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关于哥白尼的四本书 哥白尼

  哥白尼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位全面发展的伟大历史人物,在自然科学、哲学、经济学乃至军事、外交、绘画、诗歌、古文字学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并完成了天文学上的伟大革命。资产阶级学者为他写了不少传记,然而往往不能正确评价他的为人和功绩,有人甚至诬他为“偏执狂者”、“精神分裂症患者”等。我国出版界已经出版四本哥白尼的传记,应当令人高兴。这四本书是:一、《哥白尼》,李珩编著,商务版,一九六三年。二、《哥白尼和日心说》,辛可,上海人民版,一九七三年。三、《哥白尼》,李家善,商务版,一九七九年。四、《哥白尼》,李家善编著,少年儿童版,一九八○年。
  李珩的《哥白尼》有其独到之处。书中以深入浅出的文字介绍了观察天象的基本知识,使读者对哥白尼学说的科学性有比较具体的认识。
  传记部分,本书主要取材于阿米塔格写于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两本哥白尼传记。书中讲哥白尼的主体部份,有些材料是引人入胜的。例如对哥白尼故乡托伦的介绍(第37页),对哥白尼十八岁进入克拉科夫大学情况的介绍(第41页),都有确凿的史料的铺述,使人感到亲切而真实。但仅就书中这一部分而言,真正接触到哥白尼其人其事的笔墨却过于草率,旁鹜杂涉的文字不少,不免冲淡了主题。例如第十节《波伦亚与罗马》和第十一节《巴都亚与法腊腊》,前后近十页,几乎全部是写中世纪大学(作者甚至以与哥白尼完全无关的“巴黎大学”为例)的教学与行政组织的,并写了毕业考试和颁发学位的“盛况”。关于“哥白尼”这个姓氏,作者似乎认为与“铜矿”有关(第35―36页)。英语的“铜”是Copper,还可与Kopernik勉强联系,但波兰文、德文及拉丁文中的“铜”却与Kopernik风马牛不相及,哥白尼当然不会从英文来命名的。
  此书所附的“哥白尼活动地区图”,意在给读者提供了解哥白尼行踪的线索,但作为一幅历史地图,则既有历史上的错误,又有地理上的错误。从历史上来说,在哥白尼出生(一四七三)前七年,哥白尼的故乡托伦即已归并波兰王国,而图中却将托伦划在普鲁士王国境内。从地理上来说,作者说“黑尔斯堡主教官邸……建筑在阿勒河畔弗洛恩堡西南六十四公里一个风景优美的乡村地方(图7)”。(第54页)据查“黑尔斯堡”实为里兹巴尔克・瓦尔米亚之误,距弗隆堡近400公里,另外阿勒河实为波兰北部著名的维纳河之误。至于务卡施主教主管之教区,也不是什么“埃尔门兰德”,而就是目前波兰莪尔施丁省一个大地区的旧称瓦尔米亚。
  作者在《前言》中说,“想要说明一下人类经历过的伟大的文化历程和科学的兴起”,因而有第一章《哥白尼以前的天文学》之设。但在这章长达二十三页的篇幅里,却没有谈到中世纪黑暗时期神权统治的奠基石之一一一“地球中心说”的创立人托勒密及其学说之内容,仅在第26页上交代了一句话:“希腊的天文学经托勒密总结在他的文集里,在中世纪翻译成阿拉伯文,取名为《至大论》(亦译为《托勒密文集》)而遗留下来,与哥白尼《天旋论》(即《天体运行》――笔者)并垂不朽。”这个提法也可考虑,因为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突出托勒密的“地球中心说”,正是为了树立哥白尼的对立面,以说明两种宇宙观的殊死搏斗。应该强调的是“太阳中心说”的胜利,说什么两者“并垂不朽”是错误的。
  第二本书是“四人帮”文化专制时期出版的《哥白尼和日心说》。那时正是中国暗无天日的“中世纪”,这样一本书的出版是值得重视和欢迎的。
  此书在专章“哥白尼的一生”的叙说中,在许多关键性的问题上,重复了李珩同志著作中的错误。例如,两书都把哥白尼“出家”的原因,说成是他舅父务卡施(“路加斯”)大主教“关心外甥的前程”,要替他找个“解决生活问题的最好的一种职业”(辛著第9页,李著第44页)。殊不知务卡施大主教不但是个知名的人文主义者,与当时波兰进步的思想界往来密切,特别是跟因密谋推翻罗马教廷的暴虐统治致遭教皇追捕而避难在波兰的杰出的革命诗人卡里玛赫私交甚笃,少年哥白尼的叛逆思想受之于这位长者的影响极大,大主教还是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倾注其毕生心血来击败盘据波兰北部、妄图扼杀波兰于与海外隔绝的锁国地位的十字骑士团的阴谋。十字骑士团在罗马教皇的包庇下,一手持剑,一手持教皇的“特许圣谕”,与波兰人民为敌。和十字骑士团斗,除了军事上的斗争外,还得有人精通“教会法”,以便和他们进行说理斗争。务卡施大主教正是出于这一目的,为培养一个得力的反侵略者的助手,才在哥白尼未完成克拉科夫大学学业的情况下,让他披上僧袍到文艺复兴的发祥地意大利去学习“教会法”的。一五○六年哥白尼结束十年意大利留学生活回国后,直到一五一二年务卡施大主教积劳成疾而逝世,前后六年都在里兹巴尔克主教官邸协助主教对付十字骑士团。在一五二六年发表的《经济论文集》中,哥白尼写道:“没有任何义务比得上对祖国的义务那么庄严,为了祖国而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哥白尼“出家”的真正原因。此后在保卫莪尔施丁与十字骑士团的军事搏斗中,哥白尼身先士卒、指挥若定的勇气和雄才大略,也正是植根于这一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的。
  伟大的意大利学者伽利略曾写道:“一想起我们的前辈哥白尼的遭遇就叫我心惊胆战。”这说明哥白尼生前遭受教会的迫害是多么惨重。但是关于这些惊心动魄的事,在第一本书里写的是哥白尼晚年“陷于孤立”和“天主教会(对他)感到厌恶”(第73页),第二本书写的是“他在晚年就受到了新来的主教和神父们的排挤。”(第15页)“孤立”、“厌恶”和“排挤”并不能等于“迫害”。第二本书在专章“教会的反动”里,一字不提罗马教廷和瓦尔米亚大主教丹提谢克是怎么迫害哥白尼的,突出写的是新教领袖马丁・路德和梅兰赫东辈对哥白尼学说的指责(第48―50页)。但是新教领袖的言行不能代表“教会的反动”,他们不应代中世纪黑暗时代的主宰者――罗马教廷受过。事实上,除了教廷威逼、暗哨跟踪、特务告密、“群众”起哄(“闹剧事件”)等等外,由教廷主使丹提谢克一手制造的、几乎致风烛残年的哥白尼于死命的一个大风暴,就是“安娜事件”。第二书不提这一事件也许不能责怪作者,因为在“四人帮”横行时期,写恋爱的文艺作品都叫“色情文学”,出家当“和尚”的哥白尼当然不能谈恋爱,“安娜事件”也就没法提起了。
  此书在专章“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里正确地指出,“这场斗争首先是从对宗教宇宙观的基础――‘地球中心说’的批判开始的。这是一场唯物主义宇宙观和唯心主义宇宙观之间的大搏斗”(第39页),后又在专章“最后的胜利”里肯定了“日心说的提出,是唯物主义认识论的重大胜利”(第62页)。除在文句的个别用语上还可以商榷外,这些科学论断的实质是完全正确的。然而,在第63―64页上,作者却笔锋一转,改变了论断,说:“哥白尼的唯物主义是自发的、不彻底的,归根结底是形而上学的。他的日心说拘泥于柏拉图主义的教条,局限于讨论现象的联系,对事物缺乏辩证的分析,因而就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在对宇宙和行星运动的认识上却跳不出传统观念的旧框框,而多多少少带着唯心主义的色彩。……在政治上,他是保守的;在对待封建教会的态度上,他是妥协的。”而照作者看来,这都是由于“哥白尼是早期资产阶级的一个代表人物”,这句话在二百六十个字不到的一小段话里重复了两次。
  自然科学家的科研成果,与科学家的阶级出身如何挂上钩?对待这种严肃的问题,不拿出科学论据而轻率地下论断,不能不叫人想起十年浩劫时盛行的“血统论”!
  作者对哥白尼学说进行指责的论据,是“柏拉图主义”和“传统观念”两个概念,它们的内容其实是一致的。哥白尼的行星运行轨迹是呈圆形的,后来由开普勒的行星运行三定律加以纠正或者说发展了。这是科学发展本身的规律所决定的,说明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总不是一次完成的。哥白尼学说的这个缺陷,来自他对托勒密学说的“圆轮说”的批判还不那么彻底。然而书中却认为因为哥白尼在意大利留学时研究过柏拉图的著作,就把哥白尼与柏拉图硬拉在一起,显然缺少科学根据。接着认为哥白尼学说“多多少少带着唯心主义色彩”,完全没有论证,这里也不去说它了。
  此书也有它的一个特色,就是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天体运行》一书的选译。但译本所据显然是遭到教会阉割而流传三百多年的那种版本,有些闪耀着唯物主义光辉的文句未见于译文。
  第三和第四本书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出版的,可以放在一起评论。据悉,这两本书都是十六年前交稿的。商务的那本是《历史小丛书》之一,随着主编吴晗同志一起给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如今才重见了天日。这本两万字的小册子写得比较实事求是。但也偶有瑕疵,如把主教官邸的里兹巴尔克误作赫尔斯堡了。
  少年儿童的那本书是本文学传记,又是写给少年儿童看的,所以在人物塑造和情节处理上看来作者动过一番脑筋。例如,当写到发生“闹剧事件”(第173―174页)后,老管家雪布尔斯基把这个攻击哥白尼的剧本交到他手里时,作者写道:“哥白尼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迅速地把剧本翻了一遍。突然他捧腹大笑,眼泪也笑出来了。雪布尔斯基看了有些茫然。‘真是一部杰作!’哥白尼哈哈大笑地说,‘这不是写一个疯子天文学家吗?他向别人讨好卖乖,说他的柜子里锁着一部了不起的著作。其实呢,什么著作也没有。这一下可把五殿阎罗惹火了,打发青面獠牙的小鬼来勾他的魂。他只好跪在地上喊饶命,吓得往老婆的裙兜里钻……’哥白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大人,’雪布尔斯基苦着脸说,‘市集上的人说,埃尔布朗格的大学生还排演这出戏哩!’‘这有什么?剧本不是让人上演的吗?’哥白尼为闹剧辩护着。雪布尔斯基发火了。‘大人,人家说,戏里写的是我家的主人――’‘唉,雪布尔斯基!雪布尔斯基!’哥白尼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不会欣赏艺术。戏里的主人是戏里的主人,你家的主人是你家的主人,可得划清界限。你要是疑神疑鬼,可就损坏艺术的完整性啦!’他心平气和地说。”这么一段文字把哥白尼可算写活了,但也并不违背历史的真实。
  哥白尼为了证明海面确实呈球状,曾在船桅上系了个闪光体,在船只远航时进行观测。但现在本书的写法却是帆船系着闪光镜返航,在一群娃娃的欢叫声中:“镜子!镜子!”“桅杆!桅杆!”“帆船!帆船!”这样将远航写成归航,就写得更引人入胜了。这也是对历史事实的艺术加工吧!
  象哥白尼这样的一代宗师,只有这样几本薄薄的传记是不够的。希望进一步出版写出哥白尼的“全面发展”、描述他在各方面的成就更好更全面的著作,使人们对哥白尼的了解更全面、更深入,这也是符合极大地提高全民族的文化水平的要求的。
  
  一九八○年七月七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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