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当三日官:官无三日紧

  假若提个问题,有什么标准裁定生存意义多大多高?答案我敢肯定是“0”。人生一世。各人各有企望,世态才变得热闹好看不是?   这当中不例外的包括我在内,因而扯出下面所说的一则“官话”。
  那日外行抵达某县城,趁机寻上风景区逛一遭。刚踏入通道口,有一盘皱巴巴的笑脸。很诚恳地邀我留步占上一卦,举起易拉罐改造的签筒,极具刺激性地仄仄仄摇响。
  是位形容清瘦的老先生,自号“铁口半仙”,辨官相卜财气,百战百胜。他眯眼瞄瞄我的额头,闪烁其词暗示,老弟的福气十分了得!我知道,江湖术士开始放药投饵了。我倒想领略领略独家“祖传秘诀”,究竟是什么货色。听了他点评一席,最后的好消息是:稍待几时将被提拔大官。谙熟内情的同行,忍不住爆开了哄笑。
  哄笑当然大有噱头。试想,我生成特大号矮胖,双耳不垂肩,臂长不过膝,脸缺血色唇不油滑,最招惹人眼的,是安装啤酒瓶底厚的近视镜,随带饭桶大腹肚,何言官相?虽说选调官员不是选模特,但丑老鸭想变成天鹅,岂不大煞风景?何况为人父母官的形象。
  从大的方面分析也行,体制改革呼声高涨,分流裁员是大措施大趋势,各级政府机构既要消肿瘦身,又要年轻化,已跨过“天命”之门的我,若负一官半职,早该逊住下岗了,提拔从何谈起?相命先生尚抬举我,水中捞月空欢喜一场,只好谢谢了。
  何况,我自知太缺某些特殊素质,根本不是从政的材料,还是放老实一点好。只是我不敢把话说绝了,曾经读几本破书,胡诌些许文字,补钉在报刊屁股上,聊以消磨时光也罢。未料误导了某些部门的头头,竟大发狂头想招纳入帐下。尽管权力独尊权力神化,显赫于社会荣耀于门庭,可“黄梁美梦”于我无益,赶紧拜拜才是。
  对于我怀有的彻底悲观的倾向,几住同行大不以为然,他们的观点颇一致,认为只要“交椅”坐上去,画虎画猫怕不像样?李鸿章有句名言:中国最容易办的事情就是当官。混迹政界里争官、讨官、买官,丑闻迭出,“玩家”知多少?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但依然未能征服我。有个朋友说,假设当三天官,怎么样?好咧,我就恭让一步,试试好啦。
  凭我的心理,向来最头疼的公务,莫过于名目繁多的会议。要启动一个单位正常运转,开会又是个行之有效的法宝。只是会议越来越多的花样,越来越多的摆谱,叫人生烦。台上就座的比台下到会人多,你作动员报告我布置任务他补充强调,十个将军一个兵,末了我连一个字都没记住;有一种流动式会议,当地一拔官员前呼后拥,按预先安排的所在��一遭,进入酒店便有一二三新闻可发布,不负责任的草率视察,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还有雷打不动的“学习会”,找篇报纸文章念一念,然后分组谈鸡说鸭扯猢狲,白白耗费我的时间;更有把会议当成权力的炫耀政治的荣誉,让我心里发毛发慌。明明情绪抵触,却要强装很认真很热诚的样子,甚至要炼就“坐禅”本领,当好连续进出各种会场的“废(会)人”,我这样格格不入,能是革命队伍里宽容的“公仆”吗?
  至于本人的个性,平时待人接物处事,我从来嘴破漏话,心里有想法守护不住,及时说一顿痛快,过后才打“马后炮”,悔恨当时为什么不这样说那样说,狠狠臭骂了自己,还得赔上几夜失眠。这个性恰恰为官场所忌讳。宦海浮沉,喜剧悲剧总是互伴相生的,谁说不是呢?就此而言,政绩几多暂不论,划线走路却须时时处处注意。如何摆正自视度,也是个难题,对下级不可放肆轻信,对财物美女不可贪婪,否则偶尔不慎,背后给参上一本,交椅被掀倒,休想再翻身了;接受上级召见,听顶头主管上司训示,得有个美满的表现,紧缩双肋垂手肃立,眉眼间点缀适量的笑容,对方说得对最好,错了也不计较,遵照执行就是。戴着这样的假面具,说一句话走一步路得考虑半日,不累得心力衰竭吗?
  再者,相当一段年月,我生活在乡野市井,和平头百姓厮混扎堆。打磨得头脑简单且情感朴素,很看重对友谊的回报。我记录着岁月的每一步,少不了朋友同窗亲戚的悉心帮扶。比如工作调动过程,人家找门路托关系为我奔波,硬是办妥了手续:解决住房问题,人家把办婚事的资本都先垫付了,换来了锁匙一串;为了我的书成功出版,人家毫不疼惜得失,慷慨地解囊赞助。还有子女入学啦,提升工资啦,职称评定等等,关键时刻伸出一双双手,是不遗余力的。现在人家遭遇困难,帮衬一下不是大大应该吗?不至于人一阔脸就变吧。踏入官场,甩了亲情丢了友情,才是最大的损失呐。
  至此似可推断结局。第一天旷会或逃会,未能落实上级的意图误了事,第二天言辞过激走了火,得罪了领导,无意间挫伤了同事,第三天拒绝不了亲朋的恳求,开了一缝后门,提供一点特殊的方便,第四天早上,这样的“混蛋天使”不被弹劾不被封杀,还有什么颜面什么资格走入办公室?
  且当三天官,我的“政历”,大叫同行们忍俊不禁,揭露我过于夸张搞笑,确认上述均非涉及大原则问题。构不成罢官的“罪状”,充其量可赖在官场里的昏庸官糊涂官无能官。其实掌管政务是一类特殊职业,我既无“竞走本事”的先决条件,更缺“关系网络”的优越条件。进亦忧退亦忧,不如快快下台,选择自己喜欢的立足位置,业术有专攻,怎不是人生的快乐点击?归去来兮,心灵荒芜,身心疲惫,胡不归!
  边走边说,返回山下道口,迎面又拥来一拨“铁口半仙”,样相几乎一样的滑稽,先侃荡江湖的奇迹。吹嘘观颜察色的高招,接着抛出一通奉承话。那么,位居什么职务才够格为官?“半仙”们想了半天,才告知领皇禄食皇粮的人就是。看来太降低了标准。既为官者,至少一定级别一定实权。老家伙个个表情怪怪的。对官场内情不甚了了,却满有劲头地念念有词,有官做好呀,天子出朝,地动山摇,遇虎拔须,遏龙斫角。其中有一位拍拍我的肩膀保证。搞定了算数。相不准不收费。
  明白啦,最好的看点恐怕就在于“收费”两字了。耍点小伎俩讨几文钱也就算了。偏要铁定地允诺,叫我无限惊骇与困惑!可它是这种人生活所求,有什么办法?而像我这种“高级傻瓜”,或时髦点叫“另类”,发财没门官又不当,当下成了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穷赤佬。才是真正的命运,不知为什么“半仙”没有看明看透?。
  谓之何忧,谓之何求?我接受了“铁口半仙”的挑战,摊开三日官的底牌,实话实说了。不因荣耀而忘形,也不因失意而沮丧,不也是挺有意思的吗?虽然没有达到宠辱不惊的人生大境界,但我一介书生,思维尚且清醒,人啊,在世上走一圈,如果也去掉一个最高分一个最低分,短得似在瞬间,何苦为某种不切实际的欲望,丢失了自己,折腾自己,而去强作欢颜呢?
  事实应是这样:诊治被炙伤的心灵,觉醒与警惕即是一味“特效药”。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不是吗?

  责任编辑 胡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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