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双布鞋 梦见我穿了双布鞋

  正在肆意享用和挥霍母爱的时候,我却木愣愣浑然不觉。当乡愁牵连母爱的馨香醇厚如炊烟袅袅娜娜从心头泛起时,一种淡淡的忧伤也就袭上了心头。   小时不很懂事,新年不穿新鞋急得又哭又闹;穿上新鞋就如好战分子般拉住别家小孩一比好坏。母亲们制作的新鞋,被我们私下划为三等:“袢袢鞋”的脚背部分是片空白,只以一个寒酸的袢袢横跨脚背,小男孩认为最是掉价的,情愿不穿;“懒鞋”虽然脚背部分盖上了布,但那鞋帮的料子最多是“哗叽”,惹不出小伙伴的眼红。我们最希望得到的,是大哥相亲时穿的那种“松紧鞋”:鞋帮是灯芯绒,脚背缀有两排整齐的松紧扣,左右各连一副墨黑的松紧布。我穿上这种鞋的感觉,俨然成了电影《七品芝麻官》中着白底黑帮朝靴、在诰命夫人面前振振有词的唐县令。谁都知道,全村只有我母亲才能做出这样的鞋。
  记忆中的15岁,母亲做了整整一年的鞋。春天竹笋长到丈多高时,母亲背着背兜进山拣笋壳,我便跟着去山林寻竹笋菌。寻得满满一篮,煮出鲜美可口的菌汤,然后眯缝着双眼,看母亲用稻草把笋壳毛细细擦净,用剪刀把笋壳剪成鞋底样,再一层层垫上厚实的碎布片……
  我还喜欢的,是母亲为我做鞋帮打布壳。趁响晴的中午,熬出金灿灿的一锅玉米糊糊,把破布展开在门板上,再用糊糊一层层胶硬。母亲说鞋帮衬了布壳才会伸展挺括,我和弟弟却觉得那香喷喷的糊糊实在好喝。一切准备工作结束,母亲一空儿下来就扎鞋底。呼――呼――呼――线绳拉过鞋底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终于盼到腊月,母亲一下子拨给我10双新鞋,拨给弟弟13双新鞋。我跟弟弟欣喜若狂,母亲说:“你两兄弟一年一双松紧鞋,都能穿到25岁。以后的新鞋就由你们的媳妇做了。”
  后来我到了城里求学,见同学一个个不是穿着白白的球鞋,就是蹬着墨黝黝的皮鞋,心里开始对松紧鞋窝火,于是变着法子折磨它们。无奈母亲做得结实异常,一双布鞋春天穿过冬天还可以穿一两个月。
  前几年我去南方,结识了外商苗先生。苗先生初到广东水土不服,脚上生了恶疮,脚背肿得平平的,皮鞋穿不进去,拖鞋又欠严肃。我拿出随身带去的最后一双布鞋。他一脚试下去,不紧不松正好适脚,令他感慨唏嘘,心悦诚服中国人能用手工做出这等轻巧柔和又美观价廉的精品。
  作为对这双布鞋的回报,他嘱我一定要带两公斤本厂的纯羊毛线给母亲,让她自己织件毛衣。我黯然神伤,落下泪来。
  母亲做鞋,生平第一次有人回报。然而做好这23双布鞋的次年腊月,她已身患绝症离我而去。
  (周辅泽摘自《四川税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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