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Hello！树先生》是一部充满现实主义关怀的电影，通过一位农村底层人物树的个人命运以及他所经历的灵魂煎熬，揭示了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之间的碰撞和冲突。树的命运经历了父兄惨死留下的伤魂心境、无处附着的游魂状态，以及狂喜狂怒之后的失魂状态这几个阶段。影片使用的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隐含着个体面对大时代的无奈和无力。
关键词：传统 现代 伤魂 游魂 失魂
2012年第19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把最佳影片奖颁给了《Hello！树先生》，该片在2011年还获得了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和评委会大奖。影片的监制是贾樟柯，编剧兼导演是韩杰，二人都是有着厚重的现实主义关怀的新锐电影人，在人文思考和艺术表现力上精益求精的这二人打造了《Hello！树先生》深刻的思想内核和不凡的艺术品质。
好的电影人都是与时代的脉搏一起跳动的，理论家是把他们对时代的思考表述成抽象的理念，电影人则是“以小见大”的高手，能通过一颗露珠折射出太阳的光芒。我们当下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裂变的时代，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程度不同地承受着现代化和全球化的洗礼，都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经历着传统和现代之间的撕扯，而对中国这个有着几千年农耕文化传统的社会来说，其现代化的进程尤其惊心动魄、百味杂陈。面对这样一个时代，选取怎样一个“小”视角，讲述怎样一个故事，让人物的命运成为折射时代的多棱镜，《Hello！树先生》就是一份令人赞赏的答卷。
首先来看片名《Hello！树先生》，就是一个半中半洋的组合：“Hello”代表西方和现代；“树”则是中国农村的典型意象，也是影片主人翁的名字；“先生”既是西方对人的敬称，也是树疯癫、通灵之后乡亲们对他“大师”级别的敬称。所以，这个看起来别具一格、颇具幽默感的电影名字隐含的内核就是传统和现代的遭遇战。
一、伤魂
影片的主人翁叫树，他的内心有一块很重的阴影和伤痕，那就是他的家庭悲剧——他的父亲失手勒死了他的哥哥，然后父亲自己也痛悔而死。所以，他的哥哥和父亲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幻觉中，他的父亲出现的时候总是冷酷可怕的，他的哥哥则是亲切温暖的。他的父亲是因为不能理解他哥哥的新潮，认为是流氓行为，然后个人执法，酿下悲剧。这是传统对现代的一次清算，结局是两败俱伤。父亲代表传统势力，而哥哥接受了国门刚打开传进来的新事物——波浪头、喇叭裤、披头士风格、公开与爱人亲热。改革开放之初是必定要遭遇传统的保守与现代的开放之间的激战的，只是社会发展的代价让一对父子承受了，两人都死去了，给家庭中的其他成员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如果说土地征用逼得农民进城显示的是现代化的狰狞的话，父亲勒死儿子显示的则是传统的凶残。所以对传统和现代都不能做简单的价值判断，而传统和现代的冲撞体现在人身上的对人的灵魂的撕扯，则是清晰可见的恶。个体的体验是如此痛苦，我们不可能说这是社会发展必须的代价，而是觉得代价完全可以减小，只要发展的步子沉稳点、发展的方向全面点、观念的更新和国民的教育跟上点，树的痛苦绝对可以少很多。电影公映后有人评价说树最后的疯癫过于突兀，我倒觉得很自然，如果你懂得树内心这么惨烈的一块伤口是怎样日夜折磨着他的心神就会明白，以后再出现个大一点的刺激，自然就疯了。
二、游魂
树是一个农村里的边缘人，底层中的底层。他没什么文化，也没正经工作，长相丑怪，家境贫穷，个性憨傻，村民和小孩都逗弄他。从他茫然落寞的眼神和他经常躺在光秃秃树杈上的身影，可以感受到他的自卑与苦闷。可见，电影采用的是真正的底层视角，也就是站在底层的位置上感受底层的处境和内心世界，“倾听底层的微声，记录底层的言说，并从日常生活世界中把握底层形象”{1}，而不是精英主义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视角。由于自身的种种缺陷，树在代表传统的农村社会中陷于疏离，得不到尊重，尽管也有面子上热闹的“兄弟”互称。一位有钱又是村长亲戚的恶霸因为树踩了他的皮鞋竟然要求树当众下跪，树在人多的时候没跪下，等到了屋里人少的时候竟然一跪不起。他垂着头的痛苦模样让我们唏嘘不已。只要是人，不管是不是在底层，都在渴望人的尊严。在现代化大潮的裹挟下，农村也不能保持原有的样态，房地产开发、矿业公司、个私企业等现代元素都冲击着传统的农村社会，农民失去土地，被迫出走，成为“农民工”：不是一半农民一半工人，而是纯粹的工人职业，纯粹的农民身份。市场化、工业化的大潮让安于农村生活、安于农民身份的树无处安顿自己，仓皇逃到城里，来到发小办的奥数学校做清洁工。缺乏现代知识和职业技能的树是无法融入城市社会的，做清洁工时被发小嫌弃老是在教室里走动，其内心的凄惶一望而知。另外，颇值得玩味的是，树一直羡慕的发小夫妇的城市人生活也出现了破损，城里诱惑多，发小屡屡出轨，令发小的妻子绝望哭喊，所以树更加迷茫了——城里也不见得多好啊。现代对传统的侵袭，造成了树失去了生活的家园，更失去了精神的家园，成为既不属于乡村、也不属于城市的“游魂”。
三、失魂
树在结婚当天疯了，极端的状态让原本灵魂就破碎的树招架不住了。极端的状态包括结婚的狂喜和弟弟不给弄皇冠车的狂怒。自身条件奇差的大龄男青年树是很难讨到老婆的，可他竟然讨到了让他一见钟情的漂亮的小梅。尽管小梅是个哑巴，听起来不是很有面子，但感情还是占了上风，树的幽默的短消息也让小梅敞开了心怀，两人终于结婚了。可是，结婚这件唯一办成的让树感到有尊严、有面子的事，竟然在婚车上栽了跟头，弟弟没有努力去借体面的皇冠车。其实，弟弟对树这个哥哥也是不屑的，很多事上都是应付的，弟弟这个住在城里的能干的体面人内心深处是瞧不起这个哥哥的。树和弟弟的那场歇斯底里的、引发了火灾的殴打是树压抑的内心的一次总爆发——总是被歧视，总是想建立尊严，终于有机会挽回点尊严，却还是被自己的弟弟歧视。爆发之后，树就失魂了。之后电影就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树通灵了，能准确预言将来的事，树借算命的机会让当初强迫自己给他下跪的恶霸给自己下跪了，村里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尊称自己“树先生”了。另外，哥哥和他的爱人也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了，两人齐跳《冬天里的一把火》，动感的旋律，夸张的动作，快乐无比，恩爱无比。最后，树那个被气回了娘家的老婆也挺着大肚子回来了，满脸笑容地看着树，树的幸福的生活又开始了。影片的最后就是一个个让人辨不清现实还是幻境的镜头，总而言之，是魔幻的手法。这样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为什么要采用魔幻的手法呢？阿根廷著名文学评论家安徒生·因贝特曾说过：“在魔幻现实主义中，作者的根本目的是借助魔幻表现现实，而不是把魔幻当成现实来表现。”{2}也就是说，魔幻只是手段，是表现现实的工具，魔幻其实很多时候是隐喻和象征，是对现实的一种曲折的暗示性反映。树失魂之后，既赢得了乡亲的尊重，也和亲爱的哥哥聚首了，他在传统农村世界失去的尊重和现代文化给予人的自我解放的快乐都降临到他身旁，魔幻的手法让树幸福了，传统和现代对树灵魂的撕扯也就终止了。是疯癫、是魔幻解决了灵魂撕扯的问题，而这只能说明问题在现实中是无法解决的，这就是小人物的无奈、个体面对大时代的无奈。电影给人的答案是苍凉的、无望的，正如整部影片所渲染出来的基调那样，淡淡的哀伤，淡淡的凄清，却比大悲大痛更令人压抑、惆怅。据说主演王宝强和导演韩杰初次见面谈了剧本之后，就各自找地方哭去了。看完电影之后，我也想哭一场。
{1} 王庆明.底层视角及其知识谱系——印度底层研究的基本进路检讨[J].社会学研究，2011（1）.
{2} 吕达君.评论.2012.10.13.[EB/OL].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7020993010159qz.html，2012-10-14.
作 者：樊娟，学士，镇江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科学系高级讲师，研究方向为写作学、中国现代文学、审美教育学。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