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西方化写作的少数派:少数派 workflow

  1983年,开了个裁缝店的小业主邓小华,带了四五个徒弟,生意非常红火,一个月能挣60块钱,抵正常上班的丈夫两个月工资。做生意,时间总是零零碎碎,店里也老是闹哄哄没个安静的时候,可是她得个空就开始写小说,而且一拿起笔来就能写,更奇怪的是她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写,写的是什么,就像神灵附体一样,写出了处女作《黄泥街》。这个裁缝店的小老板就是后来的文坛“异端”残雪。
  《黄泥街》是用流水账一样的笔法,在记述发生在黄泥街上一件件诡异而琐碎的小事。这里到处肮脏不堪,到处垃圾成堆,人们吃苍蝇、泥巴、动物死尸,喝阴沟水,住茅草屋,大热天也裹着棉袄捂着,却顽强地相互攻击和怨恨。这样的写作手法,和西方现代派有几多相似,80年代后期,中国出现了一批高举西方文化的写作者,被冠以“先锋派”,这也成为残雪登上文坛的第一个身份,和她一起出道的还有马原、苏童、格非和余华们。20年后,这群人散了,马原刚刚还声明“别给我戴什么帽子,我就是一个叫马原的汉人”。残雪不一样,她越发“先锋”得朝气蓬勃,还给自己的路子起了个更先锋的名字――“新实验小说”。这种“新实验精神”具体到她的小说中,就是倡导“潜意识写作”,常以梦魇般的意象图景、呓语般的叙述方式、神经质的人格心态、令人作呕的生存环境和噩梦般的人际关系,来展示一个怪诞、神秘、阴冷和诡异的废墟世界。从处女作《黄泥街》开始,到后来的小说《苍老的浮云》、《突围表演》、《索债者》、《最后的情人》,莫不是如此。
  这种作品,对中国读者来说是陌生的,对评论家来说也是陌生的,长期以来残雪作为文坛上一个独特的存在,却让评论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在为数不多的评论中,也以负面评价为主。李建军在《为任性与仇恨奴役的单向度写作――以残雪为例》中,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他说残雪是“一个怪异而病态的作家”,小说叙事“混乱而晦涩,夸张、�嗦而言不及义”,并且“恣肆地放任自己的谵妄幻想,几乎从来没有想过用理性的光芒照亮这黑暗的心灵”。
  然而,残雪在西方受到的关注和评价却截然不同。残雪是中国输出版权最多的作家之一,现在已知的,在国外翻译出版的作品有15部,还有6部签了出版合同,她自己也说早期和大部分中期作品都已译成英文出版。残雪的代表作《黄泥街》有台湾圆神出版社、日本河出书房新社和法国中国之兰出版社三个版本,《苍老的浮云》有日本河出书房新社、美国西北大学出版社两个版本,《天堂里的对话》有美国西北大学出版社和德国鲁尔大学出版社两个版本,收录了她中短篇小说的《残雪小说集》也有意大利理论出版社和法国伽利玛出版社两个版本。美国哈佛、康奈尔、哥伦比亚大学,以及日本的东京中央大学、国学院大学甚至把她的小说当作文学课教材。另外,虽然数量不大,丹麦、俄罗斯、越南等地也有她的作品出现。
  中国一直在倡导版权“走出去”,为此做了不少宣传努力,而残雪在提到自己的作品输出时,却轻描淡写:“我的版权输出没有任何操作。多半是翻译去找出版社,有时我自己也找,因为我懂英语,作品在国外又有一定知名度,我一提别人就知道我是谁。比如我手头刚完成的长篇,外国就有出版社盯上了。”真是令人羡慕。
  在评论方面,似乎西方学者也是欣赏残雪的。美国作家布拉福德・莫罗称赞残雪是一位“纯作家”,认为她用语言来建造的世界是“绝对无法预见的、独一无二的”;美国学者夏洛特・英尼斯认为她的作品是“一种革命”;另一位评论家罗伯特・库维则给予了残雪最热烈的赞美:“这是本世纪以来中国文学最有创造性的声音,简言之,一位新的世界大师在我们当中产生了,她的名字是残雪。”同样的,日本、英国、德国,甚至是译著并不多的丹麦文学界都有人在津津乐道地评论残雪,这和国内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以看出,残雪在国外的影响要比国内大得多,这种情况在中国文学界又是一个“异类”。要解释原因,可能是非常复杂的。不过她自己说过一段话,很能说明问题:“我所受益的文学作品中,西方文学和中国传统文学分别占90%和10%。我的思想感情像从西方文化传统里长出的植物,我把它掘到中国的土壤里,这株移栽的植物就是我的作品。”也就是说,残雪本人在写作上受西方影响非常之大,甚至写出来的就是西方式的作品。这种荒诞、直觉式的写作尤其像卡夫卡。卡夫卡的传记中曾提到过短篇小说《判决》的诞生过程:1912年9月22日,卡夫卡彻夜未眠,从晚上10点到次日凌晨6点,一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他沉浸在巨大的欢乐和畅快当中,一直到晨光初露,侍女走过前厅,卡夫卡在极度满足当中写下最后一个句子。但是离奇的是,他后来说自己并不知道当时写了什么,直到5个月后修改校样时,才弄明白它的意思。残雪的写作经验和卡夫卡极为相似,她说“我在实际创作时,头脑里一片空白,几乎在无意识的状态中,将涌现出来的语言不加改变地进行排列。总之,使头脑一片空白,随笔写下去,才能感到无限的自由和痛快。”这种写作简直是灵异事件,但是在西方读者看来,却是极耐人寻味的,更有人称残雪是“东方的卡夫卡”。残雪本人也说自己所有的艺术思维都脱胎于西方艺术,从不讳谈这种西方化的写作方式,“我一直认为自己在继承西方伟大的艺术传统”,她对此很得意。
  比较文学学者姜智芹一针见血地指出,残雪在西方世界广受欢迎,正是因为她的作品在西方是一种向母体的回归,“残雪的作品通过翻译传播到西方世界,就如同嫁出去的女儿回到了娘家,或者在外长大的儿子重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因此,残雪受到西方读者和研究者的欢迎很正常。
  当然,残雪能走出国门,有个和其他作家一样重要的原因,就是有好的翻译。譬如,凯伦和陈泽平是残雪信任的英文翻译者,在找到他们之前,有7年时间作品都没有介绍到英语世界中去。日本女汉学家近藤直子是残雪的文学知音,所有日文作品都是由她翻译而成。近藤对残雪作品有着深入研究和深层理解,她撰写了很多评论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残雪在日本文学界打开了局面,这对一个深入到陌生国度的作家来说无疑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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