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与批判:马克思批判思想的突破与反思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摘要: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中,人们习惯于将马克思的辩证法看作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的结果。对之,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们认为仅仅从与唯心主义对立的意义上来理解马克思的哲学,还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实质。马克思的批判理论实现了逻辑与历史的统一,突破了传统思维批判方式的局限。马克思批判思想也要解决如何面对批判和实现自我批判,必须通过建设性的批判来实现马克思批判方式的变革。
  关键词:颠倒;批判;整体性批判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5194(2012)02-0164-04
  马克思主义理论之所以吸引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所特有的和至今未能解脱的问题情结。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最显著特征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批判。马克思曾经指出:资产阶级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不过,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却并没有历经马克思所指证的异化幻象,而是凸显出平稳发展的态势。后马克思主义者就曾认为,应当用话语理论取代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观,并认为这是超越马克思主义危机的唯一选择。虽然上世纪末由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挫折,“马克思主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它作为‘晚期资本主义’的‘解毒剂’受到了普遍的怀疑。”但“资本主义的卷土重来也并没有给那些决然背弃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和人民带来真正的繁荣与福祉”。当今资本主义的发展现状及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态势,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确实提出了新的挑战。这既需要我们认清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局限性,也应当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发展所面临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和问题进行自我批判。
  一、从“颠倒”到“批判改造”:对马克思出场路径的再阐释
  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中,人们习惯于将马克思的辩证法看作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的结果。其理论依据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二版跋中曾经指认,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头足倒置的,为了“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必须把它倒过来”:“我的辩证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转化为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恩格斯也曾指出“黑格尔学派虽然解体了,但是黑格尔哲学并没有被批判地克服。”“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这样一来,“概念的辩证法本身就变成只是现实世界的辩证运动的自觉的反映,从而黑格尔的辩证法就被倒转过来了,或者宁可说,不是用头立地而是重新用脚立地了”。据此,人们把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抽象性和神秘性的批判,以及马克思辩证法的产生归结为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也就是将黑格尔“用头立地”的辩证法,倒过来“用脚立地”。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颠倒”说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们指出,仅仅从与唯心主义对立的意义上来理解马克思的哲学,还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实质:马克思创立的新哲学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是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的唯物主义颠倒。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代表人物阿尔都塞就认为,“倒过来”在马克思那里“只有象征的意义,甚至只是一种比喻”。在阿尔都塞看来,说马克思通过颠倒黑格尔而创立了自己的新世界观是一种折衷主义的表现,有“种种含糊和混乱”且不能说明问题的实质,至多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并不能说也不能想象“黑格尔的辩证法一旦被剥去外壳就可以奇迹般地不是黑格尔的辩证法而变成马克思的辩证法”。阿尔都塞进一步指出,对马克思主义所得以产生的对黑格尔哲学的“颠倒”已经引发了人们的误读,“颠倒说”既是对马克思本人说法的误解,也是对马克思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关系的误解,它根本不足以说明马克思的辩证法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改造”。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对黑格尔辩证法进行结构性的“根本改造”的结果。阿尔都塞甚至认为:“人们对于马克思的误读会把马克思同斯密和李嘉图的关系就可以被看作是黑格尔同古典哲学的关系。正如人们说黑格尔是运动中的斯宾诺莎一样,人们也就可以说马克思是运动中的李嘉图了”。
  其实,对黑格尔思辨唯心主义哲学的唯物主义颠倒不是由马克思而是由费尔巴哈首先提出的,费尔巴哈也是这种“颠倒”的尝试者。费尔巴哈把黑格尔哲学与宗教一起当作人的本质的异化形式,他从感性出发“颠倒”了黑格尔哲学。他在《哲学改造的临时纲要》中说:“只要将思辨哲学颠倒过来,就能得到毫无掩饰的、纯粹的显明的真理”。马克思曾称赞费尔巴哈,说“费尔巴哈是唯一对黑格尔辩证法采取严肃的、批判的态度的人;只有他在这个领域内作出了真正的发现”。不过,在对待黑格尔辩证法的问题上,马克思自始就与费尔巴哈不同,他在肯定费尔巴哈所包含的批判的、革命的因素的同时,也指出了其充满着直观性、自然性的局限性。在1843-1844年间,马克思并没有明确地把自己的观点叫做唯物主义,相反,他认为应当超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对立,把二者结合为一个更高的真理。马克思把自己的观点叫做“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认为:“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两者结合的真理。我们同时也看到,只有自然主义能够理解世界历史的行动”。因此,正如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所指出的那样:如果仅仅把马克思的哲学理解为是对黑格尔哲学的唯物主义颠倒,仅仅把马克思的哲学理解为辩证的唯物主义,我们可能还是停留在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水平上。
  显然,马克思对旧哲学,尤其是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并不是单纯地进行“颠倒”,不能在“颠倒”这种意义上来理解马克思的哲学。并且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也与其政治立场密不可分的。马克思从写作博士论文开始就要求哲学的实现,直到写作《导言》的时候,才找到这种哲学实现的物质承担者即无产阶级。马克思借鉴了费尔巴哈批判黑格尔的“颠倒”方法,但马克思批评费尔巴哈太过注重自然,而太少注重政治。马克思通过对费尔巴哈的批判已经指出了“颠倒”的理论实质和困境。费尔巴哈从感性出发“颠倒”了黑格尔哲学,不过费尔巴哈的“颠倒”只是达到了形而上学的最大可能性。马克思不仅批判了黑格尔哲学,批判了理性形而上学,而且批判了费尔巴哈的对黑格尔哲学的单纯颠倒。马克思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的颠倒的真实意义在于,马克思发现了人的真正现实的感性活动即实践的全部意义,用实践出发点代替黑格尔哲学的理念出发点。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这一颠倒,不仅超越了唯心主义,同时也超越了旧唯物主义,把唯物主义推进到实践的或历史的唯物主义形态。   二、走出常识思维的误区:理论回归现实意境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中存在着把理论层面的问题下降为经验常识的问题,误导人们停留在经验常识中理解马克思主义。这是一个值得反思、值得深思的问题。哲学史上曾经由哲学家提出过诸多的哲学命题,但只有那些包含人类文化和哲学史底蕴的命题,才在历史上积淀存活下来,并得到人们的持久关注、反复探索和厚重思考。这之中蕴涵着学者们对该命题深邃的理论思考与历史积淀。
  古希腊学者芝诺在哲学发展史上曾提出著名的“二分说”、“追龟说”及“飞矢不动”等所谓“芝诺悖论”命题。芝诺不象他的老师巴门尼德那样企图从正面去证明存在是“一”不是“多”,是“静”不是“动”,而是常常用归谬法从反面去证明:“如果事物是多数的,将要比是‘一’的假设得出更可笑的结果。”从经验常识的视角来说,这纯粹是胡说:既是“静”,怎么可能是“动”,既是“飞矢”,怎么可能不动?与人们在经验常识的层次上看待这个命题不同,列宁从反思的层次上去分析这个命题。列宁认为,芝诺关于运动的悖论并不是简单地否认运动,芝诺责难“多”也不是简单地把两只羊说成一只羊。列宁说,“芝诺从没有想到要否认作为‘感性确定性’的运动,他之所以提出‘飞矢不动’的命题,是因为他无法用概念的形式来表达……有道是(时间和空间的)非间断性与(时间和空间的)间断性的统一”。这就是说,作为“感性确定性”或者关于经验对象的表象意识,芝诺完全承认箭在飞、在运动。但是,芝诺所要回答的不是一个“经验”事实问题,而是一个“超验”的理论问题——怎样用概念来表达“运动”?由于芝诺还无法对“运动”作出概念性解释,所以他说“飞矢不动”。列宁指出,“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运动,而在于如何用概念的逻辑来表达它”。列宁打破了传统以是否承认运动、变化、联系和发展为依据来区分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观点,列宁指出,由于无人否认作为“感觉确定性的运动”,所以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运动。列宁把经验层面的常识问题跃迁为超验层面的哲学问题——如何用概念的逻辑来表达运动的问题。
  阿尔都塞在《读(资本论)》中也指出,我们对文本的解读应当提出问题。“马克思的理论革命不是在于回答的革命而是在于问题的革命”。他主张把症候读法运用到马克思的著作上。因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同样存在着概念的空缺、空白和不出现,或者说存在着没有相应问题的回答。例如,马克思在表述自己的辩证法同黑格尔辩证法的关系时使用的“颠倒”一词就代表了一个空缺,运用症候读法就可以恢复这个空缺,即这个回答的相应的问题。阿尔都塞指出,在《工资篇》中可以看到这个“颠倒”实际上就是“场所的变换”或者问题体系的变换。马克思的沉默或空白表明他当时还“没有掌握一个使他能够思考他带来的结果的概念,即一个结构对它的各个要素的作用这个概念”。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哲学意识尚未使他能够在严格意义上思考他所作的事情,他有时把对问题体系起着变革作用的关键概念的不出现仅仅看作是术语的不出现,同时,马克思也不可能一下子完成自己的批判,他对自身的判断也是逐步加深的。阿尔都塞认为,对马克思的著作决不能从字面上阅读,而必须“进行症候阅读,即系统地不断地生产出问题体系对它的对象的反思,这些对象只有通过这种反思才能够被看得见。对最深刻的问题体系的揭示和生产使我们能够看到仅仅是以隐藏和实践形式存在的东西”。
  孙伯鍨教授曾经指认,学习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可以得出两个基本的结论:“一是马克思主义从来就不是一个僵化的教条,而是永远处于发展中的理论;二是在马克思主义逐步完成的过程中,它包含着深刻的自我批判,也就是马克思所强调的‘清算’自己的信仰”。我们今天生活在经济社会发展转型时期,既是问题格外突出和尖锐的时代,同时我们也面临着各种抉择。在这种境况下,推动马克思批判思想研究,探讨不断变化着的世界与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新形势,以及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新特点新问题,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时代之境。而探讨马克思批判思想,本身也是一个艰苦细致的学术理论自身的深入研究与积累过程,并且可以更好地促使人们坚定对共产主义社会的信念。
  三、建设性批判:马克思批判思想的嬗变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忽视或遮蔽对马克思批判思想的探讨,我们对马克思思想的理解和认识将是不完整和有缺憾的。批判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性,批判精神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和真髓。马克思所取得的每一重大思想进展及其理论成果,都是与他对前人理论批判不断深入和使他自己独有的自我批判不断丰富分不开的。马克思批判思想的首要特征在于它的实践性。不同于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马克思旨在使哲学由“批判的武器”转化为“武器的批判”,这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决不限于理论上的批判,而是致力于由理论批判转变为实践批判。
  批判是马克思的武器,但不是马克思的归宿。马克思是一位批判家,但不仅仅是批判家,或者说用批判家来形容马克思是对马克思的误解。批判本身还不是发现真理、阐释真理并进而发展真理的全过程。马克思批判了许多错误的思想,但是马克思在批判中要实现的是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尤其是无产阶级的自觉,而不是代替无产阶级进行思考。马克思是要揭示规律,而不是“神启”什么天意。对于马克思批判思想来说,自我批判也至关重要。因为,在从事批判之前,如果没有对批判思想自身的基础、历史、难点和趋势作出深刻而比较确切的反思,如果没有对批判思想自身的理论、实践、过程和目的进行有力而比较透彻的审视,那么批判对于有关知识或理论之前提的考察,对于有关对立观点的辨析,就不可能准确与全面,也不可能真正完成。马克思批判思想的最大特征在于它的彻底性。不同于康德的“批判哲学”,马克思所从事的哲学批判也恰恰是他进行的哲学自我批判。正是由于这种哲学的自我批判,确保了马克思的哲学批判不会半途而废,不会言行相悖,并且确证了这种哲学批判的革命性和创造性。马克思在创立自己的哲学初期就提出,通过消灭哲学来实现哲学,即旨在由哲学的自我批判来引导、校正或扬弃哲学的批判。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也需要对马克思的批判思想做出进一步的反思。就宗教批判思想来说,费尔巴哈批判了宗教、马克思也批判了宗教,其他的人也批判了宗教,但宗教并没有消失,而且还在社会发展的今天甚至还更有市场。就马克思批判的资本主义制度来说,它今天不仅没有消亡,而且也在平稳地发展,并且现代的资本主义社会已无批判的呼声。资本主义社会的表面繁华所虚构的景观已经使人们不自觉地处于被麻痹的“催眠”状态,而资本主义社会的工人阶级被边缘化了。在当代的西方社会,人们的革命行动及革命意识都淡化了或者正在淡化,马克思语境下的产业工人(蓝领工人)正在减少或消失,而白领工人多了。作为无产阶级的革命行动及革命激情没有了,而马克思所预见的共产主义社会却没有出现……等等。特别是最近爆发的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危机和革命是有着必然的联系,“危机是革命的前兆”,“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机之后才有可能。但是新的革命的来临象新的危机的来临一样是不可避免的”。但最近的资本主义危机与这次危机资本主义国家并没有爆发革命,资本主义制度还是处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因此,资本主义制度的前途如何,需要我们更进一步批判。
  陈先达教授曾经指出:“在当代推进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研究,不能背对现实,只是用眼盯住西方的各种学派。企图从西方各种各样的哲学中东取一点西取一点,甚至原封不动地照搬照抄,用以‘补充’、‘代替’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批判思想无疑开启了对现代性的始基的批判。研究马克思批判思想,不仅要关注我们正在进行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而且应该具有世界眼光,充分考虑到当代世界的变化、当代科学技术的新发展以及国外和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状况和提出的新问题,进一步向前推进我们现有的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的研究。
  社会主义改革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是人所共知的。社会主义的改革进程中也存在着问题,这也引起了人们的重视。在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中,既要面对实践的难题,也要面对理论的难题。与其他问题不同的是:实践的难题我们在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中探索解决,但理论的问题却需要我们反复研究与探索才能建构,这确实是一个迂回反复漫长的过程。推动马克思批判思想研究,探讨不断变化着的世界与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新形势,以及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新特点新问题,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时代之境。
  责任编辑: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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