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搅雪] 锣鼓风搅雪

  一   进入腊月,倘若仔细观看阳春县城大街小巷的行人,那可真是一道奇特的景观:要么步履蹒跚,宛若待产母鸡;要么拄着一根棍子以保持身体平衡,大活人变成了三条腿。即便如此小心翼翼地行走,还是稍有不慎就摔得人仰马翻或五体投地;往往是还在笑别人摔倒的憨样,自己身体却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成为别人的笑料。
  这一切都是老天在作怪。一个星期前全县普降大雪,滋润了田间的小麦油菜等作物,也掩盖了县城的肮脏和丑陋。此后两天艳阳高照温暖如春,两天后西伯利亚寒流忽然而至,天上阴云低垂,虽未下雪,气温却下降至零下十二三度。于是尚未消融的冰雪冻成冰釉子,路面成了溜冰场,人们出门行走自然就没有那么方便。
  白天行走如此困难,到了夜里没有什么紧要事情,谁也不愿出门。人们都躲在家里一边揉搓走麻了的腿脚,敲打摔痛了的肌肉,一边为此日出行犯愁。乡里曾有谚语:腊月穷汉快似马。何况城里人。就是在这样恶劣天气的夜晚,有人却是夜夜行动,专干捣鼓县直单位的招牌。第一个晚上县医院和县兽医站的牌子被对换了,第二个晚上县计生局和县配种站的牌子又被换了个。县城很小,“牌子置换”事件一经传开,立即家喻户晓。冬夜里人们没有多少事做,笑够了就开始琢磨作祟者。有人说作祟者肯定是个精神病患者,天黑路滑又寒冷,不安生睡觉,偏要和单位牌子过意不去;有人说置换的牌匾看似信手拈来,却又浑然天成,有着某种内在关联,足见作祟者并非大愚而是大智;有人索性预测下一个晚上哪个单位的牌子要倒霉,居然还像赌球一样押上了赌注。
  然而作祟者并没有按照一个套路干下去,第三个晚上没有调换任何单位的牌子,只是对环保局的牌子做了手脚――把“环”字的“王”字旁给抠去了,环保局变成了“不保局”。
  县环保局办公室主任挂电话报告这一消息时,局长顾权宝还躺在被窝里揉隐隐作痛的屁股。年关到了,各方面关系都要网罗。前一天晚上顾局长宴请县委组织部领导,酒足饭饱偏要表现自己廉洁,放着小车不坐非得走路回家,结果一不小心跌落在地,好不尴尬。
  顾局长过了年五十八岁,快退休的人最怕晚节不保。听说单位牌子被人糟成“不保局”,他肺都要气炸了,问办公室主任:报案没有?办公室主任回答道报案了,都半个小时了,公安局还没有出警。
  娘的,这个刘秃子!刘秃子名曰刘谦,是公安局分管治安副局长,因华发早生得此绰号。刘谦是顾局长铁杆小弟,两人的关系属于“狗皮袜子没反正”的那种,顾局长有资格这样骂他。骂罢,顾局长叮嘱办公室主任赶紧把牌子先收起来,免得招人围观笑话。接着又给刘副局长挂电话:
  刘秃子!老子单位的牌子让人糟了……
  顾局长话未说完,电话那端传来刘副局长爽朗的笑声,想必是他早已知道详情。
  你还笑?赶紧让你手下那些吃干饭的去破案!
  刘副局长故弄玄虚地说:案子不用破,是谁干的我知道!
  是谁干的?你要替老子好好出口气!
  这个气我可替你出不了,干这活的人牛着哩!
  是谁?能牛到哪里去?
  是纪检委派人干的。
  ……
  你老兄守着肥差,成天吃吃喝喝,既高血压又糖尿病的,纪检委怕你晚节不保,给你提醒哩!
  ……扯鸡巴蛋!原来刘秃子是拿老子开涮,且又言中痛处,顾局长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把人抓来严惩,老子骂你八辈子祖宗!
  老兄息怒,息怒,开个玩笑……刘副局长嘴里赔情,心里却很不爽,毕竟顾局长骂得太难听了。
  那段时间牌匾受到糟践的单位都报了案,这些单位领导基本都给刘副局长挂过电话,语气与顾局长比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刘副局长不想破案,刘副局长的头儿霍局长对此类案件态度实在暧昧,刘副局长就不敢下血本破案。霍局长态度暧昧不无道理。作案者万一属于精神不正常一类人物,即便抓来,关不能关判不能判,弄不好公安局还得当冤大头,垫钱把案犯送康复医院治疗。
  忽一日早上,刘副局长没有去单位,等驾驶员送他去市里开会,霍局长挂来电话问他专案办得怎么样了?刘副局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哪个专案?
  还有哪个专案?就是破坏县直单位牌子的串案!
  ……刘副局长感到莫名其妙,但还算机敏,就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回答搪塞,正在攻坚!
  成立一个专案组,我当组长,你当常务副组长,组织刑侦、治安两个大队精干力量参与,短期内要见分晓!霍局长的话掷地有声,不像是要继续应付。刘副局长赶紧挂电话给市局会务组请假,赶到单位组织侦破力量。
  到单位后刘副局长才知道,前一天晚上作祟者向公安局的牌子下手了。作祟者既没有拿公安局的牌子与任何单位的牌子置换,也没有更改字迹,而是直接给盗走了。早上县政府召开县长办公会,出门早的一些领导发现公安局牌子没了踪影,就利用会前闲余时间拿这件事消遣,偏巧周县长到会比霍局长早几分钟也知道了这件事,而霍局长还蒙在鼓里。会前,周县长对霍局长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老霍呀,公安局连自己单位牌子都保不住,群众安全感从何而来?你说是不是?霍局长连连点头嘴上说是是是,可蒙羞又受辱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憋得满脸通红。于是他不敢怠慢……
  霍局长当组长无非就是挂个名,活儿还得刘副局长带着弟兄们去干。大半辈子和各种各样的案件打交道,刘副局长从未遇到过如此离奇的案子,该从何入手呢?

  二

  人到齐了,治安大队来了四个,刑警大队来了三个,都是霍局长到任以来大胆启用少壮派后从各个重要岗位优化下来的,个个年龄在五十岁以上。这些人平时基本上出工不出力,关键时刻又何以堪任?
  刘副局长环顾了会场一周,没有急着宣布开会,起身朝门口走去。他本来想回办公室挂电话,重申霍局长组织精干力量的指示,让两个大队重新派人,没走几步又作罢了。破这种案两个大队哪里舍得派精兵强将,好钢还得用在刀刃上。精兵强将得留着侦破杀人抢劫强奸之类的大案要案。刘副局长猜想两个大队长会这样应他。
  会开得很严肃,刘副局长始终板着脸,因为心里不高兴,也因为怕压不住这帮老家伙。会上刘副局长把七个办案的同志分成三个小组,第一组两人,去指挥中心调阅这几天夜间城区治安视频录像;第二组也是两个人,负责到县城周边六个村排查疑犯;其余三人为第三组,白天睡觉,晚上上街巡查。刘副局长特别强调了破案效率问题:一定要按霍局长的批示在短期内结案,如若延误,我过不好年,那在座都别想过好年。会议结束后,刘副局长还是对这些歪瓜裂枣办案不放心,又挂电话给城区两个派出所所长,让他们派出协警,划片包干,加强城区巡逻,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控制起来……如此算来,一起小小案件,已经动用了三十多号人马,就是案犯钻进老鼠洞也该挖出来了。
  刘副局长对自己的精心部署充满信心,安心自在地在办公室上网玩了一整天斗地主。快下班时,顾局长挂来电话,约他晚上到县城最高档的万丽华酒楼一起喝酒。刘副局长心里明明白白,老顾摆这顿饭局多少有些缓和前些日子电话里言语冲撞的意思。官场的疙疙瘩瘩全靠一场场饭局消化,酒喝到位了憋屈的肠子也就展畅了。刘副局长没有稀里糊涂的接招,反问道:
  过年还要将近一个月,这时候喝的哪门子酒?
  顾局长倒也直爽:两只老狗咬仗,完事了还得相互舔舔伤口嘛!
  哈哈哈……瞬间,电话两端两位老兄弟笑得都甚是清脆,风吹铜铃一般灿烂。
  下班后,刘副局长和顾局长相聚一处互舔伤口,用52°度的五粮液消毒。一起喝酒快活的还有他们其他几位朋友,都是县直部门的头头脑脑,这种饭局人少了尴尬。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他们正说着如同餐桌上菜肴一样有荤有素的段子,有两个人端着酒杯进包厢,大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 2 ] [ 3 ] [ 4 ]   走进包厢的是周县长和霍局长。是夜他们约了一帮人同在这座酒楼用餐,也属于互舔伤口那种。早上周县长对霍局长那席话虽说不愠不火,毕竟绵里藏针,霍局长琢磨久了难免要留下疙瘩。县委马书记半年前就去省委党校深造,传言说深造后就要履新高就,周县长要接县委书记职务;县上政法委书记位置已经空缺一年有余,霍局长是最佳人选。在此关键时刻,他们之间更需要和谐,更需要某种默契。
  周县长和霍局长毕竟都是处级干部,敬酒很有分寸,点到为止。敬酒一毕,周县长和霍局长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们把刘副局长叫到一旁过问专案侦破情况。刘副局长简要汇报了工作部署,周县长听着不时点头,算是肯定。刘副局长为了让周县长放心,随口又补充说,按照这样的力度,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是个大问题!要的就是效率!周县长这下抓住话柄,强调道,别看案子小,事关县委县政府形象问题,拖得越久影响越恶劣。思想认识的高度决定案件侦破的力度,你说是不是?
  刘副局长嘴上应道是是是,心里真后悔临时补充的那句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三天怎么样?三天破案没有问题吧?周县长步步为营逼着刘副局长表态。这下刘副局长心里没有底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没问题,老刘是刑侦专家。霍局长替刘副局长打圆场,说罢又摆出一副高度重视的姿态,老刘,有困难提出来,局里为你解决!
  ……刘副局长再也没有心思喝酒了,草草应付一番便赶到单位,给每个行动小组组长挂电话。第一小组组长手机关机。第二小组组长手机通了就是没人接。第三小组组长电话通了,也接了,说是在乡下排查线索,刘副局长问他们具体方位时,电话突然断线了,再挂,语音提示说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这帮爷们显然是在糊弄,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破案上,靠他们恐怕要误大事。刘副局长只得再挂电话给城关两个派出所所长,想给他们压压担子,或许还有些许希望。然而,两位所长也是有苦难言,都说巡逻队伍上街半小时后又都回来了,街面很滑,行走尚且自身难保,就别说巡逻了。有个所长居然提出,让刘副局长出面和建设局协调协调,弄些融雪剂什么的,在街上洒洒。真是感谢抬举,该所长简直把鄙人当成周县长了。建设局长当着县长半个家,岂是一个小小公安局副局长可以协调得动的。刘副局长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法应对。
  一定要调整办案人员。在办公室苦苦思索两个多小时,刘副局长坚定了这个主意,准备给霍局长挂电话,由他亲自出面协调治安大队和刑警大队。九副不如一正嘛,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面就不难,关键时候还得一把手出面。刘副局长抓起电话一刹那间又犹豫了,电话屏幕显示11:45,霍局长该休息了,只能等明天再说。正要锁门回家,刘副局长手机响了,却是霍局长挂来的。霍局长告诉他,明天一大早他要去市里开会,会后还得去省城看望一位美国归来的同学,大概三四天后回来。这几天专案要抓紧,还有两件事让刘副局长安排一下。一是西保乡发现一具无名尸体,派刑警队出现场侦查;二是每年年集小偷扒窃群众猖獗,群众对此深恶痛绝,由治安大队牵头,城关各派出所参与,尽早成一个专业反扒队,待腊月十五年集开市投入反扒。
  得,没等刘副局长开口,霍局长已经给治安刑侦两个大队安排了新任务,看来休得再调一兵一卒了。
  霍局长讲完公事意犹未尽,与刘副局长拉起家长里短,问刘副局长年货办起了没有,儿子大学放假没有,老婆最近血压高不高,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云云。霍局长不常和刘副局长闲聊,刘副局长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受宠若惊,又隐隐感到这些话只是个引子,像是要与他交流更重要的信息。
  果然闲扯一阵,霍局长转入正题,说周县长对你印象不错,表扬你办案有手段,办事有魄力。还说,春节后县委对各单位一把手有个大动作,凡57周岁以上的,都要退居二线;政府要成立城市管理执法大队,正科级单位,一把手从政法部门副职中产生,他给周县长推荐了刘副局长。
  刘副局长久居官场,谙熟官场套路,便揣着明白装糊涂,满口“哎、哎”地应付着,待霍局长快要结束通话时,刘副局长主动的把话题扭转到工作上。
  这个专案不好办哩……
  我知道给你派的兵太老了。老同志也是一笔重要财富嘛。他们经验丰富,关键看怎么用。霍局长道,这几天案件有进展,直接向周县长汇报,拉近一下感情距离嘛。

  三

  这个夜晚刘副局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半来自专案压力,另一半在反复琢磨霍局长有关自己职务问题的话。任副局长13年来,哪一年不突破几起疑难案件,霍局长从未有过类似的暗示,难道就凭看似离奇而实则极其普通的一个小小专案就能由副转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非是霍局长驭人之术?不至于呀,霍局长从市局治安支队政委到本县出任公安局长三年多来,在工作上从不搞封官许愿这一套。
  想到天亮刘副局长仍是一头雾水,索性不再劳神,该做的工作还要做好,否则一切都是白想。一上班,刘副局长分头召集刑侦大队和治安大队,安排了霍局长交待的两项任务,接下来又召集专案组人员开会,逐组听取汇报。结果如同预料,各组均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刘副局长深知靠领导权威,严令他们尽职或承诺案件办成后为他们请功邀赏是没有效果的,这帮人大都在50岁以上,啥场面没有经见过。深思熟虑后,刘副局长采取了一个软硬兼施的办法――他先与这帮老家伙拉家常套近乎,把会场气氛搞活跃了,接着立即话题一转,强调了县、局领导对案件的重视程度,末了摔下一句几近无赖的话: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了,有句丑话说在前头,谁不尽力,影响了案件侦破进度,我操他八辈祖宗!说罢刘副局长故作仗义地笑出声来,与会者先是一阵惊诧,继而随着哄笑一堂。会议结束前,刘副局长让办公室送来两条软中华分发给大家,并许愿:如期结案后请大家喝“阳春醇”,哪个喝不醉就是野汉子养的。这帮老家伙别无所求,要的就是领导和他们的仗义劲头!一个个表态:刘副,你就瞧好吧!下午和晚上,刘副局长到各组巡查了一番,这帮老家伙正在甩开膀子干活,不由得心中暗自高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果然到了次日早上案件有了突破,且各组比较一致地锁定了案犯:城关镇高家坡村高岁虎。夜间巡逻组还差一点把准备对法院牌匾动手的高岁虎抓个现行,只可惜路太滑没有赶上,而高岁虎却如履平地跑得贼快。
  高岁虎?!怎么会是他?听到这个名字,刘副局长真是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是上到书记、县长,下到县乡干部无人不知的老上访户,目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时间再往前推五年,那时的高岁虎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平时是乡间一位以骟羊阉猪和箍盆箍瓮为生,地位低下的阉骟匠、蔑蔑匠;同时又是一位全县难得的文艺人才,他身怀祖传转鼓打法,带领高家坡锣鼓队出没全县各大庆典,可谓出尽风头。然而五年前的那次全县锣鼓会彻底逆转了他的命运。
  那年腊月,省老干局传下话来,郑老要回老家阳春县过年,特别提出郑老要出席正月十五全县锣鼓会。
  郑老是本县一位老革命,16岁加入共产党,曾在北山一代从事地下革命,后来去了延安,解放后曾在省里担任要职。那年郑老已经84岁,是省顾委会唯一健在的委员。郑老是阳春县一笔巨大财富,解放60多年来给家乡办过不少实事。进入新世纪以来,阳春县历任书记、县长大多到了任期都提拔了,在官场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阳春县、有郑老,提拔升官不用跑”。
  郑老要回乡过年,县领导自然不敢懈怠,其余事务安排妥当后,方知举办锣鼓会成了问题。阳春县曾是有名的锣鼓之乡。从清末到文革前,每年正月都有锣鼓大会。那时全县有上百支锣鼓队,从正月初十到正月十六轮番来县城敲打。喧嚣的锣鼓声勾引来市里八乡成千上万的群众前来观看,县城大街小巷堵得水泄不通。但时过境迁,几十年后唯一活跃在本县的只剩下高家坡锣鼓队,且锣鼓家什早已破旧不堪,好在高岁虎这位六代祖传的主鼓手支撑,威风不减当年。谁也难以想象,郑老怀乡情愫中最为强烈的部分却是传承多年来的故乡锣鼓会。
[ 1 ] [ 3 ] [ 4 ]   那年腊月,县政府紧急置办了十三套锣鼓家什,留一套给高家坡锣鼓队置换,其余全部分发各乡镇,要求他们成立锣鼓队,加紧排练。有锣鼓家什不会敲打也是枉然,高岁虎成了县领导的救星。县政府聘他逐乡逐镇手把手教这些只会握锄把的农民学敲锣打鼓、合成排练。那段时间,平时谁也看不起的阉骟匠、蔑蔑匠高岁虎迎来人生最为得意的时候,出入有小车接送,吃饭有县乡领导陪着,喝着好酒抽着好烟泡着好茶,每天还有30元补贴。
  那年正月十五锣鼓大会如期举行,虽说各乡镇锣鼓队敲打水平还很勉强,但有以高岁虎为主鼓手的高家坡锣鼓队带着,粗略看来气氛还算热烈,场面也颇为壮观。郑老在县领导簇拥下,坐在临时搭建在县政府门口的观礼台上全程观看了锣鼓会。他神采奕奕,笑逐颜开,县领导心里方得坦然。
  锣鼓会后县文化馆一帮人去高家坡寻找高岁虎,试图整理牢记在他心中的鼓谱,好歹这是一笔不小的文化遗产。然而得到的消息令人震惊:高岁虎被县公安局拘留了。案由是高岁虎打人了,用鼓槌把曲记肉铺的掌柜曲魁的脑袋打了一个血窟窿。
  但凡锣鼓队经过的店面商铺,都要燃放鞭炮,给锣鼓队上贡。大方点的给红包,一般也要送上背面、糕点等物品,实在小气的拿一两件店铺的小件物品奉上,这是锣鼓会约定俗成的规矩。县上的锣鼓会几十年没有举办,但商家们还是懂得这个规矩。晚上,县政府在县招待所组织锣鼓队员们会餐,各家清点贡品,不约而同地发现曲记肉铺没有给锣鼓队上贡任何物品。酒喝到激动时,大家推举高岁虎打头到曲记肉铺去讨要。曲记肉铺的掌柜曲魁是个有名的屈短鬼,随手抓了一个猪腰子递了过来。拿个卵子给我们,这狗日的是在骂人。锣鼓队员们群情激奋,一下子沸腾起来。这个靠杀猪宰羊起家的暴发户哪里把这帮土老冒放在眼里,飞起一脚踢在打头的高岁虎的下身处,疼得高岁虎曲腰叫喊,浑身冒出一身冷汗,众人见状一个个作鸟兽散。过了好长一阵,高岁虎终于缓过劲来,扬手就给了正在关店门的曲记肉铺掌柜一鼓槌,掌柜的脑袋霎时血流如注。
  当天晚上十点钟,刘副局长接到霍局长第一个电话。霍局长要求刘副局长低调处理这一殴斗案件,重点要保护高岁虎。县领导明确指示,高岁虎在这次锣鼓会组织工作上立了大功,是难得的民间艺术家。十点半,刘副局长接到霍局长第二个电话,郑老点名要曲魁陪他吃早饭。霍局长要求刘副局长亲自做好曲魁工作,千万不要让他对郑老提及与高岁虎殴斗的事情,否则影响县里形象;郑老要是问起伤情,让曲魁讲是自己碰的,这是县主要领导的要求,务必落实。当年郑老在一次战斗中负伤,是曲魁的父亲把他藏匿在家中养伤,伤愈后曲魁的父亲又送上盘缠让他追赶革命队伍。郑老念及旧情,要见当年恩人后代,此乃常情。刘副局长立即亲自找曲魁谈话,曲魁倒也直爽,满口答应一切按照刘副局长要求办事,也不要高岁虎出钱疗伤,但公安局必须严惩高岁虎,替他出口恶气。紧急关头,刘副局长只得随口答应。
  三天后郑老回到省城,这起案子本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曲魁不干,扬言如若不严惩高岁虎,他就去省城给郑老讲明实情。县委要求公安局妥善处理此事,千万不能造成影响。霍局长让刘副局长反复作曲魁工作,曲魁就是不答应。实在无法,县公安局专门召开了局长办公会,决定拘留高岁虎。
  15天后高岁虎走出拘留所,开始找县委书记、县长抖落自己满腹委屈,反映是曲魁先踢了他的下身,他才动手打得曲魁。可此时的高岁虎再也不是一月前各级领导眼里的香饽饽,锣鼓会已经结束,郑老已经回到省城,谁还把一个打鼓的放在眼里。也有领导担心委屈了高岁虎,怕是今后锣鼓会组织不起了,郑老再返乡过年怎么办?但又有人立即反驳,郑老八十多岁的人了,有生之年返乡再看锣鼓会几乎没有可能,锣鼓会办不办已经无关紧要。因此高岁虎一而再再而三找县领导反映自己的屈冤,上访件被一份一份地转到公安局,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后来高岁虎又反复反映曲魁私自开办屠宰场和屠宰场环保问题,试图通过扳倒曲魁实现为自己鸣冤的目的,同样没有任何回应。一年后县领导发现高岁虎再来上访不再喋喋不休的反映问题,更像一个乞讨者。一进门嘻嘻一笑,开口就说“有没有好烟,给我一根”,“泡一杯好茶嘛”。有时还会说“你家的猪该阉了吧,找我呀。”“家里盆盆罐罐裂了甭丢,我给你箍。”县领导家里哪里养牲畜,也根本不会用瓦盆瓦罐,这才逐渐发现原来高岁虎已经疯了!

  四

  无论怎么说,锁定案犯也是专案侦破的一大突破,刘副局长决定给领导汇报这一战果。本来他想按照霍局长授意直接向周县长汇报,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妥。人家霍局长给你一根蒿草你就当大梁呀,越过直接领导汇报工作可是官场一大忌讳。再说,锁定的又是高岁虎这样一个闻名遐迩的活宝,给周县长汇报真还有些难开口。想了半天,刘副局长拨通了霍局长手机。霍局长在电话里明确指示,不管作案的什么人,立即组织收网抓人;周县长正在省城看望慰问本县在外乡贤,接电话可能不方便,让刘副局长发个短信简要报告一下案件进展情况。
  这个短信怎么发?犹豫许久,刘副局长给周县长发了短信,内容是:“专案疑犯已锁定,正待收网抓人。刘谦”。几分钟后收到周县长回复:“你们辛苦了,问候同志们,望再接再厉,确保期限内破案。”
  案件到了这一步,按理说该缓口气了,偏偏周县长对三天破案期限记得很牢。刘副局长丝毫不敢松劲,第三天上午重新调整部署,要求专案组务必在一天内将高岁虎捉拿归案。到了下午,刘副局长挂电话了解案件进展,办案的同志报告该布控的地方都布控了,高岁虎始终没有露面。一个疯子不可能按常规出牌,刘副局长再次陷入困惑之中。
  傍晚时分,顾局长约刘副局长一起去曲魁的屠宰场。自从曲魁与郑老的关系大白于天下后,县里不少部门领导都和曲魁走的很近,以利用曲魁特殊身份达到仕途目的。顾局长从一个乡镇党政办主任一步步提拔为县环保局局长,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刘副局长推脱说专案还没办完,周县长盯得很紧,没办法抽身。顾局长便对他热嘲冷讽起来:
  你老弟可以了,过年就能当一把手,我可要退二线了。
  又拿我开涮!
  谁不知道霍局长在周县长面前推荐你去当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我等五十七岁以上的主局长可要被当猪宰,要被一刀切了!
  真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霍局长半遮半掩给刘副局长传递的信息,顾局长一天之内就知道得如此明了。这个时候顾局长去找曲魁,多半是为了自己官场命运问题。按理这时候作为老弟,刘副局长应该陪他一起去,好好安慰一下这位老兄,但专案实在缠人,只得作罢。
  晚上刘副局长再次召集专案组同志分析案情。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突破时,顾局长挂来电话,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高岁虎今天早上去了曲魁的屠宰场,把“阳春县公安局”的牌子树在地上,大声喝道:公安局在此,谁敢杀生!刘副局长连忙问:高岁虎人现在哪里?顾局长说被看屠宰场的工人乱棍赶跑了,不过县公安局的牌子现在曲魁屠宰场。
  刘副局长带队,七名干警分乘两辆小面包,立即奔赴曲魁屠宰场,先讨回“阳春县公安局”的牌子,接着便逐一找屠宰场职工了解线索……两个小时后,刘副局长一干人等合围了一座废弃的砖窑,当场抓住了正在烤鸡的高岁虎。刘副局长掏出手机一看,此时正好23:56,再过四分钟专案就超过周县长要求的三天期限,于是连忙给周县长和霍局长发了短信:专案疑犯归案。几分钟后,周县长、霍局长相继回了短信,当然均是冠冕堂皇的表扬之词,刘副局长看罢苦笑着摇了摇头。
  次日,刘副局长睡了整整一天,前一天晚上熬到了下半夜四点才回的家,实在太疲劳了。要是一般案件,根本用不着一个副局长熬这么久,就是因为高岁虎是个疯子,又一时做不出口供,在怎么关押的问题上他费了不少脑子。关键时候,曾在县看守所工作过的一位老治安出了两全其美的主意:把高岁虎关在拘留所值班室隔壁的工具房里,要吃给吃,要喝给喝。这样既不算拘留,又能便于控制行踪。从某些方面讲,还体现了我们公安局对一个疯子的人文关怀,解决了他的住宿问题嘛,工具房总比破砖窑强吧。刘副局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即指示手下人等照办……
[ 1 ] [ 2 ] [ 4 ]   天近暮色时,刘副局长起床挂电话给办公室在万丽华酒楼定一个包厢,再通知专案组的同志六点准一起吃饭。刘副局长明白答应这帮老家伙案结后一起喝酒,就不能延误,否则今后再有任务安排给他们就不灵验了。不过刘副局长自己没有打算放开喝,吃罢饭他还得和顾局长一起喝茶,一则安慰安慰这个即将退居二线的老哥,二则在一起做个分析,自己去城市管理执法大队当一把手概率有多少,该怎样运作。
  别看这帮老家伙平时在局里工作不咋地,上了酒场个个是一把好手。宴席开始不到半个小时,四瓶“阳春醇”就喝了个朝天,再陪下去刘副局长觉得自己真要喝醉了。刘副局长连忙请来治安刑侦两位大队长支应着,自己偷偷溜了。
  出了万丽华酒店,刘副局长约顾局长去了一口香茶楼,在一个封闭的包厢里他们窃窃私语起来。姜还是老的辣,仅仅一两天时间,顾局长已经对自己的末路仕途规划得一清二楚,脸上显露出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顾局长说,57岁以上县直一把手退二线,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本单位直接转任主任科员,第二种情况就是到人大政协专门委员会当主任委员。这两种安排都很窝囊,要车没车,要权没权。刘副局长问那您老兄打算何去何从?
  赴你后尘!顾局长亮出了底牌。
  赴我后尘?刘副局长有些大惑不解。
  到公安局去当副职,不也是退到二线了吗?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正科级领导职数,有车用,还有签单权,实在呀。顾局长停略作顿,接着说,咱兄弟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刘副局长这下明白了,顾局长是想顶他这个副局长的位置,但他又不明确自己能不能当上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便摇摇头说:
  推荐我去当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的事,或许就是霍局长这么一说。
  不,我看绝非空谈。顾局长啜了一口茶,帮助刘副局长分析形势,霍局长想当县委政法委书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不能当成一看上面的态度。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点不成问题,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市里、省里运作。第二就要看群众意见。你们公安局有二三十个老同志在他到任后被优化成一般干警,要让这些人在考核时说他好话就看你老弟了。你是局班子里的老人,也只有你能驾驭局里这帮老家伙。不给你点甜头,霍局长怕你不帮他拢住这些老家伙。
  瞬间,刘副局长如同拨云见日。难怪这次侦破专案全给他安排的是老同志,看来这不一定全是两个大队长的意见。
  可在我岗位调整问题上,县领导会听霍局长的吗?
  要是平时不一定听,但你要知道周县长要转任县委书记,就得给霍局长面子。霍局长是副处级干部,他一票要顶其他县直部门领导好几票哩!
  噢……刘副局长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一下子明白这次人事调整其实就是个连环套,连接他和霍局长这一环的就是公安局这帮老同志。想到这里,他不打算和顾局长再聊下去,得赶回酒店和这帮老同志打成一片,放怀畅饮。
  刘副局长起身要走,顾局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说:老弟,霍局长在办公室时,你打个招呼,我过去和他套套近乎。上面再打招呼,他老人家到时不要我,我想顶你的位置也是枉然。
  一定,一定……刘副局长连声应道。

  五

  一连三天,不待刘副局长招呼,每天下午顾局长天天来公安局找刘副局长泡茶,手里端着茶盅,眼睛却时不时地瞟一眼霍局长办公室的门。其实霍局长根本没有来上班。
  到了第三天顾局长和刘副局长实在没有话题可聊,便谈起疯子高岁虎。街道这么滑,正常人在白天都经常摔跤,高岁虎一个疯子,为什么在冰釉子上会如履平地?讨论半天没有结果,刘副局长一拍脑袋,把高岁虎叫来一问,不就啥都明白了骂?
  刘副局长一声招呼,一名干警就把高岁虎带到刘副局长办公室。高岁虎蓬头垢面,满身油腻,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进了刘副局长办公室,先是嘻嘻一笑,老朋友似的说:来根香烟么。刘副局长和顾局长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声音:把脚抬起来!
  看了高岁虎左脚,又看了右脚,他们发现高岁虎穿的居然是一双磨得没有底纹的胶鞋,防滑功能远远低于城里人穿的皮鞋,就更纳闷了。刘副局长扬起茶几上半包软中华说:你到院子中间那块冰溜地里跑一圈,只要不摔跤,这盒烟就是你的。
  只见高岁虎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把稻草,三四根一搓,拧出四根草绳,在两只脚的前脚掌和后脚跟各绑了一根,便在院子里的冰溜地里跑了起来,稳稳当当,未见摔跤。刘副局长和顾局长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防滑的功能全在这四条稻草绳上。顾局长打趣说,看来今后你们公安装备要改进了,把皮鞋换成稻草鞋,下雪天办案就不怕路滑了,还节约经费。刘副局长笑着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可让全国警察知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不把你砸成肉饼才怪呢!……刘副局长和顾局长在暖屋里品茶聊天,完全忘了高岁虎还在冰地里做着奇特表演。刘副局长接了一个电话推门外出时,看到高岁虎还在冰地里跑,方才喊了声停,把半包软中华扔给高岁虎,叫干警把他送回去。
  电话是霍局长挂来的。霍局长似乎很着急,说:通知一下环保局的顾局长,你们俩一起赶紧到周县长办公室来一趟。是什么事情把刘副局长和顾局长联系在一起,且如此紧急呢?他们不敢多想,急匆匆赶往周县长办公室。
  到了周县长办公室,他们发现除了霍局长,还有文化局长也在那里。前些日子,周县长到省城慰问看望乡贤,郑老又提出今年正月十五要回阳春县看锣鼓会,且一定要看高家坡锣鼓队的“风搅雪”。回来后,周县长立即严令文化局抓紧安排,文化局立即派人分头到各乡镇走了一遍。县里五年没有举办锣鼓会,五年前敲锣打鼓的人都手生了,需要加强训练。文化局人手有限,向周县长提出建议,按照县委年初就明确的县直部门包乡挂镇结成对子,由相关县直部门对口负责督促各乡镇加强排练。现在最为迫切的是,高家坡锣鼓队除了高岁虎,其他人根本不懂“风搅雪”的鼓谱。为此,周县长要挂钩城关镇的县环保局顾局长和公安局刘副局长配合,既要保证城关镇高家坡锣鼓队的正常排练,又要控制好高岁虎,确保不再制造置换县直单位牌匾的事端。
  顾局长和刘副局长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默默接受了这一任务。
  当天晚上,刘副局长安排干警带高岁虎在县公安局澡堂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带到了办公室。顾局长买了烧鸡、卤牛肉和二锅头,摆在刘副局长办公室茶几上,招呼高岁虎吃喝。高岁虎吃得满口流油,喝得兴高采烈。刘副局长和顾局长不失时机做起动员工作。
  高岁虎,今年过年县里要组织锣鼓会,你带着高家坡锣鼓队打一段“风搅雪”,怎么样?
  不打!
  为啥不打?
  除非公安局把曲魁枪毙了。
  不枪毙也行,让曲魁每天给我送二斤猪肉我就打!
  行!没问题。
  还有,要给我弄一套警察衣服穿上,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行!
  要给我一把手枪!
  ……行!
  高岁虎提了许多幼稚滑稽的要求,刘副局长和顾局长照单全收,一一答应下来。
  第二天,刘副局长让行装科给高岁虎弄来一身协警服,配备了一把手枪(当然手枪是塑料的),到街上买了一碗红烧肉。高岁虎吃罢武装起来,便坐着顾局长的小车回高家坡参加锣鼓队排练了,晚上顾局长再让小车把高岁虎送回公安局。高岁虎虽然已经疯了,但手里握上鼓槌,立即变了一个人一样,敲打的有板有眼,还一会儿指教敲锣的,一会儿又调教拍钷的,俨然一个天才艺术家。
  正月十五阳春县锣鼓会如期举行,但郑老由于偶感风寒,没有回到阳春县观看锣鼓会。虽说其他乡镇锣鼓队表演比较拙劣,但高家坡锣鼓队的“风搅雪”颇具气势,可谓一俊遮百丑,参观者给予了较高评价。高岁虎表现尤为突出,除了他卓越的打鼓技艺,招致人眼球的还有他腰别塑料手枪,身着协警服装的奇特装束。不明真相的人最初并不以为他是个疯子,只是觉得高岁虎在搞笑;后来锣鼓队行进到曲记肉铺时,高岁虎出洋相了,大家才恍然大悟――他拔出手枪对这曲魁喝道:老子毙了你。说罢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朝曲魁射击。塑料手枪自然打不出子弹,高岁虎一急跳上鼓架,掏出家伙尿了曲魁一头……
  锣鼓会过罢,刘副局长让干警收了高岁虎一身行头,断了每天每顿的红烧肉,更不允许他在看守所工具房寄宿。高岁虎穿着破烂衣服,又蓬头垢面地流浪在城里乡间。
  又过了半个月,周县长转任县委书记。此后不久,县城市执法大队成立,刘副局长出任大队长,不过还兼着公安局副局长。这是霍局长力主的,说是城市执法离不开公安,这样安排便于协调公安。顾局长却认为,那是因为上级还没有对霍局长出任政法委书记一职进行考核,霍局长还离不开刘副局长。顾局长也从环保局长位置上下来了,被调到县法院当了纪检组长,算是得到特别关照。法院纪检组长也不错,属正科级领导职数,出入有车坐,请客可以签单,老顾同志很满意。
  初春二月,阳春县出现了史上少有的倒春寒,下起真正意义上的“风搅雪”。下雪第二个早上,有人发现阳春县人民法院的牌子被人抠去一些偏旁部首,变成了“阳春县人民去完”。无疑这又是高岁虎干的。有人拿这个作为笑柄调侃老顾,老顾满不在乎:我又不是法院一把手,管它呢!
  牌匾被糟践的第二个单位就是新成立的阳春县城市执法大队,同样也是被抠去一些字的偏旁,变成了“阳春县城市丸法大人”。兼任县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没几天的老刘同志端详了半天尊容大变的牌匾,刚要开口叫骂,路边一根结满冰甲的柳梢随风横扫在他的脸上。老刘的脸被抽麻了,半天返不过神来,木偶般呆呆地站立在风雪中。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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