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之死】 赤兔之死

  作者简介   遥远,原名叶文军,蒙古族,1966年12月21日生,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人。1991年7月毕业于天津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文学士;有中、短篇小说散见于《中国作家》、《民族文学》、《十月》、《芙蓉》、《清明》、《作家》、《青年文学》等多家期刊,并被《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等杂志转载;另著有《永远的羊》等小说集三部。现为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这是夏天里的一个晚上。
  白马站在广场东南角的一块空地上,孤独的茫然若失目光掠过人群,掠过彩色的灯光,掠过高楼和比高楼更高的高塔,投向深邃的墨色广袤天空。天空里没有星星,像一个巨大无边的黑洞。
  白马嘶鸣了一声。它的嘶鸣穿透喧嚣和嘈杂,在广场上空久久地回旋。
  白马是在一个夜晚被摄影师和她的丈夫领着走进城市的。
  那是一个斑斓的夜晚,城市正像一名顾盼生辉的少女在低回的乐曲中袅娜地旋转。灯光,城市多情的眼睛撩拨得一个个少男少女春心荡漾,心潮澎湃。
  白马四蹄有力地踏在城市坚硬无比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声音。雪白的鬃毛在灯光下像五彩锦缎一样光滑流畅,一飘一扬。
  “妈妈,看,一匹马!”白马听见一个小女孩在惊喜地喊叫。她无瑕的心灵一定以为童话里的那匹白马走了出来。白马更加高傲地昂起自己的头,威风凛凛,精神抖擞。
  “看,白马!”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白马,指手画脚,眉飞色舞。
  “哇!真神气!”
  白马英姿飒爽,穿过楼群,穿过灯光,穿过人类梦一般虚幻缥缈的目光,走向广场。白马的心情如同朝圣者一样,神圣庄重无比。
  人们蜂拥走向白马,这使白马无比激动。它听见血液在自己粗壮的血管中像大河一样汹涌澎湃,它全身充满了力量的渴望,它渴望飞翔。
  第一个人跨上了它的身子。
  那是一个像蝴蝶一样美丽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像草原上的百灵鸟一样,婉转动人。
  白马感觉到了冲动,它昂起了头,鬃毛凌厉地抖动着,前蹄扬起,激情贲张。白马雄壮地嘶鸣了一声,同时,它也听见那女人尖利地叫了一声,这歇斯底里的声音撕破了广场上悠闲的空气,也使白马毛骨悚然地战栗了一下。白马被狠狠地一勒,倔强而高贵的头颅在摄影师丈夫强壮力量的作用下低了下来。白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的头不住地有力晃动着。
  “别怕,别怕!我给你揪着呢!”摄影师的丈夫面带微笑,安慰着那女人,同时,他又狠狠地一勒――白马低下了头。
  “不行,我怕――!”美丽的女人嗲声嗲气,将“怕”字拖了很长。
  “没事,你坐好了。”摄影师的丈夫又一次勒紧了马的缰绳,白马昂起的头又低下了。“其实,这样照出的片子才有意思,才威风呢!”摄影师的丈夫解释。
  美丽的女人在上面微微喘着粗气,纤纤素手紧紧抓着白马的鬃毛。
  “抬起头,直起身子!”摄影师喊。
  美丽的女人小心地直起身子,她一边紧张兮兮地嘱咐摄影师的丈夫要揪好白马,一边还不忘搔首弄姿,做了一个自以为很美的姿势。
  “快点!快点!”她大声叫喊,仿佛即将跌下来,口里不断呓语般地嘀咕。周围的人都哈哈地笑起来。
  白马也不由笑出了声――打了一个很响的响鼻。
  接下来是一个男人,他戴一副金灿灿的眼镜,温文尔雅又小心谨慎地走到白马跟前,惴惴不安地摸了摸白马:“咋上啊?”“这样,来,先踩上马镫,好,来,上去!”摄影师的丈夫走过去,像老师教学生一样,一边教,一边将戴眼镜的男人扶上了马。
  “哎哟,咋这么硌人呢。”戴眼镜的男人有点娇里娇气地说。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子。白马也跟着在地上转起圈子。
  “哎哟,你揪好了!”戴眼镜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弯下腰抱住了白马的背,他趴在马背上的样子像一只蛤蟆那样滑稽可笑。
  摄影师的丈夫一边勒紧缰绳,一边回头笑着说:“揪着呢,没事。哎,快点拍啊!”他又向妻子喊。
  “不行,你挡着呢,一照把你也照进去了。”摄影师端着相机不停地变换角度。
  “来,自己抓着。”摄影师的丈夫把缰绳递给戴眼镜的男人。
  “哎哟,不行,不行,我不行!”戴眼镜的男人马上一口拒绝。
  “没事,你抓着缰绳,这样,效果才好。”摄影师的丈夫耐心地解释说。
  “不行,那也不行,你别走开!”戴眼镜的男人着急地制止,语气简直像在威胁。假如摄影师的丈夫敢放开了不管的话,他将甩出后面的话:“那我就不照了。”
  摄影师的丈夫乖乖地抓住了缰绳,笑着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戴眼镜的男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白马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白马忽然感觉到了百无聊赖。它抬起头看了看霓虹闪烁的城市,充满期盼的目光悄然黯淡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再跨上白马,人们在周围议论着,推推搡搡,大声笑骂。
  “我不敢!我不敢!”
  “没啥意思。”
  “说大话,你是不敢,别找借口!”
  白马听着沸沸扬扬的议论,像失落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泥地上,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促使白马又精神抖擞起来的是一个留着长胡子,膀大腰圆的男人,他拨开人群,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仿佛是一名驯马手那样轻轻拍了拍白马的背,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这熟悉的动作使白马心里万分感动,白马微微仰了仰头,像在告诉大胡子:“朋友,你终于来了!”
  “你骑吗?”大胡子转身问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小鸟一样可人的姑娘。“不,不,我不骑!”姑娘娇滴滴地往后躲,“你敢骑吗?”
  “笑话,这有啥可怕的?”大胡子说,目空一切地看了看周围的人。
  “来,把缰绳给我。”大胡子在众人敬佩的目光注视下对摄影师的丈夫说,大胡子紧紧地勒住了缰绳,他魁梧的身子向后仰着。
  “跑一圈!”有人呐喊。
  “对,跑一圈!”更多的人欢呼,有人还带头鼓起了掌。
  大胡子得意地扫视了一下人群,轻轻地松开缰绳。白马迈开矫健的步伐,走了几步正要跑起来,它渴望在这样的时候酣畅淋漓地跑一圈。可是,它刚刚有那么一点意思,大胡子便紧紧地勒住了它。
  大胡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摇晃着,人群里发出尖利戏谑的口哨声。
  “照相的,来,拍一张!”大胡子喊,同时,又故作潇洒地抬起右手,向围观的人群致意。
  摄影师轻轻一摁快门,闪光灯在瞬间闪出了炫目的光,这使白马感到异常不安和躁动,它忽然使出全身的力气,腾地一跃,没有防备的大胡子大喊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白马沮丧地站着。渴望的风暴已经过去,它感觉到了不能满足的疲惫和伤心――它流泪了。
  这时候,它想起了家乡,想起了草原,也想起了红马。
  那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啊,天高,云淡,地阔,巴特尔骑着它,奔驰,飞翔,是的,那的确是在飞翔。
  “等等我――”巴特尔在它的背上自由地挥动着铁一般的胳膊,健壮的身子在跃动的马背上忽高忽低,忽起忽伏。
  其其格骑在红马身上,火红色的袍子和红马融为一体,熊熊燃烧。
  “你来呀!你追呀!”她兴奋调皮地喊,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马鞭。
  “你等着――驾!驾!”巴特尔两脚轻轻一碰白马的身子,白马呼啸一般冲了上去,绿色的草浪向身后滚滚而去。
  “其其格――”巴特尔喊。
  “哎――”其其格应声。
  “我爱你――”巴特尔把手弯成喇叭状。
  “巴特尔――”
  “哎――”
  “我也爱你――”
  “哈哈哈――”巴特尔大声地笑,他的笑使天地动摇。
  “哈哈哈――”其其格也笑,她的笑如同山泉般在一碧万顷的草地上淙淙而过。
  草原静静的,小草无声地舞蹈,花朵静悄悄地开放,巴特尔和其其格在草原上奔驰着……
  “走吧,回家!”摄影师的丈夫拉了拉缰绳,把白马从草原上拉了回来。
  摄影师和她的丈夫在前面走着,白马懒洋洋地在摄影师丈夫的牵引下机械地走着,蹄声响在午夜的城市,空洞缥缈。
  “那个大胡子可真逗人。”摄影师说。
  “逗什么人?吓了我一大跳。幸亏没出什么事,真要是摔坏了,咱可是倒了霉了。”摄影师的丈夫停下来点了一支烟。
  “哎,你敢不敢骑?”摄影师忽然笑着问她的丈夫。
  “不敢。”摄影师的丈夫老老实实地回答。
  “瞧你那熊样儿。”摄影师温柔地撇了撇嘴角。
  摄影师两口子的对话使白马在心底涌起隐隐的渴望――这么美好的夜色,这么宁静的城市,它渴望驮起一个人在大街上飞驰,像在草原上驮起巴特尔飞驰一样。
  白马停住不走了。
  摄影师的丈夫使劲拉了拉,白马不动。摄影师的丈夫回头看,白马的一双大眼盯着他。
  “走!”摄影师的丈夫掉过头去拉,白马还是一动不动。
  “这家伙,怎么不走了?”摄影师的丈夫咕哝。
  “它是想让你骑呢。”摄影师两手交叉在胸前半开玩笑。
  “我不骑它,我回去骑你!”摄影师的丈夫两眼闪烁着挑逗的光芒。
  “德性!”摄影师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转过头说,“你不敢骑就是不敢骑,要不,你就骑一个给我看看?”
  “你激我?”
  “你就是不敢骑!”
  “我要敢骑呢?”
  “你要敢骑,你――”摄影师两眼盈盈如水,波光粼粼……
  “怎么?你说。”
  “你随便。”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摄影师眉毛一扬,挑衅地说。
  “不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摄影师的丈夫回过头,盯住白马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子说:“算了吧,我怕你输了。”
  “哼!”摄影师轻轻哼了一声,生气了,掉转身独自先走了。
  “哎,等等,你看它还不走。”摄影师的丈夫一边拉一边喊。
  “你骑上去它就走了!”摄影师头也不回地说。
  “唉!”白马叹了一口气,乖乖地迈开了脚步。
  回到家,摄影师的丈夫将白马在小院里拴好,并放了一捆白天割好的青草。
  “真累啊!”摄影师的丈夫进屋后说。
  摄影师没说话,她正脱了外衣洗脸,短袖背心里饱满的乳房随着洗脸的动作一跳一跳。
  摄影师的丈夫从后面抱住妻子,两只手在乳房上欢快地舞蹈。
  “放开!”摄影师说,她的声音干巴巴的。
  “不放开!”丈夫调皮地说。
  摄影师有点恼怒地从水盆里抬起手推开了丈夫。
  “你咋啦?”
  “没事!”摄影师说。
  这时候,白马在院子里又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白马在一个下午看清了它的位置――它只是这座城市中的一个摆设而已,像离它不远处的那座铜马雕塑一样,有人正在铜马上手舞足蹈。
  这使白马无限悲哀,它的精神也随之委顿下来――它不再昂起头,鬃毛不再抖动。
  在这样的状态中,它不止一次地陷入到回忆中,只有回忆中那种飞驰的感觉才能支撑它的精神。这时候,它的周身又焕发出光彩……
  “其其格,你停下,我和你说句话。”巴特尔在白马的背上喊。
  “你说吧,我听着呢!”其其格和她的红马仍然在前面火焰般跳动。
  “不行,你停下,你不停下我就不说!”
  “什么话?”其其格把缰绳随手扔在草地上,红扑扑的脸上冒着热气。
  “过来。”巴特尔也把缰绳扔在草地上。
  其其格走过去,巴特尔忽然紧紧一搂,把嘴压在了其其格的唇上。他俩长久地紧紧地拥吻在一起,身子缓缓地倒下去,倒在草地上,但他们仍不分开,仍紧紧抱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白马和红马看着他们……慌忙低下头佯装吃草。
  “唱吧,你输了!”他们坐起来后,其其格说。他们事先约定:谁跑在后面谁唱歌。
  “好。”巴特尔一伸手,揽过其其格,其其格温顺地偎在巴特尔的胸前:
  
   四岁的海骝马,
   铁蹄飞扬,
   马镫一响,它就飞向前方。
   美丽的姑娘,我的太阳,
   你那俊俏的身影,
   何时回到我的身旁!
  
  唱完了,巴特尔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其其格的头发。
  “再唱一个!”其其格把头埋在了巴特尔的怀中,巴特尔一抬头,歌声又飘了出来: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
   绿绿的草原,那是我的家哟。
   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
   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哟。
   我爱你呀,我的家,我的天堂!
  
  “再比一回,谁先跑回家谁胜!”巴特尔刚唱完便站了起来。
  其其格也站起来,一改刚才的温存样子,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巴特尔的手。
  又是飞驰,那种惊心动魄的飞驰。白马和红马在飞驰中感觉到了天和地在它们的飞驰中旋转起来。
  长久的回忆和精神上的折磨使白马日渐憔悴。
  白马每天孤独地站在广场上,木马一样被络绎不绝的人们骑来骑去,然后他们满足地扬长而去,留下它像一个守望者,望着被楼群挤压后那一角窄窄的天空发呆。
  白马也不是完全绝望,在心里,它仍然期待着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可是,这样的时刻久久等不来。
  在经历漫长的无望等待之后,又是一个深夜,白马懒懒地跟着摄影师的丈夫和摄影师走在渐渐沉寂下来的城市中。
  白马沉默着,沉默得像城市中一只可怜的猫。摄影师和她的丈夫也沉默着,他们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单调而沉闷。
  “要不,我骑一次试试?”忽然,摄影师的丈夫讨好地说。
  摄影师疲惫地笑一笑,没有说话,她继续机械地迈着脚步。
  “我说的是真的!”摄影师的丈夫解释。这一次,摄影师回头望了一眼丈夫,那目光中满含着模糊的蔑视和怀疑。
  “还是算了吧。”摄影师懒懒地说。
  “我真的骑一次给你看看。”摄影师的丈夫拉住摄影师的手并轻轻地捏了一下,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干嘛要给我看呢?”摄影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摄影师的丈夫局促地一笑,说:“还不是因为你……”
  摄影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丈夫,然后说:“何苦呢?”
  摄影师的丈夫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点勇气,被妻子淡漠的态度轻轻一吹,便像火星似的灰飞烟灭了。
  “那就算了。”摄影师的丈夫说。
  他们都没有料到,白马又一次停了下来,它目光凄楚地在注视着摄影师和她的丈夫。
  摄影师看看丈夫,丈夫也看看摄影师。摄影师几乎想说一句“你骑吧”,可是,她没有说。她想,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不可呢?她渴望丈夫什么也不说就骑上白马,在这个城市驰骋一番。那样的话,她将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给他一个热烈而疯狂的亲吻。
  丈夫并没有读懂妻子的心思,他尴尬地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白马,左手抬起来放下,放下又抬起来,不知所措,犹豫不决,
  摄影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她说,既像是对丈夫,又像是对白马。
  “呜――”白马悲怆地嘶鸣了一声,那声音撕心裂肺。
  “我要回家!”秋天临来的时候,白马在心里说。
  “我要回家!我要找巴特尔!”白马已坚定了这样的决心。
  可是,摄影师丈夫的手时时处处牵着它,像城市的贵妇人牵着驯良乖巧的宠物狗一样小心。
  “怎么办?”白马思考着,新的希望使白马又精神饱满起来,它下意识地抖动着鬃毛做出要奔腾的样子。
  “我一定要逃出去!”
  “我一定要回家!”
  白马在心里呐喊。
  这一天,摄影师拍完了一张照片后,忽然有点神思恍惚地说:“谁要是敢骑这匹马跑一次,我就嫁给他!”
  “你说啥?”摄影师的丈夫情急之下把缰绳扔在了地上。
  白马瞅准了机会,猛一跃动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出去。
  “马!我的马!”摄影师的丈夫惊恐地喊,他的喊叫有气无力。
  白马四蹄扬动,激起一路尘土,白色的影子在秋天的阳光下跳动。
  “看,马!”有人大喊。
  “看呀,哎哟,马!马!”
  “快躲开!快躲开!”闻讯而来的交通警察向慌乱的人群大喊。
  路上的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纷纷停了下来,人群抱头鼠窜般向路边跑去。
  “这里发现一匹奔跑的马!这里发现一匹奔跑的马!请指示!”交通警察们乱作一团,不断地用对讲机告急。
  白马奔驰着,它的眼前只有道路,它感觉到血液哗哗地在全身流动。
  远处,刺耳急促的警笛声传了过来。
  “请大家不要慌!请大家不要慌!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带小孩的同志,带小孩的同志,请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喇叭里传来庄严的声音。
  白马继续奔跑,不,那是飞翔,它的飞翔使这座城市惊慌失措。
  “击毙它!击毙它!”命令通过对讲机传向城市的各个角落,武警官兵全副武装迅速占据了各处交通要道。
  但白马什么也不知道,白马只是在飞翔着。飞翔中,它眼前一次次浮现出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那是它的家,草原在召唤着白马,白马疾风一样地驰骋。
  “砰!”白马看见了前面一缕蓝烟,同时,它的身子歪了一下。但它没有停,它继续奔驰,它听到了歌声,听到了巴特尔和其其格的歌声,那是对它的召唤,白马因召唤而飞翔。
  “砰!”又是一枪。白马的后蹄滑了一下,它打了一个趔趄,但随即稳住,更加疯狂地飞翔起来。
  “迅速击毙它!迅速击毙它!”命令成了这座城市此时唯一的声音。
  “砰!砰!”这下是连响两声,白马感觉到了疼痛。血,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热乎乎的血,白马知道那是它的自己的血。一瞬间,白马几乎要倒下去了,但它没有倒下!
  白马奔驰着,白色的身影使千万双眼睛惊吓得如同遇到狼群。
  血仍在汹涌着流出,应和着它的奔腾,它雪白的鬃毛被血浸染,渐渐成为鲜红的一片,并随着身体的起伏飘扬成一面猎猎作响的鲜红旗帜。
  很久没有枪响,人们惊异地看着白马像一面红旗在迎风招展。
  “迅速击毙它!迅速击毙它!”命令再一次急促地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白马摇晃了一下,挣扎着又奔驰起来,然而,在四蹄腾空而起的瞬间,它重重地倒在了城市的坚硬水泥地上。白马倒下的声音使整座城市轻轻摇晃了一下。
  那一天,这个城市的人们笑逐颜开地传说着有关一匹白马的故事,惊恐和不安早已从他们的脸上烟消云散,他们争先恐后,奔走相告,唾沫星子在城市的上空胡乱飞舞……
  
  责任编辑 齐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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