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自乡野的花束] 野外可以采什么花当花束

  锄头      与农人同出同进的异姓兄妹。   在门后,在壁上,在精神的核心韬光养晦,成为故乡的徽章和图腾。时刻保持警醒的光芒,只要轻轻一唤,它就霍然而出。
  深挖。在农业中如太阳般起落。扬起,穿越干旱和板结,寻找切入土地的最佳角度:落下,让光芒照亮大地深处的黑暗,寻找适宜的墒情。
  刨地。在垄亩之上,在庄稼的行列之中,小心谨慎。锋芒毕露,划出短促的道道闪电,明亮锐利,斩草除根,探照庄稼生长的历程。
  锄着锄着,人就成了一株没有杂念的健康的作物了。
  锄柄取自上等的木材,如一条结实的脚杆,穿着钢铁的鞋子,带着农人、村庄和庄稼在大地上铿锵而随意地行走。
  
  米粒
  
  汗滴的形状,皮肤的颜色,让辛苦具体可感,
  谷粒,手掌之上,接受虔诚目光的晾晒。走了太多的路,从而感觉它的微喘,感受劳动的沉重和芬芳。
  一粒谷发芽,来不得半点秕:
  一丘禾生长,容不下一株稗。
  立根于土,身处于水,风吹雨打之下,谷粒便结出来了。一粒谷深入“碾”这个词的内部,挣脱一身皮。才成为白粲粲的米粒。
  生米煮成熟饭,或将熟饭酿成米酒,水深火热之中,雪白的营养和晶莹的品质就飘逸出来了,就流淌出来了,并统一到“香醇”这个词里。
  准备五斗米,看谁弯下腰来;五斗米熬粥,看谁拂袖而去。五斗米,成就一个人的傲骨;一碗粥,映照一个人的尊严。
  紧握拳头,走过此生。谁的手心颗粒硕大?谁的手心空空如也?
  
  蛙鸣
  
  蛙鸣如潮,总在夜里涨满,白昼消歇。
  漾动月光和鼾声,是蛙鸣;浮起田野和村庄,是蛙鸣。
  蛙鸣,今晚你可要将山村撑向乡愁正浓的所在,泊于游子的窗前或梦中?
  泥土和水,这两种最熟悉最亲昵的东西,如双唇,鼓噪出浓郁醉人的乡土气息。这浑厚朴质的歌声。下触根须和叶脉,上抵天籁,将难眠的你拍打入梦。
  蛙鸣总在领唱,领动葳蕤的植物,领动酽酽的稻香,领动山谣和民歌,也领动我的心跳。一首气势磅礴的生长之歌在乡土上澎湃。
  蛙鸣总在生长,彼伏此起,平平仄仄地拔节。蛙鸣涨一寸,禾苗就蹿高一寸。蛙鸣在最高的音域,标出丰稔的刻度,让庄稼抵达。
  蛙鸣,是乡村夜空里繁多而亮丽的星星;
  蛙鸣,是乡村土地上稠密而茂盛的庄稼。
  
  雷声
  
  接到故乡干旱的电话,我抚摸被故乡雷雨浇湿无数次的脑袋,想制造一场暴雨一场甘霖。
  大风拓展清凉的氛围,闪电划出滋润的领地,雷声犁过山川旷野。
  云如墨,雨如泼。干燥的季节,焦渴的土地,枯蔫的庄稼,一一回头返程。
  雷声中,我愿做一个虔诚的听者。
  乡亲们一定在屋里侃着雨,话题湿漉漉的。然后,他们将手探出窗外,伸进农谚,扯一把雨丝,放在耳边聆听,咧着嘴憨厚地笑了。他们听到植物萌蘖的声音、拔节的脆响,以及庄稼碧绿的跫音。他们看到,雷声正率领玉米、高粱和水稻,浩浩荡荡地向前跑去,跑向成熟和丰稔,跑近山村的核心,抵达额头舒展的皱纹。
  云敛雨霁,城里的我,只觉得些许微凉,而心中酝酿的雷雨难以停息。
  雷声,照亮我心灵的暗角;
  雷声,总让人和植物愉快地战栗。
  
  屋顶
  
  一些土立起来,成为墙;一些土飞上去,成为屋顶。白垩般银光,钨金般黑亮。
  老屋如祖先的牌位,安插在绿黄的庄稼中,目光迷离地注视着五谷六畜和生活的走向。
  乡村的屋顶。一顶黑绒毡帽,紧扣在农人的头上、乡村的头上、四季的头上,朴实熨帖。
  瓦片经纬交织,风刮不走,雨灌不进,让月光停泊,让疲惫的乡愁栖息。时而掇补,让它不出现一丝漏洞,让日子干爽严实。帽子戴在头上,冬暖夏凉,一生都不曾脱下。
  薄暮时拉亮一盏灯,窗口溢出母性的光辉。谁倚门而立,感受满垄沁凉拂面的夜气?
  故乡在一片落叶背后,沾满湿意和泥渍。
  屋瓦鳞鳞,如一鳍鱼,驮着故乡在久远的时空潜泳。
  屋顶斜伸,如一对黑羽的翅膀扇动,引领村庄飞翔。屋顶斜伸,农人的梦斜伸,爬向屋后的山脊,眺望远方……
  
  大雪
  
  谷子收回来了,稻草挑回来了,将大地打扫得空阔干净,让给雪。然后,坐在屋檐下等待一年一到的远客,一路歌唱和舞蹈。
  寒凝大地。大地如臃肿龙钟的老者,脚步一下变得沉缓。
  如久违的意象突如其来,圣洁肃穆了整个冬天。无翅地飘舞,抖落成凝固之水。这水便有了形状和颜色,而颜色是有温度的。用寒冷小心呵护这雪,才永不褪色。
  雪白,让黑夜变白,让白昼变黑。
  一场雪,使眼前的道路变得模糊,而返回内心的道路愈加清晰。
  利欲熏心,炙手可热,趋炎附势,早就错失或浇融了一场场雪。
  一场雪,让我们明白与热血和精魂的距离。
  覆盖、呈现和奔涌。覆盖,是出于对大地的怜悯;呈现,让我们恣意观赏;奔涌,让我们陡生喟叹。
  摒除杂念,浮为闲云,就会飘落点点纯白和晶莹。张开翅膀,飞成野鹤,只需泊在一缕阳光上啜饮草露。
  最后,雪走上高山之巅,眺望远处的春天潮涌而至,而自己成为山峦闪烁莹白冷冽的部分。这时的雪,我们只能陡生仰望,却难以抵达。
  因为雪的寒冷,有关温暖的事及词句,让我们怀念得刻骨:因为温暖的事及词句,茫茫雪野才让我们挚爱得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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