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包办婚姻大都是父母所为。四川省阆中市一名已婚妇女，却在村干部“包办”下与另一男子“成婚”并生下一子―― 噩梦破碎一个家
现年43岁的余素珍，家住四川省阆中市七里街道大堰村。1984年，21岁的余素珍与本村同龄青年刘明杰喜结连理，婚后生育一子。刘明杰忠厚勤劳，会泥工活，经常给村民修房造屋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一家四口（刘明杰有年过60的老母）过得乐乐和和，开开心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94年5月13日，一场飞来横祸，却把余素珍一家平静的生活击得粉碎。这天上午11时，刘明杰在帮邻村一村民拆除旧房时，因房梁断裂，刘明杰从房顶摔下。身负重伤的刘明杰被送到医院，诊断为尾椎骨折。刘明杰住院治疗三个多月，医院回天乏术，最终因脊椎神经坏死致高位截瘫，从此卧床不起。当事村民比较贫穷，除了承担了数千元医疗费，另以5000元赔偿作了了断。从此刘明杰便卧床不起，完全成了废人。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当时31岁的余素珍，既要照顾年近70岁且体弱多病的婆母，抚养年仅8岁的儿子，还要照顾已是废人的丈夫，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实在喘不过气来。娘家人主张她与刘明杰离婚，远走高飞另嫁他人。与她同龄、现在在外打工的同村姐妹给她联系了工作，也叫她一走了之。
但是，余素珍却狠不下心。丈夫和她有10年夫妻感情，婆母素来待她不错，而8岁的儿子又乖巧可爱。她如果离开这个家，那么这老少三代就会陷入绝境。为了这个家，余素珍咬着牙，坚强地支撑着。曾经有很多次，婆母见余素珍忙了家里忙地里，累得实在够呛，就劝儿媳另外嫁个人，把小孙子带走，老母则照顾瘫痪的刘明杰，活到哪一天是哪一天，希望不要拖累儿媳，更不希望小孙子跟着受苦。但是余素珍却表示，她绝不离开这个家，如果昧起良心离开这个家，她就不是人！
婆母无法劝说儿媳离家，就在心里想，儿媳实在太劳累，自己年老体衰，帮不了儿媳多少忙，能不能找个人来，帮帮儿媳，减轻减轻家里负担。有了这个想法，婆母就托亲靠友，希望有人给儿媳介绍一个“帮手”，让儿媳少吃一点苦、少受一点累。
村干部“包办”组新家
余素珍的婆母为儿媳物色“帮手”的情况引起了村民的议论。村民认为，刘母所谓物色“帮手”，无非要拴住儿媳妇，维持这个艰难的家。余素珍这么年轻，就守着刘明杰这个“活死人”，真的是受活罪。刘母企图拴住儿媳妇，也太不仁义，太不理解儿媳的痛苦了。
同时也有村民认为，刘明杰瘫痪了，老的老小的小，余素珍一个妇女，要承担这么沉重的担子，也确实够她辛苦。但是，她如果离开这个家，那么这一家三代就彻底绝望了。刘母要给儿媳物色一个“帮手”，不仅可以减轻余素珍的压力，也是拯救这个家庭的一个办法。
村民的议论迅速在村子里传开，引起了村干部的“高度重视”。一天，村主任一行来到余素珍家里，为解决余素珍的“困难”进行专门商谈。村干部说，余素珍是个好女子，心地善良，含辛茹苦，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确实不容易，觉得应该帮一帮余素珍，为余素珍减轻一些负担。
村干部说，刘母四处求人，要给余素珍找个“帮手”，村里认为，完全可以。但是村干部一致认为，从外地找来的帮手不可靠。不熟悉外地人的人品，万一找来个存心不良的人，岂不害了这个家。所以村干部认为，要找就在当地找，并且要找靠得住的人。村干部说，已经确定好了，村民刘庆书来当余素珍的“帮手”。
“其实说白了，就是来当余素珍的丈夫！”村长挑明说。
“哪怎么行嘛！”余素珍说，“刘庆书比刘明杰晚一辈，喊我叔娘，怎么可以当我的丈夫？”“那有啥子关系呢！”村干部说，“刘庆书实际上和刘明杰并不是同族，哪里论得上什么班辈。就这么定了，往后刘庆书就到家里来干活，至于成不成夫妻，你们自己看着办。”
果然，第二天刘庆书就被“安排”到余素珍家，给余素珍当起了“帮手”。当时年已35岁的刘庆书，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因为家里穷，三弟兄除大哥有短暂的婚史外（因为穷，大哥结婚不久，女人就离家出走，一直没有音信），至今三弟兄都是单身。小弟因穷生盗，入狱劳改去了。刘庆书与大哥外出打工，不久又回来照顾年迈的母亲，母亲病故后，刘庆书正准备再度外出打工时，村干部却找上门来，指定他给余素珍当“帮手”。村干部明确告诉他，所谓“帮手”，就是当丈夫。
如此从天而降的“喜事”，刘庆书当然是求之不得。随即他便来到余素珍家，担起了照顾这个家庭的重担。
刘庆书文化不高，小学没毕业，但为人忠厚老实，吃苦耐劳，家里家外，他从早忙到晚，十分卖力。余素珍了解刘庆书的人品，对于村上的“安排”，她认为应该接受。刘庆书那么卖力，她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唯一的，便是服从村上的安排，让刘庆书当丈夫，这也是自己对刘庆书的一种报答。不久，他们就开始同居。
然而，瘫痪了的刘明杰，心里却难受起来。刘明杰虽然没有“那种欲望”，但他心里却不是滋味。自己是余素珍的丈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妻子却与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在心理上确实难以接受。老母看出了儿子难受的情绪，就劝说儿子不要看不过意，说刘庆书来家，是为这个家好，也是为他好，如果刘庆书不来家，万一余素珍受不了苦，甩手不管了，远走高飞了，他刘明杰，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和没成年的儿子，生活就惨了。所以，刘母希望儿子想开一些，别往心里去。
对于老母的劝说，刘明杰表示理解。他说，他并不是为余素珍跟刘庆书同床共枕难受，他是觉得，余素珍和刘庆书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要在一起，就该结婚，而他刘明杰，自然就该离婚。因此，他提出，他要和余素珍离婚，然后余素珍和刘庆书结婚。
刘明杰要求和余素珍离婚而让余素珍和刘庆书结婚的消息一传出，立即遭到村干部的反对。村干部要求，刘明杰与余素珍不准离婚，余素珍与刘庆书可以是夫妻，但不办理结婚证。
非法婚姻带来麻烦不断
最先的麻烦是“生育”问题。按照计划生育政策规定，非婚同居不能生育。余素珍和刘庆书同居一年后，肚子开始大起来，计划生育干部发现了这个问题，要求余素珍把胎儿拿掉，否则就要按规定处罚。但要拿掉胎儿，刘庆书却不同意。刘庆书认为，他和余素珍“结婚”，是村里安排的，村上不安排他和余素珍“结婚”，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就不会有这些麻烦，因此，如果要拿掉胎儿，计生干部就去找村干部，别为难他们“夫妻”。
计生干部把情况反映给村干部，村干部则把这一家人的实际困难从头到尾摆了出来，说宁肯违反计生政策，也不能让这一家人彻底绝望。村干部表示，出了问题，他们承担责任。
就这样，因为有村干部“担待”，余素珍十月怀胎，于1999年8月生下一子，取名刘畅。
本来就比较艰难的家庭，现在又添新的人口，日子更加艰苦。每年春节前夕，村里便从上级拨发的救济金里，多挤出一点补助余素珍，让他们把春节过得稍微像样一些。
因为有了自己的儿子，刘庆书对这个艰难的家庭更是巴心巴肝，任劳任怨。多少次，他累病了，却咬牙坚持劳动，从来不敢躺下。他说，他如果躺下了，这个家庭就要彻底垮下去。
刘庆书的精神感动着刘明杰，他虽然心里难受，言语上却不表达出来。很多次，他都想自杀，“眼不见则心安”，但是他每每做出自杀举动，刘庆书都会坦诚地告诉他说：“如果你看不惯余素珍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离开这个家，但是离开了，这个家又怎么办。但是不走，如果一旦你自杀了，社会上又怎么看待我，村民会说是我为了霸占余素珍把你逼死了，这个罪责可担当不起啊。处在这个家庭里，我刘庆书也很难啊！”
[ 2 ] 说到动情处，刘庆书流下眼泪。余素珍责备丈夫刘明杰想得太多，希望丈夫好好活着，希望刘庆书留在这个家里。
刘明杰的儿子已上中学，已经懂事，对于家里的状况，他深有体会。他知道母亲的艰难，更知道这个家庭离不开刘庆书，他虽然为家里这种状况感到难受，但却无法改变这种现实，所以他也劝说父亲不要想得太多，他也要求刘庆书留在这个家，不要撒手不管。
就这样，刘庆书在这个家庭里挑起大梁，拼命劳作，为使这个家庭不至于破碎而任劳任怨。
日子在艰难中缓缓流过。几年过去了，刘庆书的儿子刘畅7岁了。2006年8月，刘庆书送儿子去学校报名读书，学校要求他出示户口簿，刘庆书说没有户口。学校说“没户口报不了名”。这一下刘庆书着急了，他赶紧去派出所，请求开个户口证明，派出所问明情况后，要求必须有刘庆书夫妻的结婚证明，子女的出生证明，没有这些证明，派出所不能给其上户。
刘庆书赶紧回村上反映，村上感到问题麻烦，就给派出所出了一个证明，证明刘庆书与余素珍不得已生育孩子的情况，希望派出所“高抬贵手”，看在这家人艰难的状况上，把孩子的户口上了。派出所表示，村民有困苦，应该同情，但是却不能违法违规，不能违法行政，坚持要有相关法律规定的手续才给上户。派出所建议，刘庆书这种情况，必须是余素珍与刘明杰离了婚，然后再与刘庆书办理结婚证，余素珍、刘庆书取得合法婚姻关系，公安机关可以考虑解决其子女的上户问题。
看来离婚是必然的。回到家，余素珍把刘畅不能上户、不能上学的情况告诉刘明杰，希望刘明杰答应离婚。刘庆书向刘明杰承诺，离了婚，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心一意照顾这个家，如有变心，他就遭天打五雷轰。刘明杰认为刘庆书不会说假话，就答应了离婚，由大儿子帮忙书写了一份离婚协议，准备去乡上办理离婚证。
余素珍来到民政办，工作人员告诉她，必须夫妻双方到场，填写了离婚申请，经过审查才能办理离婚证。余素珍说明了丈夫瘫痪不能亲自来的情况，请求工作人员去她家调查。民政办“特事特办”，到余素珍所在的村社调查，村干部闻讯，赶紧找到民政办工作人员，说余素珍不能和刘明杰离婚，民政办的同志认为问题“复杂”，同意暂时不予办理离婚手续。不能与刘明杰离婚，当然也就不能与刘庆书结婚，而刘畅的户口问题也就无法解决。村干部为刘畅读书出具了证明，并亲自到学校“找关系”，学校同意暂时收下刘畅，但要求刘畅尽快解决户口问题，否则将来出现各种问题，学校方面不好办。
刘畅读书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然而时过两个多月，即2006年11月，新的问题又来了。大堰村处在阆中市城郊结合部，因城镇开发占用土地，开发商对村民实施补偿，余素珍与刘庆书的儿子刘畅却榜上无名。按规定，补偿以常住人口为准，刘畅没有户口，开发商即拒绝补偿。村上与开发商多次协商，始终遭拒绝。余素珍、刘庆书找村上“说事”，村上也感到十分为难。
刘畅没有户口，前期补偿的八千多元拿不到手，往后的补偿也不会有份。村干部本想从全体村民中扣除相应数额补偿给刘畅，但却遭到大多数村民反对。村民认为，扣款补偿是小事，刘畅没户口是大事。刘畅总不能永远成为“黑户”，将来，没有户口就没有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就将“寸步难行”，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刘畅的户口。
但是，要解决刘畅的户口，余素珍就必须与刘明杰离婚而和刘庆书结婚。但为刘明杰着想，村上又不同意余素珍与刘明杰离婚。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七里街道办事处知道了，办事处负责人委托七里司法所工作人员进行调查，希望依法解决。七里司法所工作人员蒲润生调查得知，大堰村干部们之所以不同意余素珍与刘明杰离婚，是因为害怕余素珍离婚后，没有法定照顾刘明杰的义务，一旦余素珍离开这个家，刘明杰以及年过80岁的老母就无法生存，这个沉重的“包袱”就会落在村上。村上既没钱供他们生活，更没法照顾他们，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不同意余素珍、刘明杰离婚。即使要离，也得老太太百年之后，刘明杰有着落了才可以离婚。
法律工作者认为，村上的苦衷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因为有苦衷就违背法律法规。余素珍家的情况，关系到多个法律关系，村上的做法，已多方面违法违规，将给这家人带来一系列不利。因此，法律工作者建议，一方面，余素珍尽快与刘明杰离婚，一方面积极稳妥地解决刘明杰及其母亲的实际困难。七里街道办事处负责人表示，将督促大堰村尽快解决余素珍离婚与结婚的问题，办事处将根据相关政策，申请解决刘明杰及其母亲的低保问题，切实解除这家人的后顾之忧。
（因关系到隐私，文中均为化名）
编辑／洪晓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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