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竟然要从一场官司说起。四年前,山东省内的两个县城――济宁市梁山县和泰安市东平县,这两个原本打着水浒旅游旗号的兄弟县城,竟然进行了一场“水浒游地名权之争”。官司长达半年之久。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东平县东平湖的开发者在风景区的宣传推介中,将原本的腊山称为“前梁山”,将腊山附近的六工山称为“北梁山”,又将东平湖称为“梁山泊”。这就引发了梁山县主管部门的不满和异议。他们认为东平湖开发者擅自更名,是想借助梁山的名气,是不负责任的侵权行为。但东平方面认为,这只是企业行为,是景区宣传包装自己的一个手段。
为了打赢官司,两方引经据典,煞费心机。官司最后以梁山县胜诉而告终,争吵一时的“水浒游地名权之争”就此尘埃落定,可是仔细想想,其实事情并不像一场官司那么简单。姑且不谈“梁山”到底属于哪个地区,因为纷争的起源在于《水浒传》这部经典名著。对待文化遗产,不能止步于经济利益。历史因为文化而与众不同,民族因为文化而代际相传,对待文化,要放到历史和民族的高度,遗憾的是,四年之前的梁山和东平都未考虑到这一点。其实水浒故事一如江湖好汉的性子,爽直单纯,不管东平还是梁山,都是有过英雄传说的地方,家乡的山水豪迈让远离家乡的游子挺直了腰杆。
我的家乡就在济宁市梁山县。从记事起,爷爷奶奶就喜欢给我讲一百单八将的英雄故事,天勇星大刀关胜、天雄星豹子头林冲、天猛星霹雳火秦明、天威星双鞭呼延灼、天立星双枪将董平等英雄豪杰个个出手不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受此影响,再加上幼时的自己喜欢幻想,总希望长大之后能成为梁山好汉式的英雄。那时候梁山县城和周边城镇开设了许多武术学校,村里的许多伙伴都在武校里有过真实的练武经历,可我身体从小就瘦弱,没有机会进入武校学习,英雄梦一直也只是一个梦。
还记得那时候夏天喜欢去池塘游泳,和伙伴们比,我陆上功夫不行,所以总喜欢在水里自我标榜为浪里白条张顺,然后一个猛子深深地扎进水里,游出去很远。稍微年长一些,略显狭窄得池塘已经满足不了游泳的欲望。因为梁山县和东平县毗邻,分界点就是碧波万顷的东平湖,而我所在的村庄更是处于两县的交界之处,便经常和伙伴一起骑车去宽阔的东平湖游泳,那时候还没见过大海,以为一望无际的东平湖就是地球上最大的水域,东平湖中央有一个小岛,那时候叫做湖心岛,后来改成了聚义岛。那时候脑子里没有地区差异的概念,总是奇怪为什么梁山泊下面没有水?而东平湖里怎么多出来一个岛?
游累了坐在岸上休息,偶尔会遇到钓鱼捉虾的老人,他们沧桑的年龄都印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这些老人是熟知水泊梁山和英雄故里的活化石,他们嘴里叼着一袋旱烟,给我们讲起了古时的水浒故事,古时候周围根本没有平原,八百里水泊浩瀚无垠,明末清初,因黄河改道,黄河泥沙慢慢堆积,梁山周边地势逐渐升高,而形成了平原,而八百里水泊现存的惟一遗迹就是眼前的东平湖,东平湖中间的湖心岛曾是水浒七雄智取生辰纲后聚义的地方,晁盖死后便葬于此岛。
进入大学之后,远离故乡,因为陌生,周围的同学对水泊梁山兴趣很大,他们以为现在的梁山泊仍然保存着“八百里水泊、绿水泛舟”的情趣。而我只好耐心解释:“梁山脚下已经没有了八百里水泊,据传离梁山不远的东平湖是现在梁山泊现存的惟一水迹。”从小到大,在我心里面,我一直认为梁山泊和东平湖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而且我周围也有来自东平县的同学,我和他们性格相投,皆以英雄后人自居。但是四年前那场功利性过于明显的官司,却让我们心里有所隔阂,怎样才能达到文化资源最大限度的发展利用和传承保护呢?
那场官司后的第四年,也就是今年的4月17日,济南举行山东省水浒文化座谈会,山东民间流传的水浒故事传说今年将统一申遗,争取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此前包括郓城在内的多个县级单位曾经多次申报过水浒传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由于故事单一,不具广泛代表性而数次被拒。而此次申遗,则是郓城、梁山、东平、阳谷、高唐五个县,成立联合申遗领导小组,共同申报。
郓城水堡乡是宋江的故乡,据世居水堡的老人说,水堡过去确有很多宋姓人家,因常与官僚作对,陆续流亡他乡。解放前,水堡仅存一户宋姓,也因与邻里不睦而下了关东。水堡赵庄村一老人说自己见过《宋氏族谱》,记载宋江原籍淮南,从祖父起迁居山东,落户郓城西北的宋庄,即现今水堡东南隅“宋江街”这个位置。当地人传说宋江兄弟四人,宋江排老三。宋太公熟读经史,精通医术,常向乡人施舍药剂,曾辟义地18亩供乡民作殡葬之用。但随着最后一户宋氏后裔远走,《宋氏族谱》在郓城不复存在。
如今,梁山已是一家国家4A级风景名胜区,天天有怀揣水浒梦的游客,络绎不绝地从天南海北赶来。梁山远观如一头卧虎,由虎头峰、雪山峰、郝山峰、青龙峰四大主峰和骑山、黄山、狗头山等七座支峰组成,海拔197米。梁山寨是以农民起义遗址、遗迹修复建成。宋江马道、断金亭、黑风口、中军寨等《水浒传》里能读到的场景和设施,一应俱全。
阳谷县武松打虎的景阳冈名声在外,高唐县的柴进府也成为当地的文化标签。作为梁山泊现存的惟一水迹所在地,东平的地位也显得十分重要,因为假如水泊梁山只有山头不见水泊,那么水泊梁山的故事将不会完整。之所以五地联合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最为重要的原因是这五地都流传着水浒故事,这种文化相关性是任何地域差异不能取代的。
一木不成林,一石不成山,许多故事的夸张和变形演义才可能缔造成为一段传说,水浒故事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同样的道理。回想四年前的那场官司,不禁觉得两个地区当时的思考有所狭隘,一个有山,一个有水,两者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水泊梁山旅游区;而把所有水浒传说集结到一块儿,才能形成完整的水浒故事文化遗产。
今后,水浒故事的传说不再是一棵木或者一块石,会变成一片林或者一群山。而当别人问我水泊梁山的故事时,我会给他说:“水泊梁山现在有山有水有传说,水浒故事不仅属于梁山县,而且属于整个山东省,更属于人类社会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