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员・篱笆|台北市议员

  移民加拿大后,我先是住在了温哥华,那是一栋临街角的二层小楼,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同。   花园被齐胸高的木篱笆精心地围着,围成一片只属于主人的恬静天地。开春时,茸茸的柔草铺满院子,牵牛花争先恐后地爬上了漆成苹果绿的篱笆,而每到秋天,屋前的那棵老枫树总是温馨地将整座小屋和花园罩在一片红叶织就的霓裳中,化去异乡人中秋的寂寞和思念。
  那是一个春日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看家人从故乡寄来的书。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至近飞速而来,声音大得就像喝多了的醉汉在跌跌撞撞地狂喊奔跑。只听刺耳的车轮磨擦声就在房前响起,接着是‘阵碰撞和汽车远去的声音。
  我奔出去一看,天哪,那个莽撞的家伙在街角转弯时没有减速,竟然把我的花园篱笆剐倒了一片!本来生机盎然的牵牛花散落一地,车轮碾碎了含苞欲放的花蕾,已经开始凝结的露珠,就像它们无助的泪水。
  在乍暖还寒的春夜里,我怎么也不能平息我的怒火。该怎么办呢?人生地不熟的,能找谁?我在院子里不断地徘徊,露水打湿了睡衣的下摆。我感到冷,一阵突然袭来的透心的冷。“还是像在国内做惯的那样,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吧。”我安慰自己,“不就是一段篱笆吗?拿个榔头敲敲打打,一会儿就弄好了,有什么呀!”我终于平静下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推门进了房子。真暖啊,我慢慢地融化在春夜的迷蒙中。
  在令人舒坦的温暖里,一种潜意识像春日的牵牛花一样生长起来。朦朦胧胧的,我给我们这个区的议员约瑟夫先生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帮我解决一下,汽车在街角转弯时容易碰到我的花园篱笆的问题。早上,在去学院上班的路上,我顺手将信投了出去。
  在忙碌的教学中,我根本忘了这件事情,直到我驾车同家,看到残破的篱笆时,才又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篱笆钉起来。”这样想着,我走进房间,一面习惯性地打开录音电话,一面换工作服。
  没有想到的是,电话录音中竟有约瑟夫先生的留言。他说收到了我的信,希望我回家后给他去一个电话,讨论怎样解决问题。
  讨论?能讨论出什么结果?不过是政客们的一种姿态嘛!但出于礼貌,我还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果然,是录音电话在接待我,我礼仪性地感谢议员给我回电话,告诉他,我这就自己修理篱笆,让他不用费心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勉强将篱笆立了起来。正当我将牵牛花一根根地重新挂上篱笆时,一辆车滑到我的身旁,约瑟夫先生匆匆走下车来。他对我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刚去看望马利亚太太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听了你的留言,我十分不安,所以过来看看。我应当为你做点什么?”
  “我应当为你做点什么?”看着鬓发花白的约瑟夫先生真诚的微笑,我心中泛起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当时,我还有着新移民们特有的陌生感和谨慎的自闭,听到这句原本很普通的话,我的泪悄悄地流到了心中。约瑟夫先生理解地笑笑,自顾去察看被挂坏的篱笆、街角人行道和车道的情况。他还拿出卷尺来一遍一遍地丈量着,我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9点了,他终于收起了卷尺,在备忘本上记下一些东西,对我说:“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我摇摇头说:“我只希望别再剐坏我的篱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约瑟夫先生笑了:“你是我们社区的公民,我所代表的社区中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我会建议区政府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设立一个隔栏,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这样处理,你还满意吗?”
  我不相信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没忘按习惯请约瑟夫先生到屋里坐坐,吃一点我从家乡带来的小吃。约瑟夫先生婉言谢绝,他说,工作以外的时间他应该多留一些给家人。
  望着远去的车,我想,约瑟夫先生可有的忙了。想到他将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为隔栏的事去跑、去争、去说服一个个冷漠的官员时,我后悔了。不该让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者去面对那么多尴尬的,真是的,不就是一道篱笆嘛!
  夜里,我反反复复做着怪梦,往事在眼前一幕幕地闪过……我真想给约瑟夫先生打一个电话,请他不要再为我的事忙碌了,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午夜为这样的事情去扪就别人,不太礼貌吧?
  第二天,快到下午4点时,我的办公室电话响了,是一个愉快的男子打来的。他说,他是市政公共设施工程队的头,他们已经装好了我的院子前的快车道隔栏,正在修理我的篱笆,问我要不要换换篱笆的颜色,不过,他们认为绿色已经很好了。我连说,就是绿色,就是绿色吧。
  放下电话,我的心躁动起来,走进走山,起来坐下。终于,在踏上加拿大后,我第一次早退了。
  当我把车飞快地开回家时,施工队的人早已没了踪影,街角处撤着一片春日里特有的玫瑰色的余晖,一道不锈钢的隔栏正在那里闪闪发亮!我的篱笆,绿色的篱笆在隔栏反射过来的蓝天、白云下是那么生机勃勃,那么鲜亮……
  事后,我没有打电话去感谢区议员约瑟夫先生和那位快乐的市政工程队的小头头。同事们告诉我,那样做的话会让他们觉得尴尬――他们本来早就该想到耍在街角处安装隔栏,车子剐坏了我的篱笆是令他们难堪的失误;因为他们做了本应做好的事情而去感谢他们,他们会不自在的。望着越来越浓的老枫树的绿阴,我只有在心中默默地回味那种只有我们才能知道的滋味。
  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一位先生为撞坏了我的篱笆而表示深深的歉意,井希望能做出补偿。
  后来,在被撞倒过的那段篱笆前,他真的种下了一排美极了的小枫树。
  (陈诚摘自《海外文摘》2001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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