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托尔斯泰抒情诗中的民歌特色:阿 托尔斯泰

  摘 要:阿·康·托尔斯泰是俄罗斯19世纪中期享有盛誉的一位诗人,他一直坚持“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原则,他的抒情诗具有民歌特色的唯美主义风格。  关键词:抒情诗 民歌 唯美
  阿·康·托尔斯泰(1817—1875)是俄罗斯19世纪中期享有盛誉的一位诗人、剧作家。他写有历史长篇小说《谢列勃良内公爵》、历史剧三部曲《伊凡雷帝之死》《沙皇费多尔·伊凡诺维奇》和《沙皇鲍里斯》,还有讽刺沙皇官僚的讽刺诗《波波夫的梦》等。他的抒情诗在描写爱情、大自然以及俄罗斯原野和农村的风土人情上,具有独特的色彩。因他的抒情诗具有民族风味,并有内在的音乐美,激荡着迷人的情感律动,所以他的诗作有七十余首被著名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穆索尔斯基、拉赫玛尼诺夫等谱成歌曲,广为流传。
  阿·康·托尔斯泰的抒情诗具有高超的艺术技巧。他的抒情诗优美、自然,具有独特的风格。与费特、迈科夫、波隆斯基、丘特切夫不同的是,他是19世纪独具特色的一个唯美主义者,他熟谙俄罗斯民歌,并把民歌的艺术手法引入诗歌创作中,使其诗歌独具民歌特色,也使他本人成为一个民歌风格的唯美主义者。因此,其诗歌尤其是抒情诗的突出艺术特点就是民歌特色。这不仅表现在他以民间英雄歌谣的形式创作了不少故事诗,更表现为以大量的民间格律、民间手法创作了许多抒情诗。
  首先,像民歌那样不拘泥于诗歌格律与辞藻。阿·康·托尔斯泰学会了民间流行歌谣的自由风格,冲破人们习以为常的诗歌格律的限制,用韵不工,以自由的格式写诗。这种不拘泥格律的诗歌,在当时遭到很多人的指责。面对这些指责,他为自己进行了辩护。1859年他在写给友人马尔凯维奇的信中说道:“在已知的界限内用韵不工,这一点对我来说没什么,我认为这样做可以与威尼斯画派的大胆涂抹相比,他们以自己的不准确,或者,准确地说,以随意性……获得了拉斐尔在其绘画中所使用的一切纯净精确所不能企及的艺术效果。”① 他不愿意为韵脚而束缚情感,破坏诗意的内在美。除了韵律,阿·康·托尔斯泰在诗歌中,特别是抒情诗中的用词也特别朴实,他能用朴实平凡的语言写出优美的抒情诗。他不喜欢雕琢辞藻,常常以普通的词汇、修辞乃至现成的套语入诗。他的那些优秀作品完全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思想与感情,这些诗虽没有华丽、雕琢的外表,但是与诗人内在情感的真挚,甚至是孩童般的天真浑然一体,相得益彰。托尔斯泰自己也说过,“庄严”不是他诗歌的整体风格。其诗歌外在的随意、朴实与内心的奔放相辅相成,创造出完美统一的艺术境界,给人以独特的魅力。如诗歌《风铃草》,新颖活泼,完全是民歌自由奔放、不拘一格的风格特点:
  我的风铃草,
  草原的鲜花!
  黑蓝的眼睛,
  为何望着我?
  在欢乐的五月
  你丁零着什么?
  在没有收割过的青草中
  你为何频频点头?
  马儿驮着我箭驰
  在自由的田野上;
  它的蹄声嗒嗒
  把你踩在脚下。
  我的风铃草,
  草原的鲜花!
  黑蓝的眼睛,
  你不要责怪……
  没有踩着你,我多高兴,
  从你身旁驰过我多快活。
  然而缰绳无法止住
  桀骜不驯的飞奔!
  我像箭一样飞驰,飞驰,
  只是腾起一片片烟尘;
  剽悍的马儿驮着我飞奔,——
  可去向何处?我不知道!
  它没有被老练的骑手
  在关爱中驯化,
  它与暴风雪为伴,
  在纯净的田野中长大;
  你的有花纹的鞍褥
  没有像火那样闪闪发光,
  我的马儿,斯拉夫人的马儿,
  野性的,倔强的马儿!……
  风铃草是俄罗斯乡间大地上很普通的一种植物,开着小花,可是诗人却用拟人化的手法把花朵当做人一样充满鲜活的生命,望着从身边驰骋而过的骏马,花朵频频点头,好像在诉说着什么。马儿的蹄声嘀嗒作响,蹄下的小草瞪着黑蓝的眼睛将马上的人儿相望,整个一幅俄罗斯大自然的美丽画面,画面中的植物、动物都是那么自然朴实,充满灵性与野性。整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语言朴素,押韵相当随意,极具民歌特色。而《茨冈歌谣》等诗则直接借用了民间歌谣的形式:
  从遥远的印度飞临罗斯,
  茨冈人的歌谣
  带着草原的忧郁,
  这是他们惯有的曲调。
  自由的歌声,如小溪
  淙淙流淌,
  倾诉着与亲爱的土地
  分离的忧伤。
  我不知道,歌中的欢乐激情
  来自何方,
  但俄罗斯的豪勇
  却在歌声中跳荡!
  歌声里有自然的音响,
  歌声里有愤怒的语言,
  歌声里有美好的童年,
  歌声里有欢乐的叫喊。
  歌声中我听出
  炽热愿望的旋风,
  歌声中也有
  幸福之境的宁静。
  孟加拉的玫瑰
  南方光明的世界,
  草原的车队,
  飞翔的仙鹤行列,
  还有电闪雷打,
  淙淙流淌的小溪,
  还有你啊,玛鲁霞,
  你的轻言细语。
  茨冈人就是吉普赛人,他们的歌谣带有忧郁的色彩,开始的曲调特别缓慢,后边紧接快速的段落,特点是具有自由的速度和节奏,时而缓慢,时而急速,时而忧郁,时而欢乐,情绪在曲调中转换。托尔斯泰的这首诗可以说就是按照茨冈歌谣的特点写成,开始时缓慢的叙述:歌谣带着草原的忧郁如小溪淙淙流淌,倾诉着与亲爱的土地分离的忧伤。但紧接着诗中出现欢乐的激情:歌声中有俄罗斯的豪勇,有自然的音响,有愤怒的语言,有美好的童年以及欢乐的叫喊……电闪雷鸣、淙淙的小溪、玛鲁霞的轻言细语,这不就是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歌谣诉说吗?
  阿·康·托尔斯泰继承了德米特里耶夫(1760—1837)、杰尔维格(1798—1831)等人写仿民歌体诗的传统。他深深懂得民歌既守一定的格律又颇为自由的精髓,为了表现民歌的特色,他有时故意用韵不工,不严守格律,写成自由的格式,非常像民间流行的歌谣,却自有内在的音乐美,激荡着迷人的情感律动。因此,他的很多富有民歌风格的抒情诗被作曲家谱成曲子,一些叙事诗和长诗也被摘取片段而入乐,有的作品甚至被多次谱曲,如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穆索尔斯基、拉赫玛尼诺夫等都为托尔斯泰的诗谱曲,在俄罗斯广为流传。柴可夫斯基曾说:“托尔斯泰是谱曲歌词的永不枯竭的源泉;他是我最亲爱的诗人之一。”②   其次,更为重要的是,阿·康·托尔斯泰在抒情诗中大量运用了民歌的艺术手法。如《我的小扁桃树……》采用了民歌常用的象征手法:
  我的小扁桃树,
  绽放了满树的鲜花,
  内心忧伤的思绪,
  不由自主地萌发:
  满树的鲜花将会凋落,
  不请自来的果实将挂满枝头,
  树身不堪痛苦的重荷,
  青枝绿叶向地面深深佝偻。
  小扁桃树具有多重象征意蕴:既可象征人的思想的丰收,也可象征人的忧伤深重。这种象征用法出现在阿·康·托尔斯泰的很多抒情诗中,如《啊,草垛……》一诗,以散漫在草原上的草垛象征被分离、遭遗弃的人们或民族,它无力抵御外来者——乌鸦的侵扰,呼唤着拯救者雄鹰;再如《你玄奥费解……》中的“你”,则象征时间、自然的力量及宇宙的运动;在《多么阴郁的修道院……》中,通过不停摆动的、哼唧着它那不断重复的烂熟的故事和歌曲的钟摆,暗示了诗人对人生的一种独特的、复杂的、难以道破的感受和体验;而《像农夫,惊恐于可怕战争的袭击……》运用了民歌中较长的比喻,突出歌手预言的隐匿性:
  像农夫,惊恐于
  可怕战争的袭击,
  带着宝物走入密林里,
  躲避侵犯和攻击。
  暗蒙蒙的寂静中,
  把宝物深埋进地里,
  并在鳞状的松树上
  刻出带有咒语的标记。
  在致命迫害的日子里,
  歌手啊,你就是这样,
  你以含混的话语
  隐匿了自己的预言。
  这首诗从农夫在战争中如何对待自己的宝物,而引申出歌手在受致命迫害的日子里,如何保存自己的良知与灵魂。
  《忧伤不是像上帝的雷霆骤然猛击……》运用了民歌的否定性比喻与肯定性比喻乃至暗喻,细腻生动地表现了忧伤对青年心灵的侵蚀:
  忧伤不像上帝的雷霆骤然猛击,
  不像沉重的山岩纷纷飞崩,
  它像细小的浮云慢慢聚集,
  漫漫乌云遮住了朗朗晴空,
  忧伤像细雨霏霏飘洒,
  就是那秋天的蒙蒙细雨。
  而它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飘洒,
  淅淅沥沥地不住飘萦,
  淅淅沥沥不知疲倦地飘萦,
  无休无歇绵绵无尽地飘萦,
  浸透了善良青年的心灵,
  让他全身冷凌凌地战栗,
  疟疾发作,冷热交侵,
  哈欠连天,睡意昏昏。
  该满足了吧,忧伤,
  橡树已揪掉树叶折断细枝!
  幸福毕竟只属于别人!
  忧伤像暴风狂卷猛袭,
  把橡树连根拔起,吹倒在地!
  前两句的“不像”是否定性比喻,后边的两个“像”是肯定性比喻,淅淅沥沥不知疲倦地、无休无歇绵绵无尽地飘洒的细雨暗喻青年的忧伤,而被连根拔起的橡树暗喻被忧伤击败的青年。
  《比云雀的歌声更响亮动听》运用了民歌中活泼的连续比喻,突出新生活的大潮带来的灵感和美带来的朝气蓬勃、青春似火:
  比云雀的歌声更响亮动听,
  比春天的花儿更色彩艳丽,
  灵感挤满心胸,
  天空中美在盈溢。
  砸碎庸俗的枷锁,
  挣断苦闷的链条,
  新生活的大潮
  高歌猛进,势不可遏。
  新生力量的雄壮鼓点,
  朝气蓬勃,青春似火,
  仿若一张巨大的琴弦
  在天地之间强劲弹拨。
  《白桦被锋利的斧头砍伤……》则综合采用了民歌的象征和反衬手法:
  白桦被锋利的斧头砍伤,
  泪珠顺着银白的树皮流淌;
  可怜的白桦呀,你不要哭泣,不要抱怨!
  伤口并不致命,到夏天就会复原,
  你会穿一身翠绿,仍旧美丽多姿……
  只有伤痛的心里的创伤无法痊愈!
  白桦受伤,眼泪直淌,但伤口很快就会痊愈,而人心一旦受了伤害,却无法医治,诗中拟人化的白桦不仅成为生命力强盛的永恒大自然的象征,而且还成为人心的反衬,从而深刻地表达了人与人之间应互相敬爱而不要相互伤害的哲理,使全诗含蓄耐读。
  而诗人运用得最多的是民歌中最常用的对比手法(当然,也往往结合其他民歌手法),如《并非高空飘来的清风》:
  并非高空飘来的清风,
  在月夜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而是你搅动了我的心灵——
  它,像树叶那样沙沙着惊慌,
  它,像古斯里琴琴声悠扬。
  生活的旋风狂啸怒鸣,
  致命一击,使它早殇,
  琴弦全都迸裂断崩,
  冷森森的雪把它埋藏。
  但你的话语是那么悦耳动听,
  你的抚摸如此轻柔,令人怀想,
  仿若花丛中的绒毛轻轻飘动,
  仿若五月里的和风微微摇漾……
  全诗结合否定性和肯定性的比喻、象征手法,并运用对比来赞美爱情的神奇力量:生活用旋风使心弦崩断,还用冷森森的雪把它埋藏,可你的话语和抚摸,却使我回到五月的温暖和风中。苏霍娃认为,全诗采用了民间诗歌否定性比较(“并非高空飘来的清风”)和一个富有特征的细节——(民间常用的)古斯里琴就很好地体现了民间特色。③
  又如《上帝把爱和怒放进我心头》:
  上帝把爱与愤怒放进我心头,
  让我准备奔赴征途;
  并且以神圣的手
  为我指明正确的道路;
  他用有力的话语鼓舞我,
  使我心里力量倍增,
  但上帝没有赋予我
  百折不挠和严酷无情。
  我在愤怒中消耗自己的才干,
  爱也没能坚持到底,
  打击徒劳地连着打击,
  我已疲于抗击。
  敌意的暴风雪迎面扑吼,
  我没有铠甲投入战斗,
  身受重伤,黯然死去。
  上帝给了我爱和愤怒,让我奔赴征程,却没有给我百折不挠的坚定意志和冷酷无情的性格,因此无法反抗打击,只能身受重伤,黯然死去。对比手法入木三分地揭示了诗人失败、消沉的心理。再如《心儿,年复一年地燃烧着激情》:   心儿,年复一年地燃烧着激情,
  却被抛入冰水一般的世俗生活中。
  仿若烧红的铁,心儿在冰水中沸腾:
  生活啊,你给我制造了太多的不幸!
  我怒发冲冠,满怀痛苦与忧伤,
  总之,我不会变成只会闪着冷光的钢!
  一方面是心儿年复一年地燃烧着激情,另一方面是世俗生活像冰水一般浸泡着火热的心,两相对比,揭示了世俗生活对诗人的窒息,不过,诗人尽管满怀痛苦与忧伤,但绝不屈服,他自豪地宣称:不会被世俗的冰水变成闪着冷光的钢。科罗文指出:“阿·康·托尔斯泰的几乎所有的自然抒情诗中都有关于过去和现在的对比。”④
  诗人还喜欢像民歌那样用自然作为人的思想感情的比拟,如《你是我的庄稼,可爱的庄稼》:
  你是我的庄稼,可爱的庄稼,
  不能轻率地把整体的你割光,
  不能把你整个儿扎成一捆!
  你是我的思想,可爱的思想,
  不能一下子从肩上抖掉,
  一句话也不对你讲!
  庄稼啊,风儿在你那里快乐嬉戏,
  让你的金穗低垂到大地的胸膛,
  把成熟的谷粒到处抛掷!
  思想啊,你四处散落,像庄稼一样……
  无论什么样的思想散落在哪里,
  哪里忧郁草就会发芽生长,
  火热的痛苦叶繁枝壮!
  自然现象中的庄稼不能轻率地整体割光,一如人的思想不能一下子彻底甩掉;庄稼成熟,四散洒落大地,思想成熟也一样四处洒落。又如《朋友,请不要相信我说的不爱你》:
  朋友,请不要相信我说的不爱你,
  那是我伤心欲绝时的胡言乱语,
  退潮时请别相信大海是在背弃,
  满怀深情,它还会重返大地。
  我还在思恋,昔日的激情还在盈溢,
  我愿把自己的自由再一次奉献给你,
  海浪重新返回,一路欢歌笑语,
  从遥远的地方向心爱的岸急急奔驰。
  伤心欲绝时所说的胡言乱语,一如退潮时海浪的离开大地,我的激情还会像海浪一样重新返回,生动的比拟形象地把诗人矛盾的心理和深挚的感情表露无遗。《湖上的雾气一块块一团团》也是如此,并且形成反衬:像湖上的雾气成团成块地白蒙蒙升起一样,青年心里弥漫着痛苦和忧郁;但湖上的雾气并不总是白光闪动,而青年内心的痛苦却不会消逝得无影无踪。
  阿·康·托尔斯泰虽不属于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但在诗歌发展史中他以自己民歌风格的独特魅力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是俄罗斯优秀的抒情诗人之一,其诗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青年时期的象征主义诗人勃留索夫、勃洛克,未来主义诗人赫列勃尼科夫都很迷醉托尔斯泰的诗,马雅可夫斯基甚至把他的诗歌全部背诵下来。
  俄国著名作家屠格涅夫把阿·康·托尔斯泰的作品奉为“美的典范”,并指出:“他遗留给自己同胞的剧本、小说和抒情诗均堪称美的典范。在今后久远的岁月里,任何一个有文化教养的俄罗斯人都以不了解他的作品为耻辱。”⑤ 阿·康·托尔斯泰那些最优秀的作品一直会作为文化遗产在俄罗斯乃至全世界继续保存下来。这些作品带给我们的是情感的真正触动:发自内心的快乐、淡淡的忧伤、感慨与愤怒、对恶的讽刺与嘲笑……
  ①② [俄国]阿·康·托尔斯泰:《阿·康·托尔斯泰作品集》(第1卷),莫斯科文艺出版社1963年版,第24页,第26页。
  ③ [苏联]尼·苏霍娃:《俄罗斯抒情大师》,莫斯科教育出版社1982年版,第91—95页。
  ④ [俄罗斯]弗·伊·科罗文:《十九世纪俄罗斯诗歌》,莫斯科中心出版社1997年版,第196页。
  ⑤ [俄国]屠格涅夫:《屠格涅夫全集》(第14卷),莫斯科—列宁格勒科学出版社1967年版,第225页。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课题《19世纪俄国唯美主义——理论与创作》的系列文章之一;项目批准号为06BWW013
  作 者:王淑凤,文学硕士,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俄罗斯语言文学;曾思艺,文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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