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的《零 时间》读书笔记】卡尔维诺时间与猎人

  一 回归生命――《软月亮》读后感      站在地球上看太空,我们看见的天体是一些发光体,一些光源。这些美丽的光装饰着太空,使得宇宙令人神往,最亮最强的大光是太阳,我们的地球绕着太阳转,还有火星、金星……秩序井然。可是这一切,是否仅仅是一种表象,是否有巨大的欺骗性呢?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我(Qfwafq)经历了这痛苦的大变迁。
  月亮要成形,她不甘于仅仅只做悬挂于太空的光,她要站出来生存。而她的变化的起因,居然是地球本身――地球的引力太强大了。
  ……我看见她正在脱离天空里所有其它的光。也脱离这些街道发出的光。她从黑暗的凹陷的天体图里显现出来,真正变成了太空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她不再占据原先那个点了。在火星和金星的等级里那也许是很大的一个点。就如一个洞,光从那个洞里向外铺展开来。她正在成形,还不那么清晰可辨,因为眼睛还没有习惯于辨别她。也因为她的轮廓还不够精确,不能描出一个规则的形象。然而,我看见她正在变成一个东西。
  
  这个我无以名状的异物,她要干什么?她不同于地球上的一切东西,但她令人害怕,因为她使得地球的地壳在微微颤栗。我知道她是痛苦的,她的意志也许是邪恶的?我不能预测,我在等待中煎熬。这个变形的异物,为什么她要接近地球?啊,她越来越近了。
  我在sibyl的天文台望远镜里看到了月球的真实形象――令我微微感到恶心的形象。那种毛茸茸、皱巴巴的表皮,密密的孔,又似腮,绿色的脉络,实在不怎么雅观,更不高级。谁知道那表面的隆起是由内部的什么可怕变化引起的呢?她现在失去了她的光,她给我的感觉不佳,大概她自己也很痛苦。她企图与地球建立起一种什么关系?
  sibyl冷静而自信(因为对地球有信心),充满了期待。她陶醉于地球的控制力当中。然而即使是日日观察月亮的她,也没有料到欲火中烧的月亮会干出什么来。
  “你似乎觉得。它应当像我们一样绕着太阳转才是对的?”sibyl说,“地球要强大得多。到头来,地球会使月亮脱离它的轨道,让它绕着我们转。我们会要有一个卫星了。”
  
  Sibyl没有清晰地料到月亮的欲望与阴谋。这就如同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一样,谁又能料到自己的欲望会是什么形式?但人一定会有朦胧的感觉。
  我们在追随,我们在预测。而月亮,由于越来越靠近地球,她表层的那些物质就脱离了她,飞向太空,朝我们飞来。我真为我们的地球担忧!
  ……月亮正好在我们头顶。在我看来,像蛛网一样悬在空中的我们的城市似乎是脆弱的。那些小小的窗玻璃丁当作响,光线形成线状装饰物,而头顶这个肿胀的家伙,如同将天空挤得隆起来的一个瘸子――Qfwfq
  
  月亮真掉下来又怎么样呢?让它来吧,它也会在一定的时间里停下的。地球的重力场具有这种力量:当它将月亮吸引到我们的头顶上之后。它会突然阻止月亮往下掉,使它回到恰当的距离,让它呆在那里,并使它绕着我们转,将它压成一个结实的球。是因为有我们地球,月亮才没有全部解体!―Siby
  这是关于地球的两种看法,悲观的和乐观的。
  交锋终于到来了。当然并不是真正的碰撞,而只是擦身而过,双方给对方造成一次陨石雨。然而后果却是多么可怕啊。我就是从那后果中一点一点地体会到月亮的意志的。那也许可以称为两败俱伤吧。月亮是有机的,充满了生命之水,她的功能是渗透,覆盖,包容,吸收。她是感觉型的。的确,生命给人的感觉并不都是愉快,人如果近距离去观察生命,是会有恶心感的。那么作为理性象征的地球又怎么样呢?他那精致的,充满心机的结构在月球的引力中散了架,纷纷落到了月球的表面,变成一大片废墟了。
  这就是这两个天体的意志,从Qfwfq的描述来看,结果似乎令人沮丧。但这只不过是一次交锋,宇宙的历程漫长,恢复期会到来。因为他们二者,一直就是以对方为存在依据的。月球上的生命汁液一点点渗透地壳,而地球材料的坚实结构,也在月球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Sibyl的认识很快就跟上了形势的变化。
  “果真是软的陨石啊,谁见过这种东西?这些东西配得上月亮,……真有趣。虽然它的做法……”――Siby
  “当然。我也发现它有点恶心。但是当你想到地球是绝对不同的,优越的,我们住在地球上,而这个事实又是最终确定了的,那么我相信,我们甚至会很高兴短时间里头沉浸在月球物质当中呢。因为不管怎样,在那之后……”我转过身面对她。她张嘴笑着。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湿漉漉的,有点像动物……
  
  Siby,这个长年观察太空的女巫,她已经通晓了生命的奥秘!两个星球的物质发生了交换,混合,一切都变得难以分辨了……脏与干净,粘乎乎与轮廓分明,黑黝黝与亮闪闪。我是怀旧的,我对星球的变化深深地失望,可又知道返回是不可能的。从前的好世界已经失去了,今天的一切都充满了虚假和无奈。然而人类还得努力,多少个世纪,我们一直在笨拙而绝望地重建我们的理性。我们的材料是劣质的,也许抵抗不了月亮物质的腐蚀性,我们的技术也并不那么高明。但我们的意志,也就是地球的意志,是永远不会动摇的。因为正是我们,正是地球,在给予、在维持月亮的生命力啊。在满月之际,也许又会发生那种擦身而过的灾难?月亮的野性难以预测,其实,那不就是Siby的微笑吗?啊,我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我时刻在怀疑中倾听……
  
  
  二 自觉的蒙昧―――读《鸟的起源》
  
  鸟的起源就是文学意识的觉醒,是人类对文学艺术自身本质的认识的开始。如卡尔维诺描述的那样,这个认识并不是同文学艺术本身的发展同步的。在文学上,一直到了很晚,也就是二十世纪初,这种认识才由卡夫卡这样的作家将其大大地向前推进了。在那之前的莎士比亚,但丁,塞万提斯等人都不自觉地做过这方面的工作,而最早自觉地进行这方面开拓的作品应该是歌德的《浮士德》。毫无疑问,卡尔维诺是这方面的大师。他将被众多文学家忽视的这个深层领域揭示出来,他的作品呈现出惊心动魄的陌生美感,让读者的心魂在其间久久地回荡。
  同时,卡尔维诺在这里揭示的,也是这种新型文学创作的过程。一边创作一边将创作的状态写成文学,这种特异功能确实少见。
  在故事的开头,我们看见了奇迹――只美丽的鸟儿在歌唱。在从未出现过鸟儿的世界里,谁会相信这种奇迹呢?没人相信,我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
  最好你自己来想象一下这个卡通系列,将那些小小的角色的形象画出来。并且将背景也生动地画出来。可是在同时,你必须努力做到不去想象那些形象,也不要去想象那个背景。
  
  奇迹没法复述,再现也很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使自己的精神处于一种特殊状态,即,将自身变成奇迹的媒介,让从未有过的事物的可能性得到实现。这是现代主义创作和现实主义创 作的分水岭。作为卡尔维诺从事的这种新写作,通常现实主义意义上的“形象”不应出现在作品里。这种创造物应该是看与不看之间的冥想产物,人物和背景都被雾蒙着。它们不是由“构思”产生的,而是从某个深渊里漂出来的。在作者本身,这个过程有“欢乐的惊讶”,有“歌唱的欲望”,也许还有种推翻一切的惊恐(或痛快?)。
  然而就在这个直觉显神通的瞬间,理性以常识的面目出来干扰了。可是谁又识得破这个老U(h)的意图?也许他只是以遮蔽、抹杀的方法来突出奇迹?于是这场直觉与常识判断的争斗在第一回合陷入混沌。不过奇迹已经出现过了,她给我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印象,我再也不能安于常识性的解释了。我决心从零开始,也就是从“不可能”这个前提开始我的无限的可能性。这样的异想天开的确令人振奋,“凭空”建立的推理装置不但炸掉了生存结构中的障碍物,还促使我踏上了追寻奇迹的历程。
  
  并不是我想向你描述那边的生命的形式,你当然可以尽量去想象它们,或多或少往奇怪的方面想,这没关系。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当时我周围出现了世界在变形中本来可以呈现的所有形式,它们由于某种偶然的或从根本上不能被容忍的原因,一直没有呈现出来。这些被拒绝的形式就那样成为了无用之物,丧失了。
  
  我追随神鸟越过真空来到了鸟的大陆,可能性的王国。我在慢慢适应,我的观念在渐渐发生颠倒――因为我被这里吸引了,一切都是那样新奇,甚至让我感到美的光华。我迷失在鸟的王国了,那么多的鸟!它们围绕着我,推着我去同鸟后见面。然后我就见到了她――鸟后。我没法描述她的美丽,无论用语言还是用画面都没有用。我只能放弃描述,用几个象征性的词汇来暗示她。就在这时,我又看见死亡在黑暗里张着大口。我的本能当然是逃离此处,可是我误解了鸟后,我以为她也要逃离。我让她带我离开。我们在天上飞,我的故乡正在临近,然而象征死亡的食肉猛禽也临近了。死亡的氛围包围了我们,我多么希望我的鸟后逃开这些死亡鸟,返回我家乡!结果却是,她将我从空中抛下,她自己与她的同伴飞得更高!
  这个误解有多么大。却原来鸟后是属于死亡鸟群的,她知道我达不到他们的高度,所以才抛下我,让我回去反思。我会如何样反思呢?除了无穷无尽的渴望和思念?我已经见过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奇迹了,我说不出我的经历,我更无法描述我所见到的“美”。但我今后再不会用陈词滥调去描述其他的东西了。作者在此处写到的情况仍然可以看作创造过程中发生的情况,当然也同样可以将其看作艺术生活。除了渴望和思念,现在只有返回的行动可以拯救我了。我必须返回,用我的创造行动返回!我回到了家乡。
  周围的一切都在向我暗示这一点:“他们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好像是在期待某件事……”同胞们就像我。我不再描述已有的、过时的事物;而要去描述将有的、希望中的、甚至没料到的。鸟后不就是那种事物吗?是为了这种奇特的事业,她才自愿囚禁自己的啊。还有老U(h),他现在已经整天呆在山上,将自己过去否认的那种事物当作唯一的精神寄托了。他用鸟群来打赌,预测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我主动出击,通过连环画的想象又一次突进到“美”的核心所在。
  “我想要弄明白。”
  “什么?”
  “每一件事,一切。”我向周围做了一个手势。
  “当你将以前弄懂了的事物全忘记时,你就会弄懂现在的事了。”
  
  于是我遵照鸟后的方法去做。我使自己进入悬浮状态,排除了一切杂念。我忘记一切了吗?不,我处在忘记与不忘记之间的状态了。在这种状态中,我毫不费力地就看见了事物的整体,我发现我们的世界同鸟类的世界原来竟是一个世界,只不过我们以前没能懂得这一点罢了。鸟后的惊人的非世俗的美,以及我们称之为怪物的种类,这两个东西也是一个!多么让人兴奋的发现,我一定要将这个发现告诉鸟后,也告诉我的每一个同胞!但很奇怪,鸟后不让我说,坚决不让我说。其他那些鸟儿们也赶来拆毁我们的婚床。可我觉得一定要说,觉得这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我透过无数翅膀看见了家乡。
  我就说了,我一开口鸟后就飞走了。我失去了她。真理是不能说出来的,我用世俗的语言玷污了她。其他鸟们用嘴撕破连环画,衔着碎片飞走了。
  太晚了。我看见鸟们正聚精会神地用嘴将两个世界分开,而此前我的揭示曾经将这两个世界连在一起。“等一等,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OR……你在哪里?”我在太空里滚动,到处是纸片和羽毛。
  
  她飞走了,我的鸟后OR,我很快忘了发生过的一切,我无法重建当时的情景。留给我的,只有对于她的无尽的渴望。但是我知道了鸟类的真实存在一种抓不住的存在。我只能生活在鸟的境界里。那么,如果我要返回,我就得再次主动出击,在半蒙昧半清醒的状态中解放我的直觉,让理性在场外起作用,通过一种异想天开的操作再次重返奇境。
  
  三 向往纯粹――读《晶体》
  
  这是一篇关于理想追求的挽歌。虽然是挽歌,又是真相的揭示。
  ……我如此坚定地相信应该出现的那个晶体世界,所以我至今仍不能随波逐流地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这样一个乱糟糟的、粘连的、正在崩溃的世界。然而在这里生活却又是我们的命运。
  
  我的理想世界是透明的,对称的,有序的晶体世界,但现实世界正好相反,到处是廉价的玻璃,到处是赝品。我对如今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否定的。我认为一切都曾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不过如果有人认为我要缅怀过去,那就错了。过去是什么样子?理念还未产生之前的那个世界欲望横流,惨不忍睹。到处是烟雾、气体;天上下着金属雨,地上滚动着金属波涛;物体没有形状,认识找不到参照物。最重要的是还未产生有序的原子排列,所以时间的划分也变得不可能(只不过是从一个无序的状态过渡到另一个无序的状态)。 
  当然,从前更糟,那时这个世界是各种物质的溶体。每一种东西都溶化在另外的东西里头。或者溶化在各种东西混杂的溶液里头。
  
  那时自我还未诞生,我和女朋友VUG都无法将自己同这个混沌的世界区分开来。我们漠然地寻找。仿佛是无意中,有一天,我们看到了岩浆中出现的晶体。晶体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我们从未见过那种对称和比例。更令我们终生难忘的是光在晶体内的活动:光可以穿透它。被它折射。接下去又有无数形状不一的晶体在岩浆中出现了,就如同地球上开满了坚硬的、透明的花朵。VUG激动地将这种景象称之为春天,我和她在春天里接吻了。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晶体――大自然的自然的绽放,不受干扰的第一冲动,具有爱神厄洛斯的张力。当然,它也有点像VUG。但我终究误解了VUG,或者说,我把她想得太简单了。我因为自己的过于简单而失去了她。
  我在写她,她已经不在了,可是她又在我里面。也许她的消失就是她为了让我认识她、为了 让我自己的认识深化而采取的策略?那些没完没了的争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晶体的奇观就是原子的网络,那些原子在网络中不停地重复自己。VUG不愿理解这种事。我很快认识到了,她所喜欢的是在晶体中发现哪怕最小的不同,发现不规则和瑕疵。
  
  同样喜欢晶体的VUC更注重的不是大的观念,而是细小的、活生生的、无孔不入的感觉。因为深入到了质感的细微差别里头,她对生活的感受比我更深更丰富。阴和阳,美和丑,混浊与透明等等,她对这些矛盾的洞悉使得她能自如地在精神生活的网络中穿梭,将过去和未来集于一身。她知道艺术的世界只能是人造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仿自然的,永远不可能达到彻底完美,而只能是对于完美的渴望。正是差异,瑕疵和不规则延续了人在创造中的渴望。生命只能以这种方式发挥。她在微观世界里体验美,感受大千宇宙。
  我讨厌一切人工制品,更不愿融入世俗生活,我缺乏灵活性。我的心里始终装着钻石的高山,晶体的湖泊,我只能属于那个世界,但那个世界一去不复返了。VUG一直在说服我,她企图使我明白,艺术是再现,也是妥协。没有人的妥协,就永远不会有艺术品。每一位艺术家都只能在碎片中体验最高理念的整体。当我在一切事物上都发现裂缝和不纯粹时,她对我说:
  “这是你摆不脱的困惑。”
  
  她那钻石般的目光穿透了一切。我们生活在裂口之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从裂口中涌出的岩浆会凝聚成无数种美的形式,但也会携带无数的杂质,沉渣。艺术的功能便是揭示出沉渣里头隐藏的晶体之美。人工的操作也许多少会留下痕迹,但如果不建立艺术机制,也不操作,美就会永远隐藏在沉渣里头,那不就等于不存在吗?
  她住在市中心,她有一个摄影工作室。我环顾这个工作室,看见到处都是原子秩序中的骚动不安:闪光的电子管;电视机;摄影感光板上那细小的浓缩的银色晶体;我打开冰箱,拿出冰块来放在我们的威士忌里头;从晶体管收音机里传来萨克斯管的吹奏。在这里,晶体成功地变成了世界:成功地将世界变成了透明物;也成功地使它自己折射出无数幽灵般的形象。然而这个晶体的世界不是我的那个世界。
  
  那么,我的那个自然的晶体世界只能存在于我的大脑深处。她是我的永恒的情人,也是一切艺术产品的模板。是VUG让我明白了艺术与自然的微妙的关系。然而我失去了她。我果真失去了她吗?这个淡蓝色的幽灵,她己进入了我的体内。我仍然会要反驳,但为了再现我的晶体王国,我也会开始创造。这是一篇挽歌吗?
  
  四 原始的魅力与凶残――读《血,海》
  
  这一篇揭示的是人性的构成和层次。人类都是大海的孩子,因为我们身上的细胞都是从那个黑糊糊、暖烘烘的地方发展出来的,而我们每个人体内的血液循环系统,就是封闭于人身的小小的海洋。经过漫长的人类文明的进化,人发展出了理性的制约,体内的原始海洋的运动经过器官的活塞阀门得到调节。但调节的机制并不总是能够及时正确地发挥作用,因为原始的海洋往往更有力,更狂暴,无论规范她的渠道多么曲里拐弯,她总会爆发出来。她身上具有摧毁一切的力量。那么文学的功能,就是认识自己身上的那个海洋系统。
  这个里面没有变化,它是从前的外面,是我从前总在太阳下游泳的地方,而现在,它成了我在黑暗里游泳的地方。改变的是外面,现在的外面,这个外面是从前的里面,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很大变化。
  
  人性发展的历史就是人从大海中分离出来,建立调节机制的历史。人来到陆地上,才真正有了自己的“里面”。可这时人也发现从前的温暖潮湿已经永远失去了,到处是干燥、单调与无意义,只有体内的脉动向人提醒着曾经存在过的海洋。那么海洋究竟是什么样的呢?真相只能由一次次的重返的行动来展示。我,还有ZYLPHIA,我们是一对热情的恋人,我们身上具有强烈的海洋冲动,我们在那辆汽车后座上沉浸于爱情之中,开始了重返海洋的情感历程。远古的阳光穿透海水发出闪光,深海中的一切是多么惬意,多么自由。我和我的女友ZYLPHIA达到了幸福的巅峰。然而爱情(也就是海洋)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当我浸在海水里的身体的部分被延伸,而我的体积也同时增大时。我体内这个越来越大的部分就使得外界的元素无法企及它了。它变得干燥、沉闷。我身上这个干燥、麻木、混浊的重负是唯一的罩在我的幸福之上的阴影。那也是我们的幸福。我和ZYLPHIA的幸福……
  
  古老的海是和谐,是许多个合成一个,是共享。当然并非世外桃源。一旦个人感觉膨胀,而这种感觉又不是以承认对方的独立(即承认对方既是和我一样的海,又是另外一个我并不了解的海)为前提,那么就会激发暴力倾向。当我近距离地感觉到了我和她身上的阴影时,也就是我接收到了海洋危机的信息――原始暴力。因为海又是不分你我的,一切顺从于某种神秘的脉动,而这种脉动既无阀门也无活塞,所以隐隐地暗示着血腥。这个阶段矛盾还隐藏着,我和ZYLPHIA的热情战胜了阴影,我们受原始冲动支配在同一片海洋中游泳,游到海的最深处,在那里体验到生命的真谛。
  我的邻居SIGNOR CECERE和JENNY FUMAGALLI是两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也就是说,他们意识不到自己体内的海。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只呈现出世俗表面的价值观,而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海的负面因素阴沉地涌动着,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两个没有进化的人,兽性的人。在社会中,这种人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体内也有海,他们的海也要兴风作浪,而又没有任何制约。他俩自作多情地同我俩调情,对沟通的奥秘一无所知,满心怀着单纯愚蠢的占有欲。当然,这也是一种海洋的冲动,没有意识到的冲动。
  这列一动不动的车队所传达的是虚假的运动感觉――噼噼啪啪地响着。然后队伍移动了。但它似乎是静止的。运动是虚假的……
  
  这就是这两个邻居的心态,他们属于“外面”,他们没有精神,当然也就没有精神性的运动。无论行使多少花招,他们与别人之间的距离与关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那是种外在表面的关系,没有沟通,也完全不能交流。一切的忙乎只是为了一种虚幻的占有,一种抹杀个性、将一切搅成一片混沌的低级企图。人类的文明出了问题,进化在这类人身上已经停止了。
  与此同时,我同ZYLPHIA的爱情交流也出现问题了。在我们的精神交媾中,我们的古老的肉体苏醒过来,喷发出回归的冲动――回到海洋,回到共同的血液的冲动。也就是兽性的摧毁、占有的欲望。却原来,我和她身上也有嗜血的渴望。这种渴望并不因为我们的文明程度高就自行消失。可以说,这种渴望同那两位邻居的渴望完全是一种,来自同一个源头。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其他方法来发展同另外的人的关系。我的意思是,我们同他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受这种冲动支配,尽管表现出来的形式完全不同,甚至难以辨别。
  
  文明的代价是干旱,沉闷,冷淡和心灵的不相通。由此将导致仇恨。这仇恨同古老原始的暴力,那种抹平一切差异的暴力结合起来,尤其显得狰狞。当我的牙齿咬进ZYLPHIA的肩膀,她的尖指甲掐进我的肉里面时,邻居的仇恨也接近了大爆发。
  但事实上,这是我们四个人的问题,是一种返回的危险。我们的血有可能从黑暗中返回到阳光下,从各自的分离返回到从前的混合。当然,这是虚假的返回(我们大家在这意义不明的游戏中假装忘记了这一点)。因为我们现在的这个里面,一旦它被泼出去。成为了现在的外面。它就再也不能变回到旧日的外面了。
  
  暴力的猛兽在怒吼,因为人类对它的千万年的虐待,践踏,真正的复仇降临了,代表原始的旗帜插在了文明的干燥的阵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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