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情写史] 团史团情

  今年七月份,画家郝伯义在北京中华世纪坛举办了“一代青春”墨彩画展,其时我正领学生外出考察,未能恭逢其盛。开学后收到他寄来的画册,水墨淡彩129页,以叙事手法描写当年北大荒的知青生活――真实、细腻、丰富。为什么将这种绘画形式命名为“墨彩”且“图”?而不是常用的“彩墨画”?据说是作者认为作品未达到彩墨画水准,故以“墨彩图”名之。这种谨慎从艺的态度,正是郝伯义的特质。
  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有几十万知识青年从大城市来到北大荒,将青春和汗水,留在了这片黑土地上。如今,时过境迁,上山下乡已成历史陈迹。但老郝――北大荒的知青画家都这样称呼他,潜心创作这套系列作品,让遗忘在历史深处的点点滴滴,重又鲜活呈现:安营扎寨,开荒种地,春播秋收,河畔沐浴、烧荒打草、抹泥防蚊、脱坯建房、冰上捕鱼、烤馒头、拿大草、避蚊虫、救荒火……差不多是当年知青生活的全部内容了。画面上还有题字,非亲历者必写不出来。如第16幅《点播玉米》,画中人物腰弯如弓,困难前行,画上题字是:
  新开垦的荒地,露出的黑土地叫生伐片,难以耙平,不能机播,于是要人手一把小铲,挖一个小洞,点几粒种籽……是个非重体力但却令人腰酸背痛的活儿。
  平易的叙述,仿佛一段播种技术的解说词,却是亲身劳动的体验,蕴含着悲天悯人的情怀。第33幅《宿舍午夜暖烘烘》,是夜晚的知青宿舍内景:炉火正红,炉台上和炉台周围的条凳上,堆放着一圈正在烘烤的农田鞋。以物写人,以景写情,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含蓄蕴藉的表现手法,正是典型的郝氏风格。第69幅《化妆搭车》,描绘两个围着花头巾在路边等车的男青年,画上题字是:“那个年月交通短缺,搭车是既快捷又省钱的办法。但搭车者男女有别:女青年常常招手即停,男青年常常被拒搭,于是有的男青年便围上花头巾扮女,待车停,司机发现上当拒载,便被小伙拉下狠揍……成重伤,住院三个月。”搞笑情节,悲喜交加故事,记录了任何时代都难以消除的人性弱点;虽有戏谑之意,却更能让人看到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可怜可叹。
  这套墨彩图的绘制手法是结合明暗造型与平面形式,有巧拙并用的美学风格。一方面是厚重丰富的生活图景,另一方面是平易恬淡的笔墨手法,其叙事语言与文本内容的间离性尤显突出。图126《孩子妈妈要考大学》,描绘已成为孩子妈妈的女知青挑灯夜读,人物与道具水墨淋漓,惟上部的糊棚报纸用精细白描手法绘成,连报纸的标题“兵团战士报”都写出来了,可见作者用心之细。苦涩的追忆,冷峻的反思,发隐抉微的细节刻画,不温不火的情绪表达,将昔日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激情岁月,化作没有一点烟火气的笔墨形式,既表现出作者对历史的宽厚理解,也是某种淡然自处的境界流露。
  作者郝伯义是版画名家,但这似乎还不能证明他的全部。在极左路线统治的时代里,他几乎是以个人之力主持了当时兵团的美术创作活动,引导、培养出那么多知青画家,也是他一生中品德功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一代青春”画展的开幕式上,如今远在澳洲的画家沈嘉蔚和王兰发来了情深意长的贺信,道出了众多知青画家的心声:
  您是中国美术史上一个叫作北大荒画家群体的灵魂人物。您在我们这一拨之后,又培养了不止一拨后起之秀。您也不仅仅是一个组织者与领导者,而且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好艺术家。现在挂满世纪坛展厅的作品便是明证。您耕耘几十年的独具一格的版画创作,已成为北大荒版画的核心部分。如今您又创作出一整套水墨画,把当年的我们永远定格在画幅上。
  虽然当年的知青是荒诞历史的牺牲品,知青运动是错误路线的衍生物,但那毕竟是几百万人的青春花季呀!纵然惨淡退场,也总有过热血奔涌、年华迸放的一刻。老郝在近古稀之年,以自己并不专擅的墨彩画法,充满真情地重新诠释它、再现它,使这部命名谨慎的画册,成为一个特定时期的图像史诗。也许这就是美国诗人约翰・阿什伯里说的“许多鲁莽无谋的事都具有某种美感,这正是实验艺术美丽的原因,就像宗教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极有可能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查尔斯・麦格拉斯编《20世纪的书》,三联书店,2001年,第344页)作为知青画家的导师、兄长、朋友和见证人,画家郝伯义观察和记录了这种虚无和消逝的美。“一代青春”墨彩画展和图集,不仅是画家个人对昔日见闻的追忆,更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的共同记忆。
  (作者王洪义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史论系教授;郝伯义为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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