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时期 [我在非典时期]

  鲁院报到      经过三个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为了赶时间早点到学院报到,走出候机大厅就上了首都机场通往市区的大巴。刚下大巴,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司机意在让我打车。稍稍犹豫了一下,询问去鲁迅文学院怎么付费。司机沉吟了一下,大概对鲁迅文学院也不是十分熟悉。当我说过了红领巾桥就到了时,司机若有所思地说,是八里庄吧?我说是。那就上车吧。我仍然询问车费多少。司机说,打表,不会蒙你的。看司机也像个厚道人,车费确实不贵,而且很热情,谈笑之间就到了。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了,大厅里只剩下接待的老师和工作人员,整栋楼静悄悄的。来不及办报到手续,先去吃饭。但餐厅已没有热饭了,残羹剩饭将就了一顿。取钥匙开了房门,才知道鲁院的学习环境和条件是如此之好,单人房间,书桌、衣柜、电视、电话带卫生间,还有空调。正好我刚从寒冷的新疆来,就打开了空调的热风,室内的温度慢慢地升高了。
  忽有学员来访,坐了一会儿惊奇地说,你的房间怎么这么暖和?我笑指墙上的空调。他感叹着说,从寒冷的地方来的人是最懂得寻找温暖。
  鲁院的确是休整学习的好地方,环境幽静,人少车稀,远离闹市。我们这个班的学员都是各省推荐再经中国作家协会审查并报中宣部批准的全国省市区的文学报刊主要负责人。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班主任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高深老师。他是一个老诗人,学生时代我就读过他的诗作。更想不到的是,副班主任竟然是著名散文家秦兆阳老师的女儿。这让我内心有一种被震动的感觉。在鲁院,到处都能碰到著名作家和诗人。
  打开电视,有非典消息,但没在意。不就是一种新型肺炎吗?离我们远着呢,不管它。
  
  自学
  
  鲁院的学习安排比较科学合理,三分之一时间授课,三分之一时间自学,三分之一时间参加社会实践活动,这比较符合学员的要求。因为来这里的学员,不是编辑,就是作家,双重职业。而且在单位都是业务领导,平时挺忙挺累的。大家来这里学习,一是知识充电,二是身心休整,三是静心创作。
  没有课就去参观院史展览,从文学研究所到文学讲习所再到鲁迅文学院,历时几十年,出了诸如马烽、西戎、邓友梅、张志民等一大批作家、诗人及《小兵张嘎》、《红色娘子军》、《红旗谱》等经典作品,并陈列了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只是规模小了些。好在国家已经立项筹建新的鲁迅文学院,选址紧挨现代文学馆。这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
  去学院图书馆借书,却令人失望。书太陈旧了,都是些时代久远的书。转了一圈没看中一本,又不好意思空手出门,只好闭着眼睛胡乱抽出两本,装装样子。这样做我也不知道是为了给图书管理员看,还是为了自欺。回到宿舍打开电视,非典的消息并不严重,谁也不会太在意,当然我也没有产生太多的惶恐。
  
  购票
  
  仅隔几天,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非典形势已经逼人。媒体公布感染的数字,一夜之间由两位数变成三位数,确实吓人一跳。
  今天上课的时候,学院领导告知大家,为了抗击非典,增加营养,提高免疫力,学院不惜一切代价,提高伙食标准,使大家安心学习。同时又要求在课间进行一次民意测验,征求大家的去留意见。这下,大家的心乱了,大部分人填了要走。学员听课的心情受到了影响,课堂纪律有些乱,讲课效果也不好。
  下了课,议论更激烈了,走留双方进行了辩论,走有走的理由,留有留的安全。统计结果,走的人占了多数。
  刚吃过午饭,电话就通知到教室开紧急会议,估计这座城市的非典形势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果然,到教室一看,讲台变成了主席台,学员的桌签也撤了,意味着开始停课了。中国作协的领导和学院的领导都来了,大家神情严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学院领导说:为了保证学员们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作协决定从今日起停课。复课时间另行通知,学员在自愿的原则下选择去留。同时通知学员所在单位,并宣布了一些纪律要求。对于这样的决定,大家没有思想准备,都感到过于突然了。
  宣布停课的当天下午,员工就放假了,只留值班人员坚守岗位。图书馆关门了,电脑室关门了,而且不能出学院大门,生活顿失色彩,这下子学员们真的有些慌乱了。体检和订票都需要时间,特别是最后临时通知自行解决机、车票问题,搞得大家更紧张了。走的人开始上街取款、购票。形势紧迫,需要马不停蹄赶时间。打听到民航售票处后,我们结伴匆忙上街购票。
  这时候,大街上车辆和行人虽没有以往多,但还算正常,只是沿途兜售口罩的人太多了。因为购票是最重要的事,谁也顾不上买口罩。这时的机票已到了最紧张的时候,费了很大波折才托朋友买到了一张回去的机票。
  开课半个月,学员彼此之间还没有熟悉,就要各奔东西。有十几个学员的名字和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上号呢。整个学院的气氛从宣布停课时就紧张起来,大家都显得忙乱而无序,一脸的凝重和无奈。互赠名片,交换地址也成了忙中偷闲的一项内容。因为走的时间不一致,大家开始提前道别,相处熟了的已有些依依不舍了。
  
  口罩•充值卡
  
  昨天买好机票后就给家人和朋友通了电话,家人和朋友都反复叮嘱,一定要买口罩,而且是那种加厚的,千万要戴上。早饭后上街,决定去买口罩和给电话缴费。
  昨天下午购票时到处还是匆忙的人群,卖口罩的小贩特多。只隔了一夜,原来热闹嘈杂的大街一下子冷冷清清,人流车流骤然减少,让人心里空空的难受。卖口罩小贩已经没了踪影,沿途小店的口罩也全部脱销。走了近一公里才找到一个卖口罩的,十元一个,不还价。多少钱也得掏,这时钱已不重要了,只要能买到所需的东西就谢天谢地了。
  出门时查询了一下手机里的资费,还有三十多元。若在平时,这点钱可以凑合一两天。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什么意外都可能出现,凡事都得往坏处想,向好处努力。如果乘机途中遇到什么波折,那么这三十元的资费是断然不够的。买上口罩返回时,又开始注意沿途是否有卖手机充值卡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手机入网代销店,进去一问,偏偏神州行充值卡脱销。这几天一些商品总是莫名其妙地脱销,大概都与非典有关。只好再返回去找,终于又找到一家批发香烟的小店代售充值卡。
  打开手机,按照店主念的数字往里输,几秒钟后便被告知,密码有误。店主拿过手机自己操作,仍如此,如是再三。我和店主都十分纳闷,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店主问我,你的机子没问题吧?
  我说新买的,怎么会有问题。忽然想起什么,补充说这是新疆的机号。
  你怎么不早说呀。
  我记得神州行全国通用,买机时我专门咨询过的。
  那不一样,我打打用户热线问问。
  没想到用户热线十分难打,不是占线就是打不通。抽个空子,店主说,看这事弄的,你咋早不说这是新疆的机号,我这卡也刮了,你说怎办?我说能不能往他的机子里输输试试。于是他开始往自己的手机里输,结果也输不进去。亦是反复再三,店主现出很无奈的样子。
  师傅,会不会是卡有问题?我小心翼翼提出疑问。
  不会,我这卡都是从正规渠道进货的。
  这之间,不停地有买烟买口罩的,在店主忙着打咨询电话时,我只好充当他助手的角色,帮着递递香烟口罩什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小时,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在小店的窗口已经站了这么久,街上的非典形势又这么紧张,原想买张充值卡用不了多长时间时间,没想到越急越出麻烦,有几次我都产生掏出一百元一走了之的念头,想想又觉得太窝囊,还是等等再说,总会有个结果的。这时店主心情烦躁地用手指弹着那张卡抱怨地说我给他添了麻烦,影响他做生意。
  又是不停地拨电话,都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快到学院开饭时间了,我真有些急了,打算损失这一百元,赶快回学院算了,免得在街上呆得太久了有危险。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提醒店主,你再看看卡是否有问题。
  我这都是连号的,怎会有问题?店主边说边把一叠卡翻出来核对号码,仍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拿出一张核对,之后皱着眉头又拨电话。
  这次我终于从电话里隐隐约约听到热线作出的解释,说店主所拿的卡可能存在问题。放下电话,店主反复查看手中的卡,当他翻过卡的正面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你啦,师傅,这事儿赖我,一忙拿错卡了。说着又刮开一张卡,仅一次就输入了我的机子。我查询了一下,果然输进去了。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店主为这张卡打了不少电话,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影响了店主的生意。尽管责任不在我,但我还是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付款时多付他两元钱。看着店主感动的样子,我在心里说,做人,都不容易。
  
  恐惧
  
  这座城市成了重灾疫区,非典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感染数字每天都直线上升,加之一些传言的渲染,城市已处在一片混乱恐惧之中,商店没人敢进,公共场所没人敢去。因为发热咳嗽是非典的第一特征,搞得人人自危,人与人不敢面对面讲话,不敢近距离接触。在人群中,如果谁偶然咳嗽一下,或者打个喷嚏,周围的人都会惊得一阵骚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像炸了群的羊,远远躲避着咳嗽者。这些天,人人都怕自己发热,其实普通感冒或其它常见病也会发热,但如今情况就不大一样了,谁要是发热,首先想到的就是非典,想到这种可怕的烈性传染病。然后是隔离、死亡,并传染给别人。患病去世的人肯定都死不瞑目,因为一旦染病就被隔离起来,不但失去自由,连亲人、朋友也不许探视,死了也是个孤鬼,连纪念的遗物也不能留下,一把火一烧了之。想想这种病的确恐惧可怕,人人都到了谈非典色变的地步。
  早上吃过饭,我正准备上街办点事,在大厅里,见到匆忙从外面走进来的学员R。只见他戴着口罩,神情有些异样。一问,才知他有点低烧,说是昨晚洗澡时受了点凉。周围几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条件反射地离得远远的。我倒没觉着什么,相信他是洗澡着凉了。昨天我们还一起结伴上街购买机票,来来回回的,觉得他不可能有事。倒是他自己有些紧张,感到浑身不舒服。大家就安慰他,马上叫来校医量体温,同时服用退烧药。一位老师还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没事,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此时,有几个人已经悄然离开了大厅,有意躲避。
  上楼回房间时,看到走廊尽头聚了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大概是在议论R吧?走过去一听,果然。他们还提醒我注意点,上下楼绕开他走,别从他门前过。我和R住隔壁,而且我们所住的位置在大楼的中间部位,他住311号,我住312号,上下楼都要从他门口经过。几个人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上下楼绕道走两头的楼梯,不走中间的。我觉得大可不必,并相信自己的判断,情况没那么严重,照常从他门口经过。学院让他休息观察一两天再说。果然午饭和晚饭都不见他到餐厅。吃过晚饭,我从房间给他打电话,问候并安慰他。第二天,他的烧就退了,我暗暗为他高兴,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离开
  
  不断有坏消息传来,从媒体上也能感觉到形势越来越严峻。机票朋友给送来了,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心中不由产生几分兴奋。晚上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死亡远没有到来,自己却如此惶恐?只不过是一场疾病的肆虐而已,用得着这么避之不及吗?当我们都开始躲避和逃离,是否意味着疾病的肆虐攻克了脆弱的人心堡垒?
  关掉灯,在黑暗中感觉自己有些尴尬,为自己这段时间犹如惊弓之鸟而羞赧不已。有人敲门,没有应声也没有开灯的勇气,生怕打开灯,让自己处在光明之中,内心所有的脆弱自责都会暴露出来。
  关于人生必须面对的事情,关于这场疾病的肆虐,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上帝对人心的考验――当所有的人都开始逃避,当所有的心都开始惶惶不安,无疑,孤独和软弱就开始弥漫和渗透,让心灵变得涣散和游移;而直面和迎接,无论遭遇多少苦痛和不安,都可看做是一场灵魂的洗礼和馈赠。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不同的只是躲闪和担当而已。
  一夜无眠,看着窗外,黎明已经到来。
  
  栏目责编:魏建国杨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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