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帷幕下的自由梦想_梦想与自由

  自由,[美]乔纳森·弗朗岑著,缪梅译,南海出版公司,2012   2010年8月,美国当代著名作家乔纳森·弗朗岑的长篇小说《自由》出版,该小说一经出版便引起美国读者的广泛关注,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对此书赞誉有加。《自由》获得了“史诗”、“美国小说的巨作”、“美国生活的镜子”、“时代的小说”等等众多赞誉,弗朗岑更被誉为“伟大的美国小说家”。弗朗岑何许人也?《自由》是一部怎样的作品?这些问题一时成为广大读者感兴趣的话题。
  弗朗岑出生于1959年8月17日,是美国小说家、随笔作家,曾留学德国,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创作小说。早在2001年,他就曾以小说《纠正》而声名大噪,包揽了多种奖项,其中包括美国国家图书奖,并荣登普利策小说奖决赛作品名单。时隔9年,他的新作《自由》在读者的期待中出版问世,又一次引发了人们阅读弗朗岑的热情。
  “自由”是一个伟大的题目,是一种美国精神的表征。但在弗朗岑这里,它不过是一部小说的题目或一种文学叙事,而且这种文学叙事与传统的“自由”宏大叙事相比,已经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自由已潜隐到日常生活之中,日常生活的平淡、平庸、丰腴、琐碎是自由的实现,还是自由的消蚀?自由的梦想如何在日常生活之中安置自身?或者,人们应该怎样在日常生活的夜幕之中偶尔做做关于自由的梦?等等,弗朗岑为读者叙述了一个“后美国梦”时代的真实境况。在《自由》中,弗朗岑通过不同的视角描述了博格朗德夫妇的家庭生活,时而冷酷犀利,时而诙谐幽默。小说主人公沃尔特·博格朗德和帕蒂相识于上个世纪70年代,丈夫忠于爱情、为人善良,妻子勤俭持家、心灵手巧。他们彼此相爱,尽力为孩子创造比自己幸福的童年;他们爱护环境,友善邻里,努力过着高尚而有责任的生活。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的栅栏街里,他们是令人艳羡且喜爱的家庭。然而平庸而冷峻的现实不仅要摧毁这种近乎完美的画面,更要暴露出人性中的种种无奈与无能。时至新千年来临,在博格朗德夫妇共同生活20多年后,家庭问题纷纷涌现:原本乖巧的儿子乔伊离家出走,与帕蒂最不喜欢的邻居家女儿同居;帕蒂深受打击,精神抑郁,与邻里不断发生抵牾冲突;沃尔特与煤矿公司同流合污,欺诈居民;大学好友理查德出现,导致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正如《纽约时报》迈奇科·卡库塔尼评论的:“弗朗岑的小说深入人心,既是问题家庭的写实,又是我们现实生活的写照。”《自由》向我们展示的是在丰腴平庸的时代,主人公如何挣扎生存,怎样平衡残酷的现实与个人欲望。它就像是一把镜子,反射着我们熟悉的生活,窥视着我们迷乱的内心。
  美国人渴望自由,且一向以获取自由而自居。然而什么是美国式的自由?在弗朗岑眼中,美国人的自由是拒绝接受限制,拒绝承认并承担责任。从某种意义来说,小说中每个人都获得了自由,但都是令人懊悔的自由,自由带来的恰恰是幸福之外的一切。乔伊逃离家庭,最终却被同学的父亲利用,为黑心承包商工作。沃尔特为环保基金工作力图拯救濒临灭绝的大鸟,但他努力建立的鸟类保护区的初衷却演变成致使数万人流离失所的肮脏之举。自由,光彩迷人,同时又不无瑕疵。帕蒂在日记中写道,“所有的选择和自由”给她带来的只是痛苦和自怜。沃尔特认为“人们来到这个国家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自由。如果没有钱,你就要牢牢抓住自由,哪怕因吸烟而死,哪怕无力抚养孩子,哪怕孩子被枪误射。你可能一无所有,但有一样东西没人能从你那拿走,那就是自由,虽捣乱生活但是随你选择的自由。”沃尔特的大学同窗也是后来的情敌在追求音乐的道路上曾获得成功,却险些以自杀结束生命。后来他在网络采访中挖苦那些把自由和听音乐联系在一起的人:“我们只选择我们想听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当人们自以为找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正准备满心欢喜地庆祝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身陷泥沼。自由并非想象的美好,甚至可能更糟。
  弗朗岑反对“实验性”创作,力图用讥讽不失幽默的笔触反映美国的日常现实,被称为“美国的托尔斯泰”。他认为如果一部小说的创作不把作者的个人经历作为基础,那么它只能是揽金工具,除此之外而毫无价值。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采访时,弗朗岑吐露,其好友著名小说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的自杀是促成《自由》创作的原因之一。而在阅读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们也很容易在理查德·凯兹的身上看到弗朗岑自己的影子。小说中,10年前的凯兹曾轰动一时,获格莱美奖提名,而现实中,弗朗岑在文学界也得到过同等的殊荣,即9年前的《纠正》获普利策奖提名。帕蒂和沃尔特的婚姻也是现实中弗朗岑婚姻的改写。而帕蒂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更是可以从弗朗岑和他母亲那儿找到原型。
  《自由》的成功之处在于它不随波逐流,在写实主义已经过时的今天,读者依然可以在阅读中体会真实生活,产生共鸣。《出版家周刊》指出小说的杰出之处在于它不仅记录美国核心家庭的衰败与破裂,而且从角色的角度试图理解他们的初衷与无奈,从而挖掘问题的根源,最终寻求到意外的出口。弗朗岑的上一部小说《纠正》同样以写实主义的手法真实地描述美国中产阶级的生活,该小说叙述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在美国城郊的生活及三个孩子各自在准备回家团聚并面对各自生活中的“纠正”时的情景。在经历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消费社会转变的过程中,老夫妇曾经熟悉的和谐世界土崩瓦解,孩子们也无法找到自己的出路,在各自的生活中纷纷与时代脱轨却又都努力地在尝试着适应。它描述的并不仅仅是美国家庭,更是美国自身,美国的物质主义、资本主义、乐观主义、理想主义,让人们对道德、对价值进行重新思考,尤其是对自由的重新思考。很多人认为《自由》与《纠正》写法相似,缺乏新意。事实上《纠正》的故事背景基于20世纪90年代,刻画的是弗朗岑与父母两代人的差距,而《自由》的故事发生在新千年伊始。可以说《自由》是《纠正》的延续,为它画上了句号。在《纠正》中漂泊不定的年轻一代如今已经成熟,并养育了自己的子孙,博格朗德夫妇完全不像年轻的拉姆伯特家人:一方面他们是新传统主义者,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成长中塑造自己的人生。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新的一代面临着无法逃避的徘徊与选择。
  小说中帕蒂一直小心翼翼地建设着与自己在韦斯切斯特(有钱人居住的地方)的娘家不一样的生活。她一直钟爱篮球事业,而父母却从不关心,为了脱离令她讨厌的所谓的艺术家庭,她放弃私立名校而选择明尼苏达大学和篮球奖学金,之后又搬到中西部定居,只为逃离父亲的影响。她所做的一切如同周遭人一样,就是要获取自由,享受“残酷的快乐”。丈夫沃尔特是位温文尔雅的律师,一心做个好人,以示区别嗜酒又偏心的父亲,同样在追求自由的驱使下,无意中沦为“流氓员工”。小说的主人公个个都想摆脱过去,创造新的现实,他们没有想到新的现实或许和过去一样呆板禁锢,他们的后代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反抗叛逆。
  《自由》之所以能够吸引美国总统奥巴马去阅读,之所以能够受到资深主持人奥普拉的关注,之所以引起全美国的读书浪潮,不是因为书中的角色,恰恰缘于人们自身,不是弗朗岑笔下的人物多么可敬,而是因为他们就是真实的自己。对于曾经是大学篮球明星而后是全职妈妈的帕蒂来说,“充斥整个生活的就是当下发生在这条街的其他家庭中的事情”。“早晨围着孩子团团转,下午收听广播,研究菜谱,纸尿裤,乳胶漆,晚上来一杯馨芳葡萄酒”。而她的丈夫沃尔特,其母亲开个小旅店,他从小梦想着做音乐家鲍勃·迪伦,在大学里刻苦学习,与帕蒂相识,并打算从一而终,接着结婚生子,努力工作,升职加薪,却与十几岁的儿子关系紧张,准备搬迁到华盛顿,又要面临重新求职……弗朗岑的故事讲述的正是我们的朋友、邻居,抑或是同学、恋人。现代的大多数小说往往为了追求所谓的“文学性”,更多的关注语言和结构本身,却忽略了其中的灵魂———人物,而弗朗岑则是心灵的纪实者,一如狄更斯、巴尔扎克。就是这样一部朴实而又不平凡的作品激发美国人也包括我们所有人去反思自己的生活:青年人如何面对金钱和性欲的诱惑,中年人又怎样经营爱情和婚姻。尽管博格朗德家硝烟弥漫,尽管人性充满了自私与狭隘,但弗朗岑还是试图帮助人们找到生活泥沼的出口,用宽容的翅膀在绝望中寻觅生的希望。
  阅读《自由》,让我们不禁想起弗朗岑的一篇散文《偶尔做做梦》。“偶尔做做梦”似乎表明,如今的美国已进入到“后美国梦”的时代,也就是说,美国人在曾经的“光荣与梦想”之后,如今以怎样的生活样态生存于其中?尤其是,那曾经激励人心的伟大自由之梦一旦沉潜在平庸日常的丰腴生活之中,将带给人们以怎样的无奈的选择?也许,弗朗岑想说的是,在平庸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已不再需要伟大的梦想,但“偶尔做做梦”不是依然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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