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的启示(外二题):牵牛花的启示

  词语带着万物的节奏,在黄昏中歇息。心灵在泥土湿润的味道中,轻柔闲适。虽然是个小园,花朵、枝条、叶片,都呈现着季节的色彩。  暮春一日,偶尔觅得小小花种几粒,捧于掌心端详,竟不知花为何名。只身来到小园,找一闲置花盆播下了种子。
  搭起凉棚,看看太阳,已渐升渐高,阳光也渐渐强烈,便将花盆移到了墙角,不料,下午时分,竟飘来几朵阴云,洒下一阵细雨。凉风习习,空气润泽。心想,果真就是及时雨,小小花种,虽然无名,却受老天照应,看来,福分不浅。果然,几日之后,忽见花盆里冒出几棵嫩芽来,顶着两片叶瓣,懵懵懂懂来到了人间。
  一时,有些错愕,欣喜之余,还是不知呼为何名,只能日日观察,等其慢慢长大,观其形状,再断名号。
  小苗长势良好,不几日,叶片开始变形,顶端居然拉出了一些藤蔓。叶片的形状似曾相识,像儿时在田野上见过的“打碗碗花”。却也只是相似而已,只好一边猜测,一边等待。
  因为是暑假,一天的光景里,总要在小园里守候一阵儿,看她的新模样儿。这时,就理解了人们为什么喜欢婴儿,成长带来的喜悦,可以抵消纷扰与烦恼。尤其在月光里,小苗叶片碧翠,清新迎人,率真而又快乐。这时,与小苗一起沐着月光,心境清明,不乱、不狂、不迷,宛如初来。忽然觉得,禅师所说的参悟,原来并不神秘,心无二致,悠然太清的心境,是在微妙中体会到的。
  藤蔓渐渐加长,缭绕于盆沿时,花盆有些狭窄了,便将其移到了小园里。
  小园是露台东墙下一个蓄了土的小池子,已种有番茄、丝瓜,还有无花果、椿树,虽不茂盛,却因土气的滋养,长势良好。
  说来也怪,只从小苗移植到了小园。出门时,总要瞅上一眼。回来后,也要去看一看。有时在外,阴云蔽日,便担心雨水冲了她。太阳高照,又怕晒了它。甚至,还要幻想一下,它究竟会不会开花,会开什么花,能开多久。直到有一天,在外办事,忽然觉得,气温实在是有些高,不由心生焦虑,小苗会不会就此晒坏呢?这样一来,手头的事也觉得了无意趣。幸好,回到家后,一切正常,方觉是虚惊一场。
  黄昏,小园里凉风习习。一边给花木浇水,一边散漫地思索,这已是多年的习惯,也是最清净的时候。看着小苗,内心隐隐有所触动。
  当初撒种,纯属无心,更无目的。如今,小苗初成,也属偶然,而我却生发了那么多心事,无形中,给自己加了牵绊,这应该不是小苗的错。
  终于,藤蔓伸出了一条条柔软的臂膀,在空中延伸,便在旁边栽了一根约五尺高的竹竿。藤条似乎很有灵性,一触到竹杆,便迫不及待地爬上去。竹竿很快成了一棵绿色的小柱子。而那新长的藤条,因无暇顾及,便只能任其互相缠绕。不料想,却成了一根精致的藤编,那些纹路,有一种惊人的匀称,不是人力所能成就。
  这时,就觉出植物的智慧来,它总能依靠天性,自成风景,而我们一些所谓的关照,在它面前,并没有多少高明。
  柱子上,叶片渐渐丰满,叶柄处也长出了花蕾,像微小的花瓶,四周还有花托。渐渐地,花蕾又冒出了一层褶皱,渐卷渐曲成了花苞。随着日光的加强,花苞隐隐透出一些颜色来,并不分明,只能看清淡淡的底色。
  一个细雨轻洒的清晨,推门步入小园,忽见花朵次第绽放。蓝天白云高衬,紫、红、蓝,妖娆藤蔓,花朵缤纷。两根花柱,几根花藤,稍加规整,眼前有了一个微型的花型拱门。
  这只是无心所得,却给了我独特的风景,让我在尘世有一个独特的空间。
  气息清芬,沁人心脾,享得一个好清晨。
  无名花籽,出落成了牵牛花,花开花落,自有规律,人若能在开花的日子,身心无碍,享得眼福,不失为智慧,也是上天赐予的好缘分。
  生活应如童话
  晚春的黄昏。
  正在露台小坐,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女儿喊了一句“妈妈”后,是一个长久的停顿。我能感觉到,女儿凝望着某一处。果不其然,女儿轻声问:妈妈,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说,河边么?或者小森林?这都是女儿钟爱的地方。女儿说,不是,妈妈,我在“秋月姐姐”的阳台上。
  秋月是女儿实习时的朋友,比女儿大十五岁,上海人,在德国已有十年左右。如今,住在杜塞尔多夫郊区的一个小镇上。
  她带女儿去家里度周末。
  “妈妈,现在下着小雨,阳台后边是一大片田野,金黄色的,田野上有个风车在慢慢转动,能看到教堂尖尖的顶子。
  妈妈,空气真好,我觉得,我好像站在小时候的积木里,真的,妈妈,周围真安静,真美!”
  女儿小时候,有好些积木,装在几只小桶里。玩耍时,就从墙角提出小桶,“哗啦”一声倒在地毯上,慢慢搭建。一套欧式建筑积木,她最喜欢。那些白色的小别墅,褐色的篱笆,绿色的庭院,灰色的台阶,还有好些树木模型,她每次总能搭出不同的场景。常常,一玩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那个小世界是她自己的,随她所愿。她一会儿搭出菜园,一会儿搭出草地,还有一次,她用一个小道具,搭出了狗窝。可狗是中国狗,住不进欧式窝里,于是,女儿让狗蹲在旁边,看守一片小树林。女儿一边讲着中西合璧的创作,一边又搬来不倒翁。不倒翁是一个笑嘻嘻的大头娃娃,俯视着一片欧式庄园,保持着永恒的憨笑。
  我和先生坐在女儿旁边,很认真地欣赏,有时,还故作大声争论一番,惊叹一番,或装出困惑,动手参与,孩子沉浸在父母的关注中,满足而快乐!
  她喜欢每一个部件,每搭一处,都会前前后后地想很多次,直到满意。
  没想到,这个模型世界,她一直在内心搭建着,也一直吸引她朝自己的世界行走。
  她喜欢画画,爱画一些小河、草坪、各种花卉。女儿的画里,欧式建筑居多,有时,还有一些抽象意味,但总脱不了积木里的影子。有一幅画,河边放着一盏台灯,照着河水。黄色的底子,雾气飘渺。远处隐约有一座小房子,淡淡的灯光,窗上映着摇曳的蜡烛。
  但那房子显然是她熟悉的,却又是远方的。
  读了高中,女儿开始慢慢思考未来。偶尔提起童年,总忘不了那套积木,还有画画的情景。
  她画画纯粹是玩耍,不考试,也不被检查,兴之所至,随意涂鸦。   她的画,总被老师表扬。有一次,老师看着她的写生,忍俊不禁。老师举着画问她:“画里那个睡得很香的女人是谁?”她说:“我妈妈。”
  “哟,这嘴边是什么?”
  “口水。”还有,女儿指着床边的东西,一一介绍:
  “这是她的拖鞋,她的项链,她的书,还有我的积木。”
  老师给我讲这些时,前仰后合,说是极其神似。我看着那个睡在稚嫩线条里的女人,发型怪异,嘴型奇特,也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现在下着小雨,我就像站在画里。都是不过三层的老房子,前后花园,花藤缠绕,植物茂密,能看见一大片青苔、小鸟在飞,树叶在落。”
  “秋月姐姐的家,真安静,阳台上有一把遮阳伞,一个秋千,还有一盏木质的灯,晚上,灯光照着五颜六色的一面花墙。”
  “秋月姐姐经常自己烧菜,榨果汁。逢假期,就去南法看薰衣草,去科隆看教堂,去魏玛参观歌德故居,或者漫无目的地走在古老的小巷里。”
  “妈妈,我觉得真好。”
  女儿的声音,从莱茵河畔飘来,隐约可见诗意的属性。
  “是的,孩子,尽量去倾听内心的声音,过自己的生活。”
  “是的,妈妈,这很重要。”
  不久,女儿果真在电话中说,她去了荷兰看郁金香,去了美泉宫听茜茜公主的故事,去了杜塞尔多夫看海涅博物馆,去了科隆看教堂。她说,暑假计划去一趟法国,看向日葵和薰衣草。说着说着,女儿的语气有些忧郁,她说,想读一些文字,却找不到想读的。我说,很简单,文字就在它该在的地方等着你,就看你有没有感觉了,感觉像水,你能融进去,它就会滋养你。女儿似乎敲了一下桌子或者墙壁,说,妈妈,我懂了。
  渐渐地,我开始陆续收到女儿发回来的照片,每张照片就像一幅油画或者一篇童话,那也是我梦想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女儿说起了她的研究生方向,其中一部分就是研究格林童话。我觉得,她已在描述一种感觉或者一种生活了。纯粹的乐趣,属于内心,直击灵魂,虽然朦胧,已经超越。
  我相信,她有理由确定这种生活。
  果不其然,一次散步时,女儿在电话中兴奋地说:
  “妈妈,我又站在了童话中。”我知道,女儿又与梦境相遇了。
  “妈妈,我正在朋友的玫瑰园里参加派对。这可真是一个梦,这个朋友,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落脚。前两年,她在杜塞尔多夫郊区的小镇上,与玫瑰园相遇时,几乎喜极而泣。
  于是,她倾其所有,买下了这座园子,于是,我才有机会站在这儿。”
  女儿说着,我的视觉就落在了那个香气袅袅的花园里,似乎看见,一位优雅的妇人,慢慢蹲下身去,环抱着玫瑰花喃喃着:这些精灵,原来在这里等我。
  女儿说,一园子的玫瑰,在阳光下吐着香气。树木成荫,青草漫漫,她们手捧鸡尾酒,在花香中,悠闲地散步,倾心交谈。头顶上偶尔有小鸟飞过。小孩子嘻嘻地荡着秋千。这时候,能听到教堂悠扬的钟声……
  是的,人,尽其一生都在寻找幸福,体味圆满,冥冥之中的方向,是否在今生延续着前缘,是否那云霞深处随风而来的神谕,我经常有意无意思考着这些问题时,希望渐渐接近答案。
  以瑞香的形式安宁
  瑞香以其自身的魔力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让我知道,自然界即便小小的一株花木,也能活得独立、馥郁、充满欢欣。因而,我相信,幸福有很多种存在形式,眼前的这株瑞香,同样具有幸福的能力。
  年前的某一天,忽然发现,瑞香的叶片之间,无来由地聚集着许多小颗粒,我每天也只能在夜晚时分看见她。常常,我搬来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希望能看见她是怎样地含苞。可是,一切似乎都毫无知觉,却分明又能感觉到瑞香的变化。我方才觉得,生命的每一个环节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到绽放,一切都归属于她自己。
  小小的颗粒日渐增大,日渐有了形状,而且,紧紧地聚集在一起。那绝不是想象中的普通的花苞,而是五六瓣合成一朵,成为独特的“一朵瓣”,却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花瓣,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细节,而这种形态,在我见识的花木中,也只能属于瑞香。
  花瓣在叶片下酣睡,土气、水分、还有家里的气息,注定了瑞香有着家居与田园的双重性。所以,瑞香有着传统意义上的美。
  花苞起初是绿色的,与叶片同一种颜色,渐渐就转成了酒红色,花木的气象也随之改变,生动、有层次,而且越来越有姿态。渐渐地,这种姿态开始明显,因为花苞从枝干间吸收着养分时,一种力道蕴含于其中了,看不见它从何而来,却能感觉到花瓣日日在酝酿,在膨胀。我想不明白,是谁赋予了她能量?这“无中生有”的奥秘,我除了惊奇,还有敬畏。
  环顾四周,相信暗处一定藏着一双手,在秘制这些花苞时,也秘制着一种启示。
  终于在一个落日熔金的黄昏,在打开门的一刹那,花苞里的颜色耐不住寂寞了,本能地寻找着出口,花瓣的顶端展开了点点红润。她冲破了表皮的束缚,来到世间时,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从此,我就追随着那一抹色彩了。而这色彩,在周边的红木花几、瓷器花盆以及紫砂茶具的映衬下,那么端庄,又多了些活力,加上南方的天光,完全与我的内心契合,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我内心的映现。这种气息,与传统有关——关注内心,而又冲淡平和。
  第二日清晨,瑞香的第一朵花,悄然绽放了。四瓣、粉红、娇嫩欲滴。当时,清晨的阳光正好映在窗户上,一切是那么安静、美好,还有一种迎接新生命的欣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无法体会生活中蕴藏的美妙。
  她不需要太强的阳光,也不能太湿冷,只在半阴的环境中,保持其最美的花色。于是,我将其搬到了阳台上。黄色的纱帘衬着碧绿的枝叶与粉红的花瓣,尤其是,静谧的月光隔窗而来时,我觉得,我已经沐浴在神光中了。
  三月中旬,瑞香以“盈满”的姿态成为了一株出神入化的花木。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开了,而且,紧紧靠拢在一起,成了一朵圆润的粉色的花球,却又各自保持着独立的一朵。欣然、饱满的气息洋溢在花木间,细腻、传神,包含着甜润与馥郁。那几日,是她的盛期,整个客厅里,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想,任何一株花木都是本着这一天而来的。开放,让花木的灵魂呼之欲出,达到了一种高潮的美,而且,散发出本真的自在的气息。坐在花前,我有些沉迷,说不出的被美化的感觉,也是在一种绽放中了。
  月光隔了纱帘,洒在花瓣上时,我忽然觉得,月光沐浴着世间时,并不是寻求膜拜,而是要人们享受那安宁,那么,我看着瑞香,就是在享受一种时光了。月色花香,这是不是神赐予我的福?如果我没有福气,我会视而不见,可是,我看见了,我从瑞香走向了一种心境时,渐渐接近了自然与光明。
  责编 沈 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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