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农村留守儿童从孤独走向堕落:不要让小孩做留守儿童

  大胸怀的文学创作绝不是蜗居于书房之内的主观臆想,绝不是沉迷于吟花弄草的字斟句酌,绝不是沉醉于一己之情的孤芳自赏,而是要深入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之中,体味历史、时代、社会发展变化的脉动,心怀悲天悯人之念,用文学作品去关切特殊历史时期人们的生存状况和心理状态。所以文学批评也绝不能切断文学文本与世界、作者的联系而只专注于文学文本形式结构的探讨。我认为,只有在坚持文学自律性或文学性的前提下来进行文学文本的社会历史批评和文化批评,才能在彰显文学更大价值的同时,使文学批评本身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基于这一思路,我以社会历史批评为基本视阈,对齐建水的小说《笨狗》作以评论。
  依我看,齐建水的小说《笨狗》属于农村留守的文学叙事。在新的历史时期,关于“三农”的底层文学叙事可以分为两类:进城务工文学叙事和农村留守文学叙事。在城乡文明一体化的进程中,一部分青壮年农民告别土地和亲人,无奈地怀着梦想来到城市打工;而那些无力进城打工的老人和孩子则留在村庄,守护家园。用文学的方式对特殊历史境遇下进城务工农民和农村留守人口的生存状况及其心理状态加以再现和表现,就产生了进城务工文学叙事和农村留守文学叙事。在齐建水小说《笨狗》的农村留守文学叙事中,他以强烈的忧患意识和触目惊心的故事,揭示了农村留守儿童的一系列的成长问题,唤醒人们对农村留守儿童成长状况的深度关切。接下来我从三方面对小说《笨狗》加以评述。

  一、在亲情的缺席中陷入孤独

  一个人的童年时期是良好的道德品质、生活习惯、价值观念开始形成的重要时期。而完整的家庭对于这一形成具有首要的影响作用。但是在城乡文明一体化的进程中,农村父母双方或一方长期在外打工,儿童多为单亲监护、隔代监护、上代监护或自我监护。这样,使留守儿童无法与父母进行情感交流,无法体味家所给予的其乐融融,这种亲情的缺失, 使留守儿童陷入内心极大的孤独之中。长此以往, 大多数留守儿童就会出现情感冷漠的现象。在《笨狗》的开篇呈现了一个小孩看月亮想妈妈的情景:“庄大旺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泪花闪烁地望着月亮。那月亮圆圆的,白白的,柔柔的,变成了妈妈的脸。”“一条狗静静地卧在脚边,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一个孤独的小孩,陪伴他的只有天上的月亮和一条笨狗,“泪花闪烁”中将月亮看成了“妈妈的脸”,可见他对妈妈的思念和内心极大孤独。
  庄大旺并不十分想念爸爸。“爸爸的形象也出现在脑海里,但像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了。”这是因为“爸爸在省城城郊的一个饭店里当厨师,每年回来几趟,匆匆来,匆匆去。”亲情的培养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在家的氛围里朝夕相处,密切交流。亲人长久缺席,会造成儿童对其情感的冷漠。所以,庄大旺“这么深入,这么真切,这么揪心窝子”地想念妈妈,是因为妈妈进城的时间还不是很长。妈妈进城的原因在于他担心爸爸在外面又寻新欢。可见,农村“留守妇女”忍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负担。家里冷冷清清,白天不敢和村里的男人多说话,怕遭人闲言碎语,夜晚只有孤独寂寞和虫鸣蛙声相伴。她们担心丈夫在城里会受人欺负,也担心他们会禁不住诱惑另觅新欢。近年来,“打工婚姻”离婚案呈不断上升趋势,丈夫的忠诚成了“留守妇女”最大的心理负担。《笨狗》中的“胡天成吧,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在外竟干出那样的丑事,得了脏病,老婆跟他离了婚,好好的一个家就断箍散板了”。这样的事实加重了“留守妇女”对婚姻的担心,避免丈夫打工外遇的办法就是随夫进城。如此,由于父母双方进城无能力带孩子而将其留守在名存实亡的家中,成为“留守儿童”,就像《笨狗》中的庄大旺。留守在家的庄大旺无法体验到父母的亲情呵护,无法体味到家的温馨幸福,他内心最大的体验就是孤独,“孤独在庄大旺的脑子里像野草一样蔓长。”内心的孤独会使他去寻求新奇的刺激来排解寂寞,如果不能及时对其进行导引教育,就会一步步在不正当刺激的痴迷中走向堕落。

  二、在教育的缺失下走向堕落

  父母是一个人第一位老师,即使儿童上学后接受学校教育,但父母的言传身教对孩子的成长仍然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庄大旺的父母双双进城,对于庄大旺来说不仅是亲情的缺席,同时也是教育的缺失。
  庄大旺身边最亲近的除了“笨狗”,还是“奶奶”。在新的历史时期所产生的像庄大旺奶奶这样的“空巢”老人,不仅得不到自己儿女的悉心照料和心理安慰,而且还要发挥“余热”,去超负荷而又超出自身能力所限地照料儿女们外出留下的孙辈们。这种力不从心的状况对于“留守儿童”教育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他们能够做到的只能是对孩子物质生活上的基本满足,而对其思想品德教育较少,管理方法也比较简单。当孩子出现思想波动甚至心理障碍时,不懂得及时沟通、有效疏导,因此,常常使留守儿童因缺乏心理慰藉而产生较强的孤独感,因缺少教育引导而不能形成明确的是非判断力,隔代教育显然存在着种种问题。
  老师布置了作业,要求家长监督学生独立完成,然后写条交给老师。庄大旺唯一在身边的家长就是奶奶,但是奶奶没有文化,不会“写条”,“条”是事先妈妈写好的。让这样不识字的奶奶去指导大旺的学习,是不可能的事情。农村当前作为祖辈的一代人受教育程度不高,绝大多数是文盲,故而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力都无法承担起对孙辈的监护和养育重任。
  另外祖辈对孙辈的溺爱现象普遍存在。大多数祖辈对孩子物质上的需要是有求必应,对孩子的行为习惯大多也是持一种宽容甚至放任的态度。在大旺的花钱问题上,奶奶认为:“他父母不在家,可不能委屈了孩子,他要多少就给多少。”后来大旺迷恋上网络,花钱无度。在大旺老师的通告下,父亲的教育才迟迟出现,然而不能像在家那样守候在大旺的身边,其教育显然是间断的,不及时的,脆弱的。为了教育大旺,父亲采取了体罚的方式,但这时奶奶扮演了大旺保护伞的角色:“奶奶一下扑上来,护住庄大旺……他才是多大的孩子呀,经得住你这么没轻没重地打?”
  可见,隔代监护及其他监护类型往往都不能给留守儿童提供健康的亲情交流环境,不能给他们营造一种和谐自然的家庭教育氛围。正如《笨狗》中“郭老师若有所思地叹道,隔代教育,只注重养,不注重教,知识缺乏,情感溺爱,这样要耽误了孩子啊。”
  留守儿童在家庭――这一社会细胞功能严重衰弱的条件下, 同辈群体内的交往显得更为重要。而不良同伴群体往往成为留守儿童过错行为的诱因。绝大多数留守儿童的同伴群体就是留守儿童, 受同伴群体内亚文化或反文化的影响, 留守儿童的人生观、价值观在其确立的初期即发生偏离,这必将影响到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在齐建水的《笨狗》中,亲情的缺席,使大旺走入了他的同辈群体;而教育的缺失,又使大旺在同辈群体的诱惑下走向堕落。以胡士强为代表的同辈群体,和大旺一样是留守儿童。尽管他们的相识缘于一次过激行为――打架,但共同的处境使他们成为共同迷恋网络游戏的朋友。自此,大旺开始堕落下去。为了支付玩网络游戏的网费,他开始骗奶奶要钱;“骗”被识破后,大旺伙同的伙伴“只好另辟财路……顺手牵羊撬偷自行车,”后来甚至发展到去工厂盗窃铜管;责怪“狗小旺”暴露自己行踪,他做出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举动:“庄大旺拿来菜刀,高高举起来,狠狠地朝狗小旺的两条后腿剁去,……庄大旺一刀刀剁下去,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玩游戏时高举宝剑取人首级的快感,他收不住了,又举刀剁向狗小旺的前腿。”让我们不愿看到的是一个望着月亮想妈妈的天真的孤独儿童竟到了如此残忍血腥的地步。对于这一事实,显然我们不能单纯责怪庄大旺的堕落,应从更多的层面去反思原因。因为庄大旺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对于这一点,齐建水的小说只是用冷峻的笔调去叙述,他没有对于某一事实做出明确的是非判断和价值判断。好的文学作品从不逼迫读者接受自己的某种确定的观念,而只是作为读者借以反思的诱发点或思维展开的基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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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在故事的惊叹后引发反思

  庄大旺挥刀向狗小旺剁去的时候,“狗小旺狗急跳墙,突然蹿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庄大旺顿时血流如注,大叫一声,菜刀一下子落到地上。”这时“奶奶闻声赶过来,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抓着大旺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这可怎么好呀,怪谁呢?”整篇小说以一个大大问号结尾。这个疑问不仅是奶奶对孙子堕落到现在这种状况原因的发问,同时也引发了读者对于农村留守儿童成长状况的反思。
  从实质上看,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是一个集中地体现着城乡文明一体化这一社会转型中多种矛盾相互冲突下的农村未成年人成长和教育问题,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城市发展与乡村发展、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不协调现状。现代化、市场化、城市化乃至全球化是一种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农村居民正在经历一场自身生存方式、思维方式、价值取向、生活习惯和社会身份的根本性变革。这场变革所催生的农民工阶层,已彻底改变了传统农业社会“安土重迁”的格局,作为人伦关系的基本单位――家正在面临着形式上破裂的危机。我们应当看到:市场经济的变革,农村人口的膨胀,可耕地面积的缩小,农民生活的贫困,城市繁荣景象的吸引等,正在驱使农村富余的青壮年劳动力不断地离家远行,涌入城市以求取更好的生存。如果说以往的“父母在,不远游”体现了一种传统封闭型农业社会的伦理安排,那么今天的“父母远行,子女留守”则反映着在现代化冲击下农民个人与家庭生存境遇的现况和无奈。在齐建水的小说《笨狗》中庄大旺父亲的一番话道出了这种无奈:“我们在外打工,舍家撇业的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孩子筹集和积攒学费,让孩子今后能上大学,接受良好的教育,摆脱贫困的处境?现在国家虽然免除了农业税,但随着化肥农药等农资价格的上涨,种地的收益还是上不去,咱当地又没有生财的门道,不趁年轻出去打打工,挣点钱,以后拿什么供孩子上学、结婚? ”
  然而,现有城乡两元对立结构的束缚和城乡文化融合的艰难使得整个农业劳动力转移过程充满矛盾与冲突,而农村“留守儿童”在思想、学习、行为和心理等方面所出现的偏差正是这一类矛盾与冲突的派生物。在城乡文明一体化的进程中,农民对待自己的子女陷入了两难的痛苦境地:为了下一代的美好明天,他们不得不进城打工挣钱;但另一方面如庄大旺的老师所言“正是父母的远离让孩子缺失了父母的关心和监管,很多孩子正走向他们期望值的另一端,正在成为问题少年甚至已经走上违法的道路。有些事的初衷也许是好的,但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啊。”
  齐建水小说的意义和价值在于他以文学的方式,以留守儿童从孤独走向堕落的叙事为例,揭示了在城乡文明一体化的特殊历史进程中农民所遭遇到的时代嬗变带给他们的无奈和痛苦,唤醒人们对于现代化进程中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如何调整的反思。我认为,像卢梭那样倡导“回到田园”的历史逆转只是一个不可实现的乌托邦,面对无法撼动的现代化进程,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对现代性进行不断的反思和批判,唤醒社会采取一系列的改良措施以减少人们在现代性境遇中所遭受的压抑和痛楚。而文学在这一特殊历史事件中担当着反思、批判、唤醒和情感拯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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