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_翅膀刚刚张开

     [表弟]      凌云的书桌上摊了许多东西:作业本、待填的表格、英汉词典、汉英词典、半杯冷茶,还有“快译通”,可是她还是没有弄懂表格上的一个单词。出去问表弟?才不!她早就下决心不问表弟任何英语单词了。
  她到澳洲的第一天,是舅舅去机场接她的。舅妈已经为她整理好她的卧室,干净的床单、被褥,有一股阳光的香味。下午表弟放学回家,一开门就把书包取下来,拖着进了自己的房间。舅舅叫住他,说,云云姐姐来了。他抬起头,嗨!就算打了招呼。
  凌云还在语言学校时,遇到一个陌生的单词去问舅舅,舅舅转给了表弟,表弟哼一声说这么简单。周末难得一起看动画片,表弟哈哈大笑,她因为没听到哪里好笑,又问了一次,表弟竖起一个手指,嘘!让她安静。电视结束后,表弟才想起要解答她的问题。她微笑着摇摇头,牙齿却咬紧着下嘴唇。
  到澳洲前,她已经在夜校读到新概念第四册的第十八课,吃饭时录音机放在饭厅,梳洗时录音机带进卫生间,结果到了澳洲,仍然是哑巴一个。铆足了劲补英语,总算半年后可以去中学读十一年级了。语言环境是完全纯粹的,可讲英语却更胆怯了。同学曼迪打了个喷嚏,凌云很自然地说,有人想你!什么?她再说一遍,大家都笑了。这句话很简单,不会有语病啊。曼迪笑得前俯后仰,有谁在想我?你怎么知道?应该说祝你健康!凌云天生脸皮薄,为了不闹更多的笑话,除了非讲不可的话,就尽量少说。
  尽管凌云只有17岁,英语有希望达到母语水平。可是怎么努力,陌生的单词还是防不胜防的。现在她又被一个单词难住了,词典上找不到。想起表弟今晚游泳,才有勇气去客厅打电话,问问同学向明。
  
  [家务]
  
  吃晚饭的时候,舅舅用筷子指指杯盘,云云,从今天起,你负责洗晚饭的碗碟。还有,每周六洗你自己的衣服。凌云愣了一下,嘴里的半口饭都忘了咽下。舅舅怎么啦,舅舅从小这么喜欢自己,星期天,总带着去吃冰淇淋双球;看节日彩灯时,舅舅把自己抱得高高的。这多半是舅妈的主意。凌云心里升起一个词:寄人篱下。
  当表弟迈着只有主人才有的自在步子,走向自己的房间,凌云系起围裙来到水池边,温水哗哗地流过她的手背时,心里有着奇怪的不平:同样是中学生,他吃完扔下碗就走,她却要洗众人用过的碗;他带着一脸尖子学生的木然与傲慢,她却要自己洗衣服。自己在家时也不做家务,许许多多像自己一样17岁的独生子女,谁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凌云向好朋友向明说起自己的委屈,满以为会得到一份同情。可是向明停住脚步,侧过脸,奇怪地上下打量她,好像看一只动物园里的四不像。向明指指脑袋说,你是不是这儿有病!洗一顿饭碗就值得大惊小怪?
  向明是租别人的房子住。她说进驻的那天,是悉尼最冷的一天,她一个人去超级市场买被子枕头,去杂货店买锅碗瓢勺,买肉买菜买水果,还有一大箱方便面。煮饭炒菜洗衣服,打扫房间包括卫生间,哪一样不要自己干。你洗了一次碗就觉得了不起,我就该算是独胆英雄的惊世壮举了。
  向明还说,当夜阑人静,从餐馆打工回家,一个人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下带着倦意走着,心中未免凄凉,真希望有个亲戚在卧室里等我,帮我揉揉酸痛的手臂,说几句安慰的话。
  向明说凌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向明的话句句指向凌云的心,难过一阵儿后,凌云想开了。星期六,洗衣服时,她把去加班的舅舅舅妈的衣服也一起放进了洗衣机。
  
  [同学]
  
  舅舅为凌云设计的未来是读国际商贸,理所当然地,她选修了经济。澳洲读书最好之处在于老师不是满堂灌。经济科的老师布朗太太出了题目,让一个个小组去收集资料、讨论,直到商业演示。凌云和向明还有一个马来西亚来的同学一组,她认为自己认真又负责,作业做得挺不错。
  做演示的那天,曼迪先上台,她像个老资格的节目主持人,用自然的眼神与台下交流,用老练的手势让同学们安静下来,用简单的提问引起大家的注意。一点小小的本事,把全体听众都抓牢了。接下来的同学,竟一个比一个精彩。不是他们的内容有什么超人之处,而是他们落落大方、胸有成竹的架势把凌云给镇住了。
  凌云从小也是班干部,主持过班上的多次联欢活动,可是哪一次不是事先写好串联词,由班主任修改过,训练多少遍才出手的?轮到凌云上场,简直有点上刑场的味道,前一个同学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手脚直发凉,往下面瞟了一眼,就更紧张了,双腿开始抖动。她只好看着灯,后来干脆转过身去看投影仪打出的字幕,给台下一个背影。她不敢用手在投影仪上指什么,因为手在发抖,说话的声音也在哆嗦,只顾一股脑儿背诵自己写的东西。忽然想起,布朗太太讲过,眼神交流也是要计分的,赶紧转过身,勇敢地抬起眼皮。他们含笑的眼神都说了什么?向明的手势比划,又是什么意思?她重又收回眼神,低下头,一路接着背。忽然发现自己漏掉了几个很重要的很精彩的单词,不知句子还通不通,只觉得脸上千万条毛细血管都在涌动。好不容易熬到讲完,问一个同学,我讲得怎么样?话一出口,就后悔,还能怎么样,自己都知道糟透了。谁知那个同学说很好,而且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布朗太太在总结时给优秀演讲者发奖,凌云那一组也得了小组讨论与幻灯片书写的奖。当然,凌云心里明白,这是一份鼓励,她真的羡慕西方同学的自信与老到。
  
  [测验]
  
  第一次数学测验以后,同学们都涌向她,争着要看她的成绩。确定他们都没有取笑的意思,凌云才不好意思地翻开自己的卷子。同学们大吃一惊,曼迪还在凌云肩上拍了一下,你是从中国来的呀,伙计!是啊,中国孩子天生应该数学好,全是因为她理解有问题才出错的呀。
  英语测验的作文题目是《和瑞・马丁谈谈关于偏见的问题》。天啊!谁是瑞・马丁,他对偏见的看法是什么,这些都不知道,这作文怎么写啊?事后,同学告诉她,瑞・马丁是9号台一个谈话节目的主持人。凌云早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功课,哪有时间认识什么电视节目主持人?
  这以后,舅舅舅妈才让每天晚上看一点电视,还再三关照她,不要看情节,要听懂英语。
  
  [意外]
  
  舅舅舅妈看到中文报刊上有关小留学生的消息,都会推荐给凌云。好的如××来两年就考到维省高考第一名,拿到奖学金去英国牛津大学了;糟的如××因赌博输了钱,签证过期,被遣送回国了。舅舅说,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短……凌云会接上去说,我知道,舅舅,我做不到最长的,至少也会争取做二等的。
  舅舅用手指来比喻,凌云就有点心疼地抚摸着日渐变得粗糙的手指,想起在打工的餐馆里,老板娘骂她:一双手白白净净的很漂亮,做出的活怎么一点儿也不漂亮?说她包的饺子会“撑船”(在煮时会破),做的春卷像“烂蒲包”。她尖厉的骂声一起,凌云就在心里抵挡一阵:噪音噪音噪音。她不再气得流泪,也不再有天降大任的感觉,因为平凡如舅舅,显赫如何厚铧,都有这样的第一步。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舅舅和表弟出了车祸。舅妈要凌云帮着打一个电话,说是给表弟的老板,告诉他,这个星期不能去打工了。表弟在打工?舅妈说是啊。这时街上响起清脆的哨子声,舅妈朝外努了一下嘴说,上小学时,他周末就吹着哨子去送报,进了中学就在肯德基打周末工。凌云好惭愧自己对周围人的漠不关心,她一直以为表弟整个周末在外面补习呢。她想像着表弟穿上湖蓝色的制服,手脚勤快地忙碌着,脸上有一丝成熟的笑容,而自己比表弟大三岁……
  七个月的留学生活就这样尴尬地过来了,这是在她跨上飞机舷梯时根本想不到的。凌云觉得自己像一只渴望飞翔的小鸟,翅膀刚刚展开。
  (杜艳摘自《女友》2002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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