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在何处云外一声鸡】 云外一声鸡打一动物

  夜读,由一首古诗,倏然入境,那意境,宛然是北方小村驾游村的写意;那诗,是宋代梅尧臣的《鲁山山行》,有两句很传神: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人家在何处,云外一声鸡。
  驾游村,其味妙。 妙在幽,在静,在山环水绕,在民风醇厚,还在传说的美丽,更在历史遗迹处处散落。驾游村是游过了,但在心里,总觉得它是人世之外一个淡淡的幻境。
  在河北临城城西三十余公里处的南郝线尽头转向北,沿一条光滑的水泥小道,面包车一头扎进山的怀抱,山和路纠缠,绕来绕去,路旁,一会儿是长满橡树的坡岭,一会儿又是层层山石砌就的梯田;直到看见一弯冻硬了的湖,以冷冷面孔阻拦了向北的路,车随路转,向西一折:一个小小村落,安详,惬意,默不作声地坐在阳光地里,似乎甜甜地要盹着了。
  这就是驾游村,河北省历史文化名村。
  驾游村背靠山,其他三面也是山,其西,海拔1200米的莲花山,尤为著名。远望,莲花山山脊上,长满茂盛的松柏杂树,颜色苍黯;仰脸望去,山势陡峭;而山顶,却平坦如砥,并有一个天然的水池,池内遍长莲花。莲花为何人所植,已没有人说得上来,有说是半山腰白云寺的僧人,有说,那莲花本就自然生长而来,是僧人上山砍柴时发现,并化缘募捐,召人整修的水池。莲花池全池面积1700平米,都用高1.5米左右的整块条石砌边,名曰:小天池。池上有石桥,得江南小桥的秀气,玲珑秀美。更奇的是那莲花,盛夏来,花如火;独特的气候条件,养育得这里的莲花叶大,茎粗,花瓣厚实艳丽,自成方圆百里一道罕见的景致。莲花长在山顶上,本就一绝,而天池莲花的嫣美,又为别处莲花所不能比拟。自宋以来,每到花开时节,前来爬山赏莲的人络绎不绝。相传,赏莲的风俗,因北宋皇帝宋徽宗的驾临,愈加浓厚。宋徽宗喜花草,尤爱莲花,闻知天池奇莲一事,便在回老家涿县之际,两次顺路驾临,率众人前来观赏。小小山村,因皇帝驾临,才由原名“挟扭”更名“驾游”。而关于徽宗赏莲,关于小村更名,县志文献无可考证,曾经矗立在驾游村村口的一块石碑,对此做了详细记载,只可惜,那块据老年人说来颇为高大的石碑在文革中被毁,这段传说,就此成为一截若有若无的历史的影子。
  村前有小溪,是来自莲花山上的汩汩泉水;溪水千年流淌,四季不绝;在这时节是一条如练的冰绦子,飘飘绕绕,缠村而过。
  我们舍弃了水泥小路,从村南小山半坡里一条黄沙小道,直取五华里之外的白云寺。汽车直直仰着脸,走得好难。在这条仅容一辆面包车或小型拖拉机通过的小道上,我们的车随着山势,转过来,弯过去,盘着绕着,旋着升着,从一簇簇树梢上飘过,又扭转屁股,朝下直冲而去。再转个回头,碾过小溪上的冰,嗡嗡吼叫着,艰难地爬上一方难得的平地。向导说:白云寺就在上面,我们沿着石阶上去吧。
  西望,莲花山很威严地俯视着来自山外的客,而白云寺依山势建成,就位于它的山腰。白云寺旁有人家。这个小小村落是驾游村的一个组成部分,因傍着寺庙,就叫驾游寺,村里约莫十来户人家,红灯高挂,新年的气象正浓郁。鸡鸣三两声,从高处降下,有客人的笑语相跟着传出。我们弯腰攀爬,看脚下,是青石台阶,望头顶,是一汪湛蓝,那蓝色,纯得很,仿佛是无形的液汁,琥珀似的将小村、山峰和林子包含其中,狗在暖阳里卧着,牛低眉垂眼地咀嚼,小羊肥肥的,在圈里蹦跳。静,暖,山居的岁月如此深幽,这正是名寺典型的环境。

  石阶尽处,几堵残墙。绕墙而过,传说中的白云寺即在眼前。我一愣,问向导:这就是白云寺?三大殿呢?古柏呢?向导笑而不答,说:这就是白云寺。你就仔细寻吧。
  我失望。眼前是寂寥,寂寥的早春枯树,寂寥的断墙残垣,还有与民居无二的寺院主殿。所有的一切,此时都在阳光之下,勾写出几笔斑驳的灰影,它和静寂一起,酿成一种虚幻,像谁的一个预谋,不提防将我引入一个梦中,似梦非梦。
  我走近去,细看北大殿门口上方的牌匾,文字标明此处正是白云寺院遗址,1940年,这里还是八路军129师兵工厂。眼下,所看到的殿舍皆为平顶。碑文记载,白云寺始建于唐代,在元代、清代都重建过,清嘉庆二年大规模修缮一次。初期的白云寺并非现在的模样,存留于历史深处的它,重檐斗拱、垂柱花栏、飞檐翘角,古风盎然,可叹,在文革时也不能幸免,只剩几围断墙,后几次经修建,才得以保留。廊檐下,额枋上,垂柱两侧,有精致的镂雕图案,花木有石榴,果实有葡萄,动物有游龙,有松鼠,都栩栩如生。由此,可寻白云寺的悠久历史和建筑的大家风范。门外那架老车床,是当年八路军制造枪弹武器的工具,它看上去笨拙,设计却精巧合理,我们赶上前脚蹬手摇,竟然缓缓启动,这个不起眼的铁家伙,曾在抗击日军入侵的战斗中立下过汗马功劳。
  阳光正好,寺庙的院内,温暖明媚,几块石碑,或立或倒,无言诉说着白云寺的变迁。一块一块地看过来,《开山历代住持鉴公和尚塔铭》记载了立塔者,塔铭刊刻者及建塔时间,对白云寺的历史年代、历代住持作了详细记载。《重兴白云寺记碑》主要告诫众僧要明白修身齐家之理并记载了白云寺的四至。《重建白云寺记碑》描述了白云寺周围的神奇幽美的景色,考证了白云寺的由来、名字的演变、历史典故和重建白云寺的艰难历程。
  已近中午,有爆竹的骤响,在山间清脆地回荡,年节时分,午饭是要放炮的呢。我们走出门来。回望一下白云寺,门前是无叶的冬树,门里是寂寞的过往;周遭是尘世的暖,身后是历史的厚。我有些羞惭,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有在这寻常之间发现什么美丽呢?近在咫尺,熟若无睹,反要远方的朋友来提醒。我想到有一年,到山间踏青,被村口的烂漫桐花熏染得如醉如痴,直叹:多美的花!一位下田的农妇诧异道:深山沟哪有什么好看的花?我一指梧桐树说:那不是?她大笑:那算什么花呀?

  下山。在村里的老街上徜徉。那些昏黄色的老石头房,墩墩实实,牢牢靠靠,最长的已经在朝代更迭中矗立了近千年时间,人说:细沙的房顶,石头的墙;劈些木片当苇箔,合抱的木头做房梁。其实,在苇箔和房顶之间还填入了一层细土,更增加了房子的隔热保暖功能。小山村,多长寿的老人,大约和这宜居的环境与建筑有关联吧。但,若仅仅考虑居所的实用功能,那还算不得建筑艺术,驾游的老房子,皆依山随势,结构精巧,颇具匠心,称得上大艺术;大门上方、临街窗户,都饰有吉祥图案,雕刻圆润,图像逼真,历久弥新,新的是手艺,是灵心妙智,是悠游的创作心态。
  多家老房子大门上方,挂着牌匾,抗战时期的冀西报社、冀西指挥部、冀西专署、冀西党校、冀西民训处等机关就曾设在这些老房子里,这些曾经的过往,使它们成为一种特殊的景观,屹立在保家卫国的历史中。我仿佛看到,朱德、秦基伟、杨秀峰等将帅在驾游村坚毅的身影,他们从容地从老街上走过,从中国战争史中走过,留给后人许多敬慕和遐思。
  是谁说的呢,远离就是接近,接近还可能是一种远离;可有多少时间和机会供我们在远与近之间流浪呢?我们的远离,恐怕不只是一个小村,一所庙宇,还有一段历史,一种境界,一个唤醒的机遇。
  可知道,在当代烦嚣的世界,驾游村的沉静和内涵,以及它一段段多味的历史,都是无价的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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