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帝遗忘的后花园_秘密遗忘的后花园

   蔡沉位,1988年11月生于四川仁寿,现在就读于四川师范大学文理学院07级文学与传播学系师范专业。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读书写作。我的座右铭是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我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一直在想一个奇怪的命题,关于记忆与真实。如果被告之自己所有经历都是虚构的,那么,那些记忆里的瞬间就只有空白是真实的了。如果连同那些空白的瞬间一同抹去,那我是不是就掉入虚空?那时我是否还可以记起自己,或者我是否还真实地存在?

  奇异的洋娃娃店铺

   我的妈妈是一个奇异的手工艺人。她有一个小而华丽的店铺,用来做昂贵的洋娃娃。每天傍晚6点,妈妈打开小店铺的雕花水晶门,拉开黑色缎面丝绸和紫色镶珠片帷幔,就会引来无数人羡慕和渴望的眼神。小女孩们拽住父母的手,呆呆地站在门口,阴郁的年轻男子装作漫不经心,在角落里目光时不时就落在洋娃娃身上。
   那些洋娃娃是长相精致的混血儿,她们有着象牙雕成的身体,通体纯净剔透,光泽如丝。她们每一个都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和稀有的首饰,还有妈妈为她们写下的属于她们自己的故事。她们沉浸在各自不同的奇幻世界里,眼神不断流转。我有时觉得自己的一切事情也都是被妈妈臆造出来的,那么离奇而不可信。
   我所做的事,是写作。写一个又一个诡异华美的故事。还有便是做香水,这是我拥有的唯一魔法。我有自己的摩天花园。那是一个层层叠叠,高出云端的黑色花园,里面只开紫色和蓝色的花。我在清晨采摘花蜜与露水,用魔法酿造香水。
   妈妈把我的香水装入精致的容器,放在她的洋娃娃店铺中出售。许多人喜欢的它们的香味,不断地购买。其中最常被人们想起的两款,有特别的名字,一款叫黑猫,一款叫丝绒果汁。
  黑猫和穿黑色斗篷的幽灵

   黑莓成熟的午后,我来到我的摩天花园。那时阳光正好,温暖而饱含汁液。我眯着眼睛看天,忽然间一只黑猫扑到我的脚边,轻轻地拿脑袋蹭我的小腿。我蹲下去准备抚摩它,它却喵呜一声消失了踪迹。我四下寻找,却只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青草丛中。他穿着黑斗篷,漂亮极了。他站起来对我微笑,告诉我他有好多糖。我往他的大衣兜里看,呵,真的有大把大把五彩缤纷的糖。
   他问我,想吃糖吗?
   我使劲地点头。
   他说,你得和我玩。
   我说好呀,这整个摩天花园都是我的,你喜欢紫蓝的风信子还是喜欢浅紫色的薰衣草田,或者是大片的矢车菊,还有醉死人的迷迭,寒冷的西伯利亚鸢尾,镜湖里的紫色睡莲……
   他只是茫然地望着我,说随便。
   上边是薰衣草花田,我告诉他,当阳光下的微风里漂浮起迷人的薰衣草香时,我确凿地看见他眼眸里闪闪动人的东西。我得意洋洋,准备接受他的赞美,却发现他已经扑向花田边缘的杂草丛。他蹲在其间,从我的视线里飞快地消失。这让我颇为费解,我拨开花丛跟了过去,只看见一只黑猫在草丛中,它激动地喵喵叫着,喉咙里发出快乐的咕噜咕噜声,一会儿舔舔那些植物嫩绿的草叶,一会儿翘起尾巴围着它们团团转,神色痴迷。我蹲下去摘下一片叶子仔细研究了一番,那是薄荷,揉碎之后有柠檬的香味。我记起妈妈曾经告诉过我,有一种植物叫做猫薄荷,是让猫痴迷的迷幻剂,猫咪们一旦闻到它的味道就会陶醉万分,其中一种有柠檬香味的,叫做柠檬猫薄荷。
   我再次去看那只黑猫时,它却不见了。我在草丛里找来找去,拾起几根黑猫的毛,它们在阳光下像黑水晶一样闪闪发光。穿黑斗篷的男孩远远地站在薰衣草中央,朝我挥挥手。我好不容易走了过去,觉得奇怪。
   你不是朝柠檬猫薄荷那边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到这边来了。我满心疑问。
   他朝我挤挤眼,说,那只是一个小魔法。
   我带着点羡慕想,看样子他会很多魔法呢,于是问他,那你还会什么魔法?
   他盯着我笑容诡秘,合上我的手捧在他的掌心里再次问我,你想吃糖吗?
   他的手掌软软的,非常温暖。我说,想。
   他亲吻了一下我的手背,朝我微笑。我摊开掌心,看见中央真的多了好大的一颗糖。那是一颗真正了不起的糖果,柔软多汁又香脆可口,有柠檬一样新鲜清香的酸味和蔷薇花般粉红可爱的香味以及蜂蜜那样浓稠甜蜜的味道。
   我快乐地在花丛里跳来跳去,拉着他的手说我也给你一个小礼物。我掏出口袋里的柠檬猫薄荷叶子和一根黑猫的毛放在他的掌心,他忽然满脸通红。我朝他手心吹一口气,它们便化成了一滴嫩绿的水珠。他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将鼻子凑过去闻,马上变得陶醉无比,像极了草丛里快乐的黑猫。
   我骄傲的向他宣布,这是我的新香水,名字叫黑猫。

  糖果工厂与丝绒果汁

   一天,黑猫又出现在我的花园里。
   想去我家的糖果工厂看看吗,他带着我的手来到花园的边沿,说,从这里跳下去。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他拽着手跳了下去。我们在空中穿过棉花糖一样的云层,看见我的摩天花园变成了一段又一段急速消失的紫色与蓝色。
   眼前是一座奇特的巧克力色的建筑,不大,却精致得像传说里的魔法宫殿。穿黑斗篷的男孩在门上轻扣三声,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面前有好多的水晶橱窗,陈列着珍宝一样稀奇而美丽的糖果。它们被悉心照料,细细打磨,折射着甜美的光。每一处橱窗里都挂着一幅手绘的充满雾气的小画,描述着某颗糖果的味道。每一颗糖都像稀世珍宝般吸引着我的注意,终于我停在了一颗蓝色的糖果前。
   我将它小心翼翼含在口中,它带我回到那日的矢车菊的海洋。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你看到了什么?男孩问。
   海。时而平静浪漫时而昏天黑地。这是一颗叫人心碎的糖,弥漫着整个海洋的忧伤。然而它的质地是这样迷人,浸透着蓝色水果汁液的丝绒。
   男孩说,我也想尝尝,这样的糖果只有一颗的。
   他的眼睛在黑色大厅的水晶和糖果宝石映照下,忽地变得闪闪的。他探过身来,握住我的双手,就这样把嘴凑到了我的嘴唇上。
   我浑身不得动弹。他身体里温热的气体呼呼地钻进我的鼻子,而他以外的一切都在瞬间凝固了,被冰封存。我呆呆站在那里,仿佛将心都提在了手里,不知道在哪一刻才应该跳动。
   许久之后。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微微松开了双唇,那颗糖便滑到了他的嘴里。
   穿黑斗篷的男孩将我抱在怀里,所有的坚冰又哗一声化成了温柔的水。他轻轻叹气,哎,这真是一颗美丽得叫人心碎的糖呢。
   我闭上眼睛,落下泪来。丝绒果汁,便是这样来的。那是我初吻的味道,甜蜜的,伤感的,蓝色的。那是我的奇遇,我的爱。

  秘密与遗忘

   从来没有一个人教会我什么叫做告别,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尝过被遗忘的痛苦。所以即使穿黑斗篷的男孩告诉我窥探到那个秘密就必须告别,我也会毫不犹豫,即使那意味着必将有人选择遗忘,我依然不会动摇。
   那个时候,在糖果工厂的我打开了第二个橱窗,那里面有一颗叫做秘密与遗忘的糖。男孩拉住我说,你会受到惩罚的。可是那颗美艳绝伦的糖果光芒夺目,让我伸出的手无法再缩回去。我不计后果地挣脱他,只想尝尝它的滋味。当我把那颗一半鲜红如血一半洁净如冰的糖果捧在手中时,我注意到橱窗里空白的画框,四周陡然漆黑一片。从角落里闪出越来越多的猫的眼睛,它们朝着我们步步逼近。
   穿黑斗篷的男孩抱住我纵身一跃,跳入奇异的隧道之中。在黑暗里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变得和周遭的猫眼睛一样,饱含着泪水,发出幽暗的蓝光。
   隧道的尽头是我的摩天花园。穿黑斗篷的男孩站在我的对面。那颗糖果在我的手心碎作两半,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你真是一个任性透了的小女孩,尝尝你要的糖吧,秘密都在红色的那一半里。
   透明的那一半呢?
   是遗忘。
   我抓起滚烫的一半糖放在嘴里,它的强烈的香味开始灼烧我的舌头和喉咙。我看到所有被遗弃的猫,它们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寒冷而孤独。它们心里藏着怨恨,焦灼而不安地游走在被人们遗忘的世界。一个会巫术的老婆婆周游世界,收集起所有流浪猫破碎的心,封存在她的糖果工厂里。所以每一只猫即使被遗弃也依旧优雅地活着。这是所有猫的秘密,而窥探这个秘密的人必将受到被遗忘的惩罚。
   我的惩罚是什么?
   被我遗忘。
   没有选择吗?
   没有了。你已经选择了秘密,我只能选择遗忘。我必须遵守猫的约定。
   我是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记得你呀,他说。
   我哭着回到妈妈的店铺。妈妈将我抱在怀里,她说,不哭孩子,一切不过是你的幻觉。他只是一个空白的瞬间,而你,是我的洋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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