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三轮车夫:奔向幸福大街 幸福大街

  三轮车上的拉萨城,是移动、缓慢、有起伏节奏的城市。在车夫的带领下,我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街头巷口,轻松地找到街角旮旯的任何欢愉。可我的视野之中,永恒不变的却是车夫略微低伏的,喘息的背影。他立着身子,用劲在脚踏板上蹬,花彩的车子便带我游进小巷深处,只有车上系着的铜铃仍发出丁丁铃铃的声响,像一串水滴敲击湖面,干脆欢快,尔后的回音久久不散……
  车轮上的异乡梦
  明年就满50岁的漆群松从四川老家来到拉萨已经快10年了,从去年开始骑三轮车的他一说到自己的姓氏就格外自豪:“我们祖籍在湖南,我们的祖辈是在‘湖广填四川’时到的成都,现在我们这个‘漆’姓只有湖南才有。”家在成都市金堂县的漆群松30年前就离开了家乡。
  “像我们这种骑全年的租金是一天30块钱,一个月就900块钱。还有一种是只骑旺季的,租金就要贵一些,一个月就是一千三四百块钱。”老漆掰着指头算起账来:“在旺季每天能挣200块钱左右,到了冬天能挣100块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去掉租金,平均每个月有3000块钱左右的收入。”老漆说起来,乐呵着,这比在家种田强。
  说是租的全年,其实老漆的三轮车也就只骑个大半年。每年11月份到第二年的4月份,只身一人在拉萨的老漆都要回家和妻儿团圆。留在拉萨的三轮车则被他以每个月600块钱的价格转租给别人,算下来几个月的时间自己要承担近两千块钱的损失。“那也没办法,如果不低价租出去,每个月900块钱的租金就要全部由自己承担了。”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老漆倒也觉得挺知足。
  当年,老漆离开家,最早去的地方不是拉萨,而是海南琼中县——老漆夫妇俩和同去的兄弟、老乡利用在家乡学到的人工栽培木耳、平菇的技术,开办起当地第一家批发零售这两种蔬菜的店铺。生意比在老家时好得多。“在那边能卖上价钱,老家就卖得便宜多了。”老漆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一脸欣喜。在海南待了几年,大约1990年前后,老漆又来到改革开放的前沿广东省,在那里的建设工地上给人打工,几年时间里钱挣了不少,尽管中间也夹杂着辛苦。后来老漆又回到成都老家,靠贩卖水果为生,他还用之前挣到的钱在成都买了一套房子。
  2003年,老漆再度踏上异乡淘金的旅程,和弟弟起来到拉萨寻求商机。没多久,老漆就在夺底路上租了一间非常便宜的门面房,开起了一家干洗店。一干就是6年,直到承租的门面房拆迁改造,生意红火的干洗店被迫关张。闲不住的老漆又来到弟弟的装修队里,帮着打打杂工,没有相关技术的老漆只能运送货物、搬运物品、采购做饭什么都干,一天倒也能有200块钱的收入。就这样忙活了年多,2011年的春节,老漆回家过年,又带着挣到的钱在老家的宅基地上盖起了一处房子。
  3个月后,老家的房子盖好,老漆看着拉萨城里随处可见的载客三轮车,决定自己也去做一名三轮车夫。于是,老漆找到位于冲赛康的服务公司,押金交上,三轮车到手。除了每天要交给公司的30块钱租金,其余的都归老漆自己,一天能挣多少钱,全看他的本事了。
  每一天老漆都准时出车,风雨无阻,远远地看到路边有人招手他心里就会很高兴。他总是会快速骑到客人跟前,热情地询问着要去的目的地,然后估算着距离报出价格,再做好准备应付客人的讨价还价。
  有时候,老漆也会停在路边等生意。说话间,过来个女人,询问去龙王潭公园的价钱。老漆想了想说:“6块钱。”女人摇了摇头说:“哪有这么贵的,不都是5块钱嘛?”看着她转身要走,老漆赶紧跟了上去,说道:“就5块,走!”立刻,他哼上欢乐的家乡小曲,哗啦啦地踩着三轮车,滑进了街道的车流中。
  本地的藏族车夫每每在下班之后,都会到甜茶馆里聊聊天,喝甜茶,作为结束一天的生活。然而老漆却喜欢慢慢地骑车,兜转在拉萨古老的大街小巷,看着淡淡的桑烟和彩色的风马旗,街上收摊回家的小贩,渐渐散去的游人……这是一天当中最宁静的回归时刻。
  90后的车夫生活
  90后的江才,为什么会选择做三轮车夫呢?
  小学毕业那一年,家住林周的江才就跟随亲戚来到拉萨城谋生活。最初是在拉萨的各大寺庙里打阿嘎,大昭寺、罗布林卡、色拉寺、哲蚌寺都曾经有过江才瘦小却又欢快的身影。所谓“打阿嘎”,就是一种修筑传统藏式屋顶或屋内地面的方法,利用当地特有的,被称为”阿嘎土”的泥土和碎石加上水混合后铺于地面或屋顶,然后打阿嘎的人手执木夯,在劳动时此起彼伏地唱着劳动歌,歌声统一着步调,木棒夯土的声音就是节奏,一轮又一轮地合唱兼劳动。用这种方法做好的地面或屋顶看上去就像是大理石的效果,平整光滑、结实耐磨。
  每一年,拉萨城内的各大寺庙都要进行维护,江才他们就会被邀请过去打阿嘎。这份工作江才一干就是6年,当一个毛头小子初长成时,22岁的他也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江才说打阿嘎的活很累,并且只能在夏天时做。“冬天打的话会开裂的。”他解释道。不想再受这分辛苦的江才想到了去学开车,可是在拉萨考驾照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约要一年左右,这期间又不能没有收入。于是,江才选择先做一名三轮车夫,边赚钱边考驾照。
  尽管,骑三轮车并不是江才的理想职业,但这毕竟是一份能帮他糊口的工作,江才说在旺季他一天能挣100多元,淡季每天也有80元左右的进账。因此,对于骑三轮车,江才还是认真对待的。他把自己租来的三轮车精心装扮一番,安上布帘,当客人怕晒或者下雨时,就可以用布帘把车的三面围住,遮阳挡雨。车顶上还有一块可以抽拉的泡沫板,抽出来能够延伸到车把的位置,这样一来,也可以保护江才不被日晒雨淋。然而,他并不像很多藏族车夫一样。在自己的车上挂上一堆铃铛、链条、光盘或者镜子,也没有在车上装那种能放出很大音量的音响。江才说他喜欢安安静静地骑车。
  骑车遇到的新鲜事多不多?多,谈不上,可总归是有的。记忆最深的,是他拉了一名报社记者。客人走后,江才在车座位上发现了一个本子。尽管从头翻到尾他也不知道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但是那里面夹着的一张名片让他明确了本子的归还方向。找到失而复得的记事本,那位记者无论如何要请江才喝酒,江才记得太清楚,那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把东西落下的客人。“那位记者实在热情,可是,我根本就不喝酒哇!”   不喝酒?藏族的男人不喝酒?一个如此年轻的藏族男人居然不喝酒?实为罕见。我一再追究原因,他只会一直重复那句:“喝酒没什么意思。”最后,他才勉强告诉我实情——他以前其实是喝酒的,并且也还算能喝,但是一次醉酒后的窘态让他决定再也不喝酒了。那是去年12月份,江才刚刚和朋友一起报了驾校,两个年轻人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就相约一起去喝酒。一箱啤酒喝完后,江才就躺在地上大呼小叫,洋相出尽。他是后来听朋友描述当时的情景,觉得很丢人,就下定决心戒掉酒。他果然说到做到,以后任凭谁怎么劝都滴酒不沾。
  不仅如此,江才的业余生活也很单调,每天晚上8点把三轮车交接给骑晚班的表哥后,他就去自己最常去的茶馆里坐坐,喝喝茶,和同是车夫的朋友老乡们打打扑克牌。从茶馆回到自己租住的、位于冲赛康夏萨苏二巷的小房间里,江才一般都是倒头大睡了,别人邀请他出去玩,都会被他婉拒:“骑了一天车,累得都不想出去了。”
  年轻的江才一脸稚嫩,却已经有了一个7个月大的孩子。老婆是别人介绍的一个同村的姑娘,比他大一岁。现在老婆孩子跟着江才的父母在林周老家,他每个星期都会回家看看他们,给孩子买些衣服和食品。
  江才还有—个比他小4岁的弟弟,和他一起在拉萨,目前在位于纳金乡的拉萨市第二高级中学读高一。只有小学文化的江才希望弟弟能够考大学,替自己圆一个大学梦。已经工作挣钱的江才每个学期都要帮弟弟交300块钱的学费,并且每个月还要给住校的弟弟五六十块钱的生活费。哥哥对自己的关心照顾,弟弟都记在心里,而哥哥的辛苦,他更是看在眼里。弟弟总是会对江才说:“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让哥哥轻松一些。”
  对世界并不太了解的弟弟或许并不知道该通过怎样的方式让江才轻松一些,但是江才心里却很清楚,目前来说,考驾照就是自己通往轻松生活的敲门砖,为此辛苦为此忙,他也心甘如饴。
  奔向那幸福的大街
  才从大学毕业的索朗仁钦,也是三轮车夫里的一员。
  索朗仁钦今年大学本科毕业,在大学四年,索朗仁钦学习了师范专业,并且顺利从学校毕业,虽然平时对公务员知识非常了解,但因为师范类毕业生的公务员考试一直没有确定考试科目,最终索朗仁钦因为没能做好充分的考试准备,第一次报考公务员就这样落选了。
  索朗仁钦从农村来,平时在学校就是一个比较节俭的学生,因为他的大学学费一直由骑三轮车的哥哥供养,所以对于平时的生活开销他非常谨慎。哥哥的三轮车,是他学费的重要来源。
  就在今年的时候,索朗仁钦骑三轮的哥哥发生车祸,后来交警确定双方都有责任,哥哥不仅受了伤,而且还得给人家赔偿3000多元的医药费,这使得他们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且三轮车一个月的租金很贵,这样闲着就要亏,所以,刚好毕业在家待业的索朗仁钦替哥哥骑三轮车,开始了他临时的打工生涯。
  如今索朗仁钦哥哥的伤势虽然已经好很多了,可以继续骑车,但索朗仁钦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职业”,每天都要跑上半天左右。“苦一点,未必不是好事。”因为自己懂汉语,而且还懂点英语,所以跟别人谈价钱的时候有点优势,虽为新手的索朗仁钦比老车夫更能赚钱。因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踢足球,使得他现在骑三轮车非常轻松,但骑三轮车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显得更加黝黑瘦小了。但是你却会发现他干劲十足;在车篓里插上花,在车身上搭满经幡,在车尾上挂串铜铃,他丁铃铃地驰向拉萨街道,那幸福的大街。
  当朋友们问他最近在干嘛,他都会毫不避讳地跟别人说,自己现在是个三轮车夫,虽然有些人不理解他,甚至对他说“你疯了吗”这种讽刺的话,但索朗仁钦不会太在意:“我没必要为此而难过伤心,我蹬三轮车是为了生活,蹬三轮车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旅游旺季的时候,如果自己能跑,索朗仁钦一天就能净赚100块左右。到了冬天,很少有人坐三轮车,一天的收入也就只有50块左右了。
  和其他车夫略微不同的是,索朗仁钦如果拉的客人是老人,他也不会要太多钱,老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客人如果是病人或者残疾人,索朗仁钦也基本不会收费。
  在骑三轮车的三个多月中,索朗仁钦已经攒了3000块钱,然而他收获的却不仅仅是这点经济上的回报,他认识了许多人,见过了许多事,接下来,便要走许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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