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晚上可怕吗 [殡仪馆的海归女孩]

  她从德国留学归来,原本对求职信心满怀,却遭遇就业困境。她梦想成为高级白领,却在殡仪馆找了份工作。她主动提出学遗体整容,每天和形形色色的死人打交道。她要当北京殡葬业第一个女整容师。她相信:“不管在哪个行业,做好了,都会前途无量。”
  2006年7月6日,北京最高气温34摄氏度。东郊殡仪馆的整容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台子上,躺着一具被4吨重的货箱砸扁了的遗体,头盖骨碎裂,胳膊折断,骨头在体外支楞着,脚骨全碎了,一摸嘎吱嘎吱响。
  引导中心主任闫贵林先带人把遗体冲刷干净,把砸扁的头塞进填充物,揉出头形,然后招呼来一个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女孩,说:“焦锦,给你个机会,缝合。”
  这个练手机会让焦锦“心中窃喜”。缝合是遗体整容的难活儿,何况还是这种特殊遗体。“这种大活儿我能干的话,以后什么样的活儿都不在话下了。”
  她从容不迫地开始为遗体缝合。先从那条咧着大三角口的腿缝起。皮很厚,不好缝,她固定了3个点,然后用小麦穗针脚一针针细密地缝。缝完腿又缝头、脸……从早上8点多,缝到下午5点半,足足缝了507针,遗体总算恢复人模样了。焦锦长舒了口气,感觉“特有成就感”。
  一年半以前,当焦锦从德国一所大学毕业,踌躇满志地从汉诺威飞回北京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这份“恐怖的”工作。
  焦锦打小就出色,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她都是班长。高考结束,她加入了留学大军,选择去德国读大学。
  2000年秋天,18岁的焦锦在“世界会展之都”汉诺威,开始艰苦的留学生活。为了省钱,最初她每天只吃一顿饭。她一下课就去餐馆打工,然后深夜坐火车回学校,再复习功课,夜里一两点钟才睡觉。假期,同学们都去旅行,她却奔波在城市里打工。
  一开始,她上课像听天书。但她玩命地学,3年半学完了4年的课程。班上的10个中国同学,有的读不下去退学了,有的不及格留级,毕业时只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焦锦。
  2004年年底,当焦锦揣着企业管理学士学位证书回国时,对求职信心满怀。她的愿望是:“一步步做到高级白领。”然而,几个月的求职经历,让焦锦差点儿得了信心毁灭症。
  一家公司招聘经理,她递上简历,对方客气地说:“你的条件不错,但对不起,我们招有工作经验的。”另一家公司看了她的简历,冷冷地说:“留学生爱耍大牌,要价忒狠,我们宁可招国内的大学生。”
  经过几轮面试,焦锦终于当上一家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助理。但只干了一个多月,她就辞了。“每天和买房的客户打交道,明明知道房子有缺陷,还要说违心的话。”焦锦坦言,“这工作不适合我。”
  眼瞅着焦锦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妈妈建议:“要不,你去殡仪馆看看?殡葬行业发展很快,招的都是大学生,还有北大的呢。”焦锦的妈妈曾当了10年市人大代表,考察过殡葬行业。
  16年前,北大历史系一位毕业生成了北京殡葬行业“花大力气才争取来”的第一个应届大学毕业生。但近年来,随着就业压力增大,越来越多高学历人才“削尖了脑袋”想进入这个工作和收入都很稳定的行业。今年,北京殡葬系统只计划招收五六名大学生。不料,竟收到来自包括一些著名高校在内的500多份应聘简历,其中近四分之一是硕士。
  听了妈妈的建议,焦锦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也不怕死人。”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求职竞争太激烈了”,焦锦不想从“海归”变“海待”,靠父母养活。
  于是,2005年5月,焦锦到北京市东郊殡仪馆报了到。
  尽管这个国家一级殡仪馆有着雕梁画栋的仿古建筑,芳草茵茵,绿树繁茂,但面对焚化炉冒出的缭绕轻烟,和抬着花圈、捧着骨灰盒的“哭主儿”,焦锦多少感到郁闷。不过,她很快调整了心态:“不管在哪个行业,做好了,都会前途无量。”
  虽说焦锦是北京殡葬业招聘的第一个“海归”,可她却没什么优势。同事中不乏殡仪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学过殡葬文化学、殡葬卫生学、殡葬服务学等专业课程。而她的殡葬知识几乎为零。
  刚去时,焦锦在引导中心当引导员(安排葬礼的人)。她要从殡仪馆的规矩学起:不能穿艳色服装,不能留披肩发,不能染红指甲,不能戴戒指……以及不能使用忌语,比如“你好”、“再见”、“欢迎您再来”。
  干了几个月,焦锦喜欢上了这工作。“在人们最悲伤的时候,尽我最大的能力安慰他们,帮助他们,看见他们走时不那么悲伤了,甚至面带微笑,我也挺高兴。”
  乍听说来了个女留学生,引导中心主任闫贵林心里直犯嘀咕:“她能看上这工作?”
  他暗中观察,见焦锦推起运遗体的车“咣咣咣”就走,手都不带颤的。该俩人抬的纸棺,她一人用胳膊一夹就走。眼瞅着不管分内分外,只要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对亡者家属的服务“火候”也掌握得好,闫主任乐了:“这孩子行,走脑子,用心。”
  一天,焦锦忽然向闫主任提出:“我想学遗体整容。”遗体整容,是殡葬行业技术含量最高的工种。
  “女孩子学遗体整容,没有过!”闫主任大吃一惊。
  “正因为没女孩子学,我才要学。”焦锦不依不饶。
  闫主任开始对焦锦刮目相看,并下了决心:“一定要把焦锦培养出来!”目前,北京11个殡仪馆中,没有一名女整容师。
  “开始闫主任说焦锦乐意学整容,让我教她,我还真含糊。”已在殡葬业干了32年的高级遗体整容师李树说。送到殡仪馆来的遗体,暴病的、车祸的、被害的、自杀的……“万一她害怕,干不了咋办?”
  可后来,李师傅发现,焦锦一有空儿就溜到整容室门口,偷偷看他整容。学了没多久,李师傅喜欢上了这徒弟,“这孩子学得忒快!胆大,心细、手巧。”
  有一天,李师傅休息,送来一个从楼上挂衣服掉下来摔死的老太太。血肉模糊,脸歪着,头盖骨都露出来了。家属不让缝合,焦锦就先将遗体面部用酒精清洗,接着小心翼翼地给老人梳理头发,上底粉,涂胭脂,再描眉,涂口红,擦油。然后,找来一大堆花,铺在老太太头两侧挡住伤口。家属看着躺在花丛中的老太太,特满意。这是她头一次独自给遗体整容。
  一次,来了个“大活儿”。一具死了一星期才被发现的男尸,脸色黑紫,浑身高度腐烂,稍一碰,手就陷进肉里了。遗体散发着恶臭。李师傅知道,生鼻子闻了这味,这味儿会老在鼻子边转,便对焦锦说:“味忒大,你别去了,我弄吧。”
  “我要老不闻这味,那以后怎么干呀?”焦锦坚持要参与遗体整容。果然,直到遗体火化,那股恶臭仍挥之不去,憋在胸口。那天,她连午饭都没吃。
  眼下,她一天要给十多具尸体整容,业务少时每天也至少一具。李师傅夸焦锦:“一般入学整容,没个三冬两夏练不下来,她几个月就能单练,有潜力!”
  来殡仪馆一年多了,无论安排葬礼、遗体整容、业务厅和骨灰堂的手续,焦锦全都门儿清,“到哪个岗位我都能胜任”。不久前,她被提拔成班长。
  当初回国时,她的愿望是做到高级白领。如今,她并没放弃,只是先把本职工作干好。她的近期目标是“拿下遗体整容师和遗体礼仪师的资格证书”。
  每逢休息日,焦锦还要去上人大和剑桥大学合开的“商务管理”课程。一年后,只要通过15门考试,写出论文,就能拿到剑桥大学高级管理证书。她学的两个专业,目前还派不上用场,但她相信“总会有用的”。
  有人问焦锦:“羡慕那些写字楼里挣大钱的‘高白’吗?”
  “不羡慕。”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像我这样的人太少啦!很少有人愿意接受死亡,更别提能给遗体整容了,可我能干!”她笑得很坦然,“至于高级白领嘛,以后我也会有这种机会的。”
  (孟梓摘自2006年8月16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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