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张鸿快四十了，在机关还什么都不是。那些才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已经开始“老张、老张”地叫他了。这让张鸿很不舒服，很有危机感。但他又不能把危机、不舒服表露出来，更不能去找领导。
他就在老婆面前表露。在单位，他还能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到了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常常唉声叹气，牢骚不断。
其实，老婆比张鸿的危机感还强烈，常常一回家就做他的工作，某某，你们一起参加工作的吧，你看看，人家都副局长了；某某某，比你后参加工作吧，人家都科长了，你不记得了，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天天来我们家蹭饭，你看看，人家现在还来不来?还有，某某，他哪一点比你强，凭什么他就该当副科长，还领导你。
本来就不舒服的张鸿更加不舒服，危机感更加强烈。张鸿像扔砖头一样扔出话，你烦不烦啊!
老婆一点也不嫌烦，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老婆继续说，让张鸿想不听都不行。
张鸿尽管在机关连副科长都还没有竞争上，这并不影响他生理上的一些需要。其实，他老婆也同样有这些方面的需要。就在两口子准备开展一些生理活动的时候，老婆开始说话了，张鸿，你凭什么该比别人差，那些人，凭什么比你强?老婆鼓励他说，你会行的，你一定会超过他们。
不知从哪一次开始，张鸿发现，自己那个物件，竞不行起来。这让张鸿更加危机。越危机，那物件越不行。他老婆自然不依不饶。
老婆骂了很多难听的话。
老婆要他去做检查。起先张鸿坚决不去，但哪里拗得过。检查的结果，性病排除。自然还要探究原因，医生说，没有什么大事情，休息休息，就好了。
尽管家中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危机，张鸿在单位上还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毕竟还不到四十，还大有希望。
有一天，张鸿拖着沉重的步履往家赶，头昏昏沉沉的。他已经连续加了七天班。他和一帮小年轻一起弄‘个材料。材料是单位一把手亲自布置的，据说一把手也是从市上一把手那里领回来的任务。材料由张鸿执笔，一把手对材料很满意，拍着张鸿的肩膀，说了不少表扬鼓励的话。
不知不觉，张鸿走进了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树高大，茂盛。很多雀鸟，在林间来回嬉戏。张鸿纳闷了，在这座城市，自己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呢?有琴声，从树的缝隙，像阳光一样洒过来。张鸿像是回到了遥远的童年――寂静的乡间，潺潺的溪流，鲜花和青草盖过了两岸，一群办身的毛孩，捉鱼摸虾，无忧无虑。
张鸿呆立在那里。久久地，从琴声中回不来。
一阵冷笑响起，是老婆的声音，你说你加班，原来加到这里来了。
老婆要张鸿坦白从宽。老婆说，我啥子都清楚了。
张鸿说，我在这里呼吸。
老婆暴跳如雷，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呼吸?哪个地方不是呼吸?嗯?
老婆一巴掌扇向张鸿，你以为老娘不晓得，前面房子里，那个弹钢琴的，是个大美女。
车祸
他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妻子在区里一个比较有实权的局担任局长。儿子十三岁，读初一，成绩不错，次次考年级前几名。老师恭维说，照这样发展下去，这孩子，肯定上清华，北大。
刚刚四十，他已在市级机关担任副职四年。民间组织部说，按他这个样子，再等些时候，不当市领导才怪。
他应酬多。那天，他和她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
按说，她和他很难坐到一张饭桌。她只是他单位的一名工作人员，她所在的科室，也不属他分管。她进机关有些年月了，却副科长都还不是。她似乎对这些没有兴趣。她老公，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子公司的老总。她女儿，小学六年级，全国钢琴大赛少儿组获过银奖。都说，过些年，他老公起码到集团公司弄个老总干干。她女儿，说不定就是一个钢琴家。
他不知道她要参加这个宴席。整个宴席，就他俩是一个单位的。就有人拿他俩开玩笑。也般配，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反正酒席中需要这样的气氛和话语。他笑笑，她也笑笑。酒桌上的话有几句能当真?当着大家的面，一阵阵起哄声中，他们喝了一次交杯酒。她不喝酒，大家都原谅，喝水也行。他就不行了，酒必须喝，她的酒，还得他代。反正他也海量，代几杯酒，绰绰有余。
一阵阵起哄中，他们又临时组合，配对，给大家挨着挨着敬酒，俗称发“点球”。她的酒，自然由他代。大家也没少喝，他俩两杯，到大家面前，人人都两杯。算计起来，是他俩占了便宜，但大家收获了一阵阵的笑声。很快，大家又向他俩敬酒，说我们要祝福祝福你俩啊!反正都是找理由劝酒，相当于他俩再次接受了一圈“点球”。她喝水，自然没问题。他不但自己要喝，还得代她喝。
他自然要叫要跳。大家怎会让他如愿?他就一张嘴，再加上她一张嘴，也仅仅是两张嘴。酒桌上，还有十张嘴。
哪里说得过。
恰好这时，电话响了。说在某某地方，有一个重要活动，请他一定参加一下。
大家哪信，说，谁不晓得你那鬼把戏?
他着急起来，反复解释。
大家说，装嘛!表演嘛!都周末了，都快晚上九点了，什么重要接待，哄鬼啊!
他的着急，他的解释，还是起了作用。他喝了三杯酒后，同意放他走。
问题是，他怎么去呢?那天，他没带驾驶员。不涉及单位的邀请，他不带驾驶员。酒桌上的人，有好几个带了车。都说开车送他。酒喝到这个程度，他哪敢让他们开车送?
他准备打的。
她说，我送你!她有私车，她早想走了。大家就起哄，说，原来你们早蓄谋好了啊!是你们俩的重要活动啊!他和她自然要解释，越解释，大家反而说得更欢。
他和她，赶紧走了。
他坐她的车，还没到某某地方，就出了车祸。压死了一个路人。他俩没死。他的一支胳膊断了，肋骨折了三根。她的一条腿断了。车祸的地点，在某某风景区旁。去某某地方，要从某某风景区过。
他和她去某某风景区开房的故事比车祸还让人津津乐道。
纪委的人调查他，也调查她。
他的妻子调查他，也调查她。
她的丈夫调查她，也调查他。
自然没有结果。
他离了婚。
她也离了婚。
他的副局长没有了，成了副县级调研员。
她调到区上一个冷清单位，当然，还是工作员。一天，他遇见她。他说，那天，你真不该送我!
她说，那天，我连饭都不该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