同窗十余年的同学的脚下。我才明白，我害怕输，哪怕是输给兄弟姐妹似的同学。但我输了。
第二天，我头一回没上户外去等候，而是坐在床前莫名其妙地咬牙切齿……忽然间，我眼前晃过了一抹雪白，对，是一抹雪白……
我懒懒地走出屋来，看见石阶上有一方粉红，格外醒目。
这是―封信，我抽出信笺，天蓝色的，我喜欢。信里有一行诗：
火一样的季节／火一样的热情／还有火一样猎猎作响的希望……
我抬起头，看见那抹雪白在村头渐渐远去。她叫秀，是我们9个人中学习最好的，奇怪的是……
翌日清晨，欢快的鸟鸣吵醒了酣睡的我，推开窗，一股糅合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飘进了屋子。我猛然想起子什么，连忙跑到台阶上，意料之中，一方粉红又放在青石上面，我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笺。这次是淡黄色的……不用说，这是昨天那句诗的姐妹篇：
阳光格外热烈／空气格外清爽／一切都因为我们拥有阳光一般的梦想。
今天的等待似乎成了一种享受，我干脆闭上了眼睛，猛然间，耳边响起狂喜的鞭炮声。我的心一沉，因为我发觉鞭炮声不是来自秀的家。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我证实了这种预感――在台阶上，我看到了两句诗，当然是两个同学所写，都是激励的言语。当夜，我再也睡不着了，捧着一行行诗歌，忽然豪气盈胸。明年，我再搏一次。于是，我有些伤心也有些释然，走出户外，去了一个没响鞭炮并被我预测将跟我一同落榜的同学家，在他家的台阶留下一句诗：
如果你会失去或已经失去了什么／那么你将得到或已经得到了什么。
待我转身离去时，我的手被人握住了，黑暗处，我见这是我的4年同桌。他在台阶上扔下一张纸片，用石头压着，就跟我慌不择路地逃了。这一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们心中极度的困窘：村庄里的每个叔伯都渴望着我们成功，但我们可能失败，而我们既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更无法面对同窗老友的失败，于是，首先是秀，然后是我们，选择了诗，选择了这种浪漫；抒发我们不懈的奋斗精神。
这下，我释然了。可是，谁会想到，第二天，邮递员竟给我送来录取通知书，而且，紧接着我家的，还有4家的鞭炮声一起歌唱。这是大合唱呀，震撼了整个村庄百来户人家。在这沉醉的庆祝里，我的心再次一沉，我想到了秀，秀的家里没有鞭炮声……
她在我们9个人之中，是最优秀的呀。
等待啊，等待!即使等得我们心焦火燎，秀的录取通知书还是没来。秀的分数终于被我们获悉――秀落榜了。于是，就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深夜，我们8个同学一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来到秀的家门口。
此刻，我们没有了诗情画意，只是在一张白皙的纸上写了两个最具诗意的大字：奋斗!
我们走了，第二年暑假相约要回家的我们也没有回家――我们在城里打工挣学费――这也是奋斗啊。但是，在秀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我们8个人家里一同响起了高亢的鞭炮声。
鞭炮声献给秀，宛若台阶上的诗，8行。
(陆小林摘自《少男少女》200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