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看露天电影|露天电影

  书名:《进城走了十八年》   作者:十年砍柴   出版:山西人民出版社      我念小学时,看电影是乡下人一年难得遇上两回的娱乐,而当年走村串户的民间老戏班子,早就在革命的洪流中解散了。临时凑合起来所演的样板戏,过于简陋,乡民们并不感兴趣。我记事起,好像样板戏已在乡下消失了。
  第一回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大概四岁左右。县放映队来大队,放露天电影,半年才轮上一次,连平时不愿出门的爷爷,也拿着凳子拄着拐杖去参加这一盛会,我坐在爷爷怀里。首次看电影留给我的是恐怖的记忆,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打完电话,盯眼看过来,镜头往前推,头像越来越大,看上去他怒气冲冲向我走来,要从银幕中伸出一只手把我抓住似的。我大叫:快跑,爷爷。后来向别人求证过,这电影是《艳阳天》,故事情节我当然记不住了。
  过了几年,公社有了自己的放映队,每个月大队能轮上一次电影,而我渐渐长大,开始能看懂情节了。那时候宣扬我人民军队伟大功绩的战争片较多,人物一出场,我们小伙伴就议论:这个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好像世上只有两类人:中国人和美国人,好坏黑白分明。
  自从有了公社电影放映队,大队放电影的场所就固定在小学校的草坪里,两棵大樟树之间,扯一块银幕。每回放映队到来时,就成了全大队的节日。天还没有黑,小孩们就搬着凳子去占据有利地势。按不成文的规定,放映机旁是为大队干部专设的VIP座,谁也不敢觊觎这块风水宝地。孩子们来得太早,离电影开映还有好几个小时,就眼巴巴地守在放映员的身边,看他调试设备、倒片子。两个放映员都姓孙,从他们的神色中,我读懂了什么是“傲慢”。他俩冬天都穿着军大衣,夏天则是白色的的确良,头发黑亮黑亮,脚下是一双塑料凉鞋,耳朵根上面,夹一根别人递给他的纸烟。而我们除了赤脚,顶多是一双用废橡胶皮做的土凉鞋,仿着草鞋的样子,穿几个孔,用一根粗粗的松紧带串起来。我曾经有过一双这样的鞋子,上山砍柴时才穿,为了防备遍地的荆棘。放映员总对我们爱理不理,问他晚上放什么电影,他们只是说一句:夜晚看了你不就知道了么?这让我们很失望,因为谁先知道晚上的电影名字,就可以立马充当新闻发言人,是一件很神气的事情。有小伙伴说,给孙师傅递一根纸烟,他就会告诉你。可是那时候大多数人的父亲都抽自己卷的喇叭筒,包括我拿工资的爸爸,去哪里能找来纸烟?
  放电影前,照例有大队干部要对着话筒哇啦哇啦训话,说的也就是春耕、夏收之类的事情,每个生产队都说了一百遍了,大队干部利用现代化工具重复,无非要显示一下权威而已。在训话的这段时间,一束白光打在空空的银幕上,大孩子便纷纷就着亮光,用手在银幕上做各种投影:蝙蝠、牛头、鸭嘴等,然后一帮孩子叽叽喳喳地议论,像极了或者不像,另一个又上前抢着比试,喧闹声潮水般淹没了大队干部的训话。
  电影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部,除了打仗的革命题材,就是咿咿呀呀的戏曲片,我记得看过的有《十五贯》、《红楼梦》、《尤三姐》等,昆曲《十五贯》看不懂,那道白大约是吴侬软语,越剧《红楼梦》的曲子很好听,小小年纪也能分辨好听和难听了。电影放完后,接下来一个月,全大队都在流行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在各个大队放映的电影都差不多,可是我们还要追看,从此村跑到彼村,不畏山路弯弯,成群结队,用晒干的苎麻杆或向日葵秆,扎在一起做火把。山村的夜是极其安静的,如果半夜里远处火把在攒动,接下来听见人声鼎沸,那一定是去远处看电影的伢子妹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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