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信的雨季里】 雨季 花信

  去英国之前就知道,那里的人是车辆上的民族。但几年下来,就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英国人还是个在信上飘荡的民族。   1995年,我到英国罗伯特・戈登大学的信息与媒介学院做访问学者。几天内,我学会了使用飞乌(Pegasus)电子邮件系统。在注册了自己的信箱后,我十分狐疑,心想,在英国几乎没人认识我;我会收到多少信?第二天我打开电子信箱时,里面竟已有了十多封信。有院长代表大家对我表示欢迎和问候的,有学院电脑系统维护员将他的电话号码传递过来让我一遇问题可立刻叫他来处理的,有通知大学游泳池新的开放时间的,有学生要出售山地自行车的,有发来各式间卷请求填写以便让问卷人汇总后写毕业论文的,各种奇怪的倌,竟让一个几乎是边缘人的初来者在一瞬间就融入了新的生活之中。
  记得最初收到的问卷之一,是询问你每周分别寄出或收到多少件邮政和电子邮件,我夸张而又笼统地填了收到1封和发1封。但后来从学生论文通讯上看到了该问卷人的论文摘要,称不包括毕业年在内的英国大学里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学生,平均每周写十多封、收到近百封各种信件,而且收发信件的数量还在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这的确给人一种压力感和恐惧感。没过多久,我对此就深有体会:几乎一半的业余时间要用在看信、答信、写信上。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因为电子信箱里每天都会有几十件来信,而家门口舶邮政信箱里也照例不会少于几封信。一个圣诞节的前夕,我收到了对门一位从未谋面的先生的节日贺卡。他知道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按英国人的习惯,在房门标示屋主姓名的铜牌上也贴上了我的姓名。真正奇怪的是,我们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间相隔不足两米,他的节日卡却仍要通过邮局,绕行许多地方,再转回它曾经从此出去的大门。
  记得我的第一个房东太太每天忙完了家务之后,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老花镜写信。英国人爱写信大概已是一个民族的癖好。难怪世界上第一个公共邮筒出现在英国,第一枚邮票也是英国发明;也难怪图书馆里堆满了大大小小、印刷精美的各种书信集――讲述着从古至今的将军、贵妇人、商人、水手、探险家、战士、王子和叛乱党人的所见所闻与他们的心路历程。岁月远逝,如今他们的生命只留在了一片片纸页上。在邮政发达的今天,每个人的每―天似乎都生活在信的雨季里。
  给你写信的除了你的亲友外,还有社区中心。保守党或工党甚至“番茄党”的地方委员会,自称是最关心你的保险公司,几乎无所不卖的商店经理,向你传授成功秘诀的天才、盖世无双的美女……我一度收到最多的是各种祝贺信,不是恭喜我因光顾Saveway超市而幸运地撞上了15万英镑的太奖,就是祝贺我因在马路上滑了一个跟头而获得了7.5万英镑的保险费。
  据一名有心收集各种获奖得赏通知的中国留学生说,一年下来,他已累计得了280多万英镑奖金,当然,前提是他只要预先付出总计不过1000英镑的诸如注册费、入盟费、巨款保管费、领奖手续费或送奖代理费等等很有限的费用。他无限向往地请教我明年他是否应先付那么一点点钱,否则坐失这些巨款太可惜。
  初入英国大学,学院秘书交给我几个正反面有多个小孔的空信封,信封正面印有待填写的寄信人、收信人名址和寄信日期的表格。我不胜诧异,不知这有何用,便把它搁进抽屉里。直到我的信箱里塞进了几个与之一样的信封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可反复使用的无需封口的信封。信封上有眼儿,是提醒你不要放入私人密信。由于大学校园漫无边际,学校自己的专职信差穿梭往来于各个学院、系科,把大学内部往来的信件公文及时地送达各处。大概每隔2―4小时,像钟表一样准时的信差就会出现在你的部门收送又一批信件。后来,在英国的政府机关里我也发现了同样的通信系统。
  英国邮递员实在是一丝不苟,和前面提到的B睢中国留学生一样,极端认真地对待那些巨奖通知单。有一次,栽要求送信上门的邮递员先生今后不必把那些信送来,他可以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他竟十分着急地说:“绝对不可以,不可以!”
  在英国,从城市到乡村,没有一户人家的窗户上装着铁栅栏,也没有一户人家花园的围墙会高过3尺。尤其让人惊讶的是遍布街镇乡曲的大小银行中,也没有一家的窗户上钉有任何铁条钢棍。英国大地,在窗户上装有铁栅栏的只有两种地方:一是监狱,二是邮局。监狱倒是母庸多言,至刊邮局,我的老房东曾耐心地向我解释过:银行里的钱被偷了不要紧,印钞厂会再印,保险公司也会赔,惟独信件被盗,不仅可能泄露个人隐私,还可能损害人与人之间的良好关系,这是没有办法补偿的。这不啻对我坚信西方世界金钱支配一切的理念的当头一棒。
  今年3月上旬,英国邮政监督机构公布了它的调查报告,称每星期有100万封信没有被英国邮局送到收信人的手里;4月8日,英国内政部又说它去年通过邮政投递系统发放了550万本护照;其中有4000本没有送达收件人而不知去向。这真是骇入听闻的数字,其实,平心而论,实际情况并没那么严重,这100万封信的大多数是商家的广告。在英国,很多人是不断迁徙流动的。商家从专门公司买来的潜在捎费者的人名及其地址目录,常常已是“明日黄花”。商家按此寄信,自然有―些会“踏空”。在投递效果的抽查中,投中率也自然大降。至于收不到护照,也全非邮局过错。我的朋友道格拉斯收不到护照,打电话到伦敦内政部查询,原来,内政部自己把收件人的门牌号少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前几年,内政部的电脑出错,好多英国人都收到了一本从未申请过的护照。至于一位已订好机票要飞往巴西的成廉小姐,发现邮来的护照上赫然贴着张秃头老汉的照片,从而一怒之下把内政部告上法庭的事;也让人见怪不怪。
  记得1996年,一位美国先生打电话来问我是否已给他回信,我这才知道他曾给我发过一封平信。我急忙去找当地的邮局,投递处的先生建议我最好去找邮政监督处,那样会查得更全面。邮监处说很快就会把调查结果给我。果然,第二天下午我就收到了印着皇冠标记的严肃端庄的公函。公函说,已查询了所有为我所在区域服务的邮递员,他们都不记得近期有过我的一封来自美国的平信,并附上一句,因对平信的追踪实有困难,请我原谅。我自然不服,又打电话去。两天后,我又收到该处处长亲笔签署的公函,称他再次认真调查了有关的工作环节,询问了有关的邮递员,并对他们的回忆一一作了推敲和记录,他们肯定没有见到过应给我的一封美国来信。如我仍有疑问的话,他可以寄上他们的陈述副本或安排一次我与他们面谈。同时,他已发函给英国分发国际邮件的伦敦站和曼彻斯特站,请求在无从投递的信件中查拽,我不 禁对他们肃然起敬。不久,那马大哈的美国先生来电话说,他的那封信被退回了.原来,他忘了写上联合王国的国名,信被寄到了美国西海岸,然后是美国南部,在美国境内旅行了12天后又去了德国,再辖到比利时等国,最后,带着遍体的签条又回到了他手中。
  在英国,登记信(一种邮件)、挂号信、包裹等被邮局遗失或损坏,寄件人会得到数目可观的赔偿,有时甚至是巨额赔偿。为体现政府是仆人这个概念,老百姓给女王、政府主管部门、议会及议员等重量在1公斤以内的反映情况的信函,无需贴邮票,邮资都由政府包了。一次,在伦敦一个僻静居民区的一个小邮局寄包裹,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取出一本邮资表,左算右算,敲了好一阵子计算器也没弄清究竟该收多少钱,急得直喊他爸。在一旁忙碌的浓胡子老人应声而至,告诉了他该收多少钱。我好生纳闷儿,怎么这邮局像个父子店?后来逐渐知道,英国的小邮局很多都是私人开的!此后我果然发现了不少夫妻邮局、姐弟邮局……这些小邮局一般都挤在杂货店、小超市里,或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居民区里。当然,每位职员都受过严格的培训并通过考试。
  英国邮政相当体谅用户。有一次我收到邮局的一封公函,信上称我在信封上少贴了6个便士的邮票,考虑到我的俏可能不能耽搁,已经为我送出,现希望我能补上这疏忽掉的邮资。在英国,一个空白的小信封就要8个便土,而这种带水印的公文信纸和办事员的人工,早已不止6个便士了。我深为感动,并为自己给邮局带来的麻烦而羞愧,立即填写了一张6便士的支票以快件寄还。
  英国的邮递员相当辛苦,总是斜挎着色彩鲜明的红黄相间的大邮包,步行投递,爬上楼房,下到地下室,而不会随手把邮件扔在楼下或人家的窗台上。逢年过节时,由于邮件骤然增多,一些邮件还很大,邮递员不得不推着小车送件上门。为减轻邮递贞的负担,英国路边的红色信箱通常很大并有两个空间:除了容纳寄信人投进的待寄信件外,另一个空间是用来放马上要发送到户的待递棺的。邮车每天来两次或三次,卸下这个投递小区的待递邮件,把它们锁进邮箱的第二个空间。一会儿后,邮递员就来了,打开邮箱,取出邮件去挨家挨户投递。分投完了,再走向邻区的下一个信箱.这样,邮递员的邮包鼓了又瘪,瘪了再鼓……
  邮递员,是每一位公民忠诚的使者,他或她带来和带走的是人们的一颗颗心。人们信任他们,知道他们会风雨无阻地把自己的心带到远方,去与亲人、朋友或伙伴互相交谈、倾诉。人们对他们心存感激。每年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节礼日(The Boxing Day)。这天清晨,各家的主人便来到门外,将一个小纸盒放在自家的信箱上。小纸盒里会有,叠整齐的硬币或小额纸币。或一副手套,或一本书、或其他什么,是送给邮递员的礼物。任何一名邮递员都会收下,尽管他或她可能不一定喜欢这礼物,但他们知道,这是信箱主人的一片心意,应该珍惜它。这一习俗起源于古老的中世纪,那时,送信的要走过千山万水。今天。邮递员虽然已无需日夜跋涉、风雨兼程了,但人们还是觉得应该像过去那样忠于职守。
  (陈将摘自《世界博览》200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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