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顽强的生命【石头般顽强,花儿般温柔】

  OUTDOOR:首先祝贺您成功登顶布洛阿特。在此次攀登的过程中,你和你的队友们面临着艰难的选择:一年中最好的攀登季节就快要过去,此时已经尝试三次冲顶失败,大家的体力都早已经开始透支,是去下一座8000米开始新的攀登,还是留下来继续挑战?最终你决定:“如果还要去下一座8000米,我们更应该留下来!”终于在第四次攀登时成功登顶布洛阿特峰,这也是中国人真正首次站在布洛阿特峰的山顶上。当时你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境况,以及怎样一种心理状态?
  王静:这次攀登布洛阿特,和往常的攀登不同。以前的攀登我们都会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而这次一切都需要自己安排,在山里没有适应时间就直接攻顶,每天都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过问和组织。
  从C3(7100米)的地方到顶峰,今年没有修路绳,而前段路线雪深陡峭,后段横切山脊路线更是难于攀登,再加上这次攀登没有建立C4营地,这就意味着直接从C3营地冲顶,冲顶时间拉长,增加了攀登难度和滑坠的风险。从7月8日进入大本营,到7月30日登顶的23天中,历经四次冲顶,相当于登了一个6000米级、两个7000米级、一个8000米级的雪山,强度非常大。第三次冲顶时,我们明显感觉到,当地协作都不愿意跟我们走,攀登季马上就要过去了,我们的体能消耗巨大,一切看起来都不可能。第三次我们仍然没有登顶,只是到达了7600米的C4营地。
  巴基斯坦的协作和尼泊尔的夏尔巴区别很大,夏尔巴的特点是,只要攀登者本人不放弃,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而这次当地协作不停地给我们出难题,找各种理由不想攻顶,他们到七千多米时竟说不认识路。布洛阿特的路线并不很明确,C3以上没有修路。如果没有向导,我们无法确定攀登路线是否正确,后来我们只能临时决定找新的协作。
  从前峰到顶峰是2?4小时的横切山脊的路线,一边是巴基斯坦,都是裸露的岩石,一边是中国,都是千米深的悬崖。一路上随时有滑坠和雪崩的可能性。在这次攀登有位曾登顶过三座八千米的捷克女登山者在接近顶峰的时候遇难。第四次冲顶,我们是从头一天的夜里8点开始攀登,登顶后第二天再下撤。这个登山季的十几支国际队伍,只有13个人登顶,这一天也是这个登山季惟一有人登顶的日子。
  在第四次尝试登顶前,我们的心态都已经被磨练得更加平和,当我站在山脚下的那一刻,心里的惟一目标就是顶峰,不去杞人忧天地预设什么困难,因为,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困难,至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能上路才能知道。在攀登中随时遇到问题,随时应对去解决,我已经把这种情况当做常态,这也是登山带给我的最大的收获之一。
  OUTDOOR:在攀登八千米之后,你是否对自己的潜能有了新的认识?
  王静:我第一次雪山攀登,是2007年去非洲的乞力马扎罗,队伍成员有十几个人,作为一个百分百的菜鸟,我参加时可以说什么都不懂,没有任何经验。成功登顶后下山的时候,碰到了王队长,第一句话就跟他说,我要跟你登珠峰,从此,攀登珠峰的梦想开始萌芽。
  当年9月,我就去攀登了卓奥友。那次登山中途,发高烧两次,但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登顶了。当时,所有的队员和向导都觉得我根本不可能登顶。队友们调侃我走得慢,说:“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就早早出发了,不到月亮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回来。”那次还遇到了雪崩、12级风,二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最后幸运地走了出来。若非亲身经历这样的过程,我也很难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潜能。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中,关键时刻,支撑人的是信念,当时我的惟一想法就是“一定要活着回去”。强烈的信念能激励人不断地发掘自己的潜能,最后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OUTDOOR: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去攀登珠峰,你如何看待珠峰的环境问题?
  王静: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珠峰,越来越多的人想去攀登珠峰,越来越多的原来看似不可能的梦想也能够努力去实现。珠峰的攀登条件越来越成熟,登珠峰的死亡率已经越来越低了,最近几年大约已经降至2%左右,攀登路线越来越成熟,有人曾玩笑比喻,现在上珠峰就像走北京国贸的楼梯,而登K2就像爬国贸外墙。
  对于每一座山来说,如果攀登的人少,产生的垃圾也少,人们也不会关注到环境问题。现在每年会有五百人左右登顶珠峰(这个数字包含夏尔巴协作),更多的生活垃圾会留在山上。在珠峰顶峰也能见到很多登山者留下的祈福饰物和经幡。如果每个登山者都把自己的东西留在上面,以后顶峰还有站脚的地方吗?面对神奇壮美的大自然,内心充满了敬畏,我一直倡导零垃圾登山并坚持身体力行,每件事从自身做起,也同时能够感染身边的人。登山者都应该是环保的倡导者,而不是破坏者。
  珠峰是地球上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站在顶峰触摸到的就是天堂,你会觉得心里想的一切都会被上天感知。这样一个神圣、纯洁的地方,我们有什么样的理由把垃圾留在天堂?山的存在,不是用来被人征服的,站上顶峰,更不是为了给自己贴上什么标签。登过了这么多山,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登山,其实,山就是提醒我们“地球因你而美丽”的一种存在、一种无形的力量。
  OUTDOOR:如何看待户外搭档关系?你有四座八千米山峰是和王石一起登的,你对王石如何评价?
  王静:一起登过八千米山峰的人,都是和你共同直面过生死的战友,下山后可能彼此很长时间没机会见面,但是内心始终都有一种共鸣。我愿意和认识的朋友一起登山。虽然在攀登的时候,每个人都处于生命的极限挑战,不可能指望别人随时提携你帮助你,但是整个团队给你的精神支持却是很重要,每一个人的成功都离不开团队的支撑。
  我曾经和王石一起攀登过四座八千米。在攀登卓奥友到达顶峰的时候,他很吃惊地发现我也登顶了。他曾经在博客里写下这么一段:“在顶峰,我惊讶地发现,队伍里惟一的女性队员竟先我之前到达。‘王总,能给我照张像吗?’‘好,你摘下氧气面罩,否则看不见你是谁。’说心里话,很惊讶,小王能随队伍一起登顶,而且是第一个登顶。顽强的女性!人啊,不做最后的努力,怎能发现和发挥你的潜能呢?”   他已经是年过六旬的人了,从体能和技术来说,他绝对不是攀登团队里最优秀的,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清晰地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他在攀登中展示出来的坚毅与执着,包含着强大的勇气和智慧。登山中的王石非常平和、自律,从不睡懒觉,攀登过程中不急不躁,始终能保持自己的节奏。我觉得这是内心强大的表现,他对我的启发很大,从他身上我也学到很多东西。
  OUTDOOR:徒步南北极和攀登雪山的感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王静:攀登八千米以上山峰,除了要克服攀登本身的难度和高海拔的空气稀薄外,每座山峰的登顶概率和死亡率都是明摆着的事实,生命危险随时存在。相对来说,南北极没有那么大的生命危险,但是需要克服的困难可能更大:徒步到南极点,气温在零下四五十度,每天除了走还是走,除了冰雪还是冰雪,身边除了队友就只有天与地,那种极限环境下的极致的孤独和寂寞,对心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那时,体能的强壮只是基础,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OUTDOOR:在攀登的过程中,你也录制了大量的视频,你有做极限纪录片的考虑吗?
  王静:现代中国一直缺少探险精神,当代的很多中国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探险事业上做了很多难能可贵的尝试,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多人致力于此。但是,没有一部中国自己的特别好的极限探险电影来记录和表现这些。在攀登布洛阿特之前,我还在思考,理性告诉我自己,单纯追求完成数字上的14座八千米高山攀登,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应该考虑要停下来了—在这个攀登季,布洛阿特一共有来自不同国家的13人登顶,遇难两人,八千米山峰攀登的死亡概率硬邦邦地摆在那里,不会因为谁运气好就给他侥幸的机会。可是,当我看了班夫电影节的户外影片之后,内心受到极大的感染。我在想,如果今后有机会,我愿意尝试去参与制作一部真正的中国人自己的探险纪录片。
  OUTDOOR:你的家人支持你登山吗?
  王静:从家人内心来说,肯定是不支持的,因为这项运动毕竟风险很大。但他们了解我,知道我为自己的追求会义无反顾,所以尊重我的选择和行动。这种尊重其实就是极大的支持。在攀登过程中,最牵动我的,让我时时记得要活着回来的强大动力,还是来源于家人的亲情,一想到登山回来家里有亲人等着我,内心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和温暖。
  很多人问我,将来是否会带孩子登山。这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兴趣爱好,如果感兴趣我当然会带他们去。登山对孩子来说也是学习克服困难、学习自我管理的独立过程,我会鼓励引导。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狠心的妈妈,一登山就出门一两个月,一进山就很难电话联系上,平时还总带孩子做“受罪”的事儿。有一次,我带着三岁半的女儿去登香山,我在前面腾腾走,女儿们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就听见路人悄悄议论:这当妈的,可真舍得,这大冷的天儿还带孩子来爬山……其实,我也不舍得啊:去北极回来,我的脚磨破好大的面积,走路一瘸一拐,就那样,我还坚持走路陪女儿去上学。小家伙当时和我赌气,不想让我送,我就一路瘸着拐着追,一路走一路愧疚,觉得自己陪孩子时间太少,眼泪都掉出来了。但是登山时,我还是坚持让她们自己爬,因为我知道,这是一种她们有能力做到也乐于接受的锻炼方式。
  OUTDOOR:2009年10月30日, 探路者户外用品股份有限公司成为首批在创业板上市的28家公司之一,打造一个上市公司和攀登八千米的山峰有无共同之处?
  王静:每次登山到山脚下,我的目标就一个,到达顶峰。这目标虽不宏大,但直击我内心,是我个人兴趣和价值的实现过程。人在一步步实现自我价值时,也会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未知潜能和与自然的关系,这也是一个不断学习和提升的过程。
  做企业就是做人。探路者,从零起步发展到2009年上市,成长到现在的规模。这都是在董事长盛发强的带领下茁壮成长。开始,目标很小,只是想养活自己,生活得好一点儿。后来,目标一点点变大,先是为员工考虑更多,上市后更多的是要考虑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今后,还会考虑更多对社会的回报和贡献。
  对于我而言,无论是登山还是企业管理,乐观地迎接困难已是一种常态。在这个过程中,重要的是始终保持健康、积极的态度,坚持向正确的方向行动,同时又不强求而顺势而为。现在探路者有一个很宽的平台,这个平台也给了职业经理人充分展示才华的空间,每位同事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舞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公司目前运营状况很好,希望探路者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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