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走走聊天(之八、之九)】 走在冷风中歌词是什么意思

  之八:被高估的作家和作品      走走:那你觉得还有哪些作家像王蒙一样,也属于被高估的呢?   程永新:很多人很多作品都是被高估的。高行健的作品就是被大大高估的,不过他是代表法国人领诺贝尔奖的,其实八九十年代,像他这种水准的作品有很多,在一个大陆读者看来,是很一般的。
  走走:那为什么他会突显出来?
  程永新:这涉及另外一个问题,语境不一样。他在法国,他是用法语写作,他考虑的东西在西方看来题材是很独特的,比如他考虑的个人价值问题,个人自由问题,这种人性的、个体的处境和困难,以及渴望自由、独立的精神在西方看来是很特别的。所以与他作品本身艺术性的高低,思想的深浅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看过他的小说《一个人的圣经》和《灵山》,前者还好些,写一个精神漂泊者,从封闭年代开始,通过与一个个女朋友的关系,来考虑和追索个人价值和个人自由问题。《灵山》写得很差,写一个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人去西部体悟生命的经历。八十年代初期,高行健介绍现代派小说技法的那本书影响很大;另外他也写过一些剧本,比如《车站》,明显是从《等待戈多》那里引申出来的,但是在当时的中国,他用北京人的语言,把一些社会问题通过车站上等车人的对话表现出来;还有《绝对信号》等,他写的这些实验性的剧本,在当时影响都很大。相比较而言,他的小说成就其实要低一点,《收获》当年发过他的一个中篇小说《有只鸽子叫红唇儿》,无论在当时还是放到今天来看,都不能算是好小说。可是因为东西方意识形态、文化背景的不同,他的作品被放大被高估。
  走走:说到他,让我想起程抱一,2002年程抱一被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法兰西学院仅有40名终身院士,程抱一是其中第一位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位亚裔院士,可是他的小说在我看来有如白开水寡淡,顶多加了点所谓中国传统文化的作料,但他因为可以用法语写作,他就把很多远远超过他的中国作家甩在了身后。
  程永新:程抱一的小说我读的是中文版,法国朋友告诉我,他的法语是非常精湛的,我觉得他的小说里还是有一些除了表现意识形态不同的内容之外,他还试图表现比较大的人生命题,比如《天一言》与《此情可待》,《此情可待》讲的是一个明清的爱情故事,一个道士对爱情的久久守望与追求。他是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东西,比如对气韵的理解,对道的理解。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有一些超越意识形态的东西,我个人以为他的东西比高行健的高一个层次。他的《天一言》一共有三部,我比较喜欢前两部,尤其第一部写得最好,写他小时候,田野里“叫魂”那段很棒。第二部描写他留学画画的经历。第三部写大陆文革,包括还写到毛泽东,完全是胡写乱写,凭他的想象,离开了现实,有很多虚假的东西。但像《此情可待》,整体结构等都不错,有完整性在里面,有很多风俗画的内容,比如赛龙舟等,也有两个人爱情中的细微感觉,还是有打动人的东西。
  走走:张爱玲也算是被港台评论家高估的一位。
  程永新:我们之前已探讨过,她本身很聪明很敏感,她跟苏青的对话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可是在当代文学发展进程中,我们有很多误区,我们不知道我们的传统在哪里,结果张爱玲就变成了一个传统,至少是一个上海文化的传统,她是一个不错的好作家,并不等于说我们一定要回到她那里去。全球近一百年来的文明成果文学成果都可以拿来,都可以丰富我们的创作。不是说非得回归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其实那时大量作品是非常幼稚的。
  走走:《收获》增刊最近刚发了李锐夫妇的《白蛇传》,据说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先生将担任该书的瑞典文翻译,李锐是多年来热门的诺贝尔文学奖人选,你觉得这种评价是否恰如其分?
  程永新:李锐写过一些非常好的小说,他的厚土系列是好作品,是优秀的小说家。和文坛上一些言行不一的人相比,李锐是一个真诚的人。但是作为一个诺贝尔奖的候选人,也就是说他已经超越了很多中国当代作家,这种地位显然是被高估的,是被西方的汉学家高估的。其实这也很正常,东西方本来隔阂就那么大,那么深,也有很多中文作品被翻译被出版,可是它们的影响是很小的。交流和沟通是艰难的,我对汉学家不抱希望,我想我们只应该一门心思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之九:向迟子建道歉
  走走:我们为什么还需要文学?看一部优秀电影都能学到很多东西,甚至远远大于一部文学作品。
  程永新:影视跟文学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比如说有一段时间很多人是不看小说的,图省事,就看一些碟,甚至有些人写作都套用国外电影的故事框架,比较容易。我不是完全反对看碟,国外那些好的影片,确实对激发人的灵感是很有用的,因为西方影视业很发达,已经嫁接了一些文学成果。特别是欧洲电影,本身文学性、艺术性都很高,所以不是完全对立的。但我要强调的是另外一个方面,文字叙述的一些特性还是需要从文字中去寻找,它是画面等一些影视手段所不能提供的,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语感。如果你放弃了写作,你去做一个导演的时候,可以用人物、表演、色彩、音乐,有很多技术的手段都可以运用,但你还是要写作的时候,你就只能用文字来表达,只能用你的母语来叙述故事,你的手段比较单一,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借鉴世界上优秀的大作家,他们怎样运用简单的语言手段表达丰富的精神世界,表达一些超越时空的东西,你还是要研究最基本的东西。
  走走:文学是本源。
  程永新:对啊,搞文学你的手段有限。
  走走:除了被高估的作家,还有没有被低估的作家?
  程永新:古今中外,都难免会有被高估的作家和作品,当然也有好作家和好作品被埋没的不少例子。托尔斯泰没得诺贝尔奖,很多人为此而感到不平。但是我想说,中国当代文学总体来说,没有遗漏过好作家和好作品。而且据我看来,被高估的情况要大大超过被低估的情况。
  这里我想提一提迟子建,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坚持写作,八十年代她就有很多很好的短篇中篇,她年纪很轻的时候成名,后来的写作都是在一种坚持当中。这段长长的坚持过程中,你不能说她的作品有特别的惊人之处,但始终在一个水平线上。我在哈尔滨跟她见过面,聊天过程中发现她没有走别人的路,没有去看碟片,她还是看原著,熟读了很多国内外作家的小说,你看她用的办法是不讨巧的,比较艰苦的。那么多年的坚持,我想有十多年了吧,我发现最近她的小说又到了一个爆发点,从《伪满洲国》到《额尔古纳河左岸》,她的写作又上了一个层次。这些年她都没有放弃写作。写作是长期的坚持,你要面对暂时或长期的困难和调整,过一段时间可能小说又上不去了,虽然始终可以发表、出书,但是没有特别好的作品。但是也许哪一天,积累、经验、感悟会又一次爆发。我看过迟子建在《当代作家评论》上的一篇演讲稿《心在千山外》(注1),表达了她对生活的志向,对文学、写作的理解,我看了以后非常感动。于是,我想起一件事, 我觉得我应该向迟子建道歉!06年“华语文学传媒盛典”,马原是终审评委,投票前一天的晚上他打电话给我,当时的“年度小说家”候选人中,呼声较大的是东西和迟子建,他们的作品我都看过,马原是小说专家,他对小说的判断肯定是一流的,他打电话给我,无非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判断。我对马原说东西的小说所选择的题材,也许比迟子建的小说更有市场,迟子建的小说非常优雅,像是一首抒情性很强的诗。我就这么跟马原说了我的看法,最后这个奖给了东西。这件事过去后,我很后悔。其实当时我想说的是,迟子建小说的好处要过一两年之后回过头去看,才能看出那种经典性。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是一段时间写得比较好,但有的人有耐性,有意志,经过一段时间的坚守,又会出现新的高潮,与文学的大趋势相反,我觉得迟子建的写作又到了一个状态比较好的时期。她具备了一个优秀作家的所有素质,以后她为我们提供任何杰出的作品,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注1:
  心在千山外
  ――迟子建
  在中国的北部边陲,也就是我的故乡大兴安岭,生活着一支以放养驯鹿为生的鄂温克人。他们住在夜晚时可以看见星星的“撮罗子”里,食兽肉,穿兽皮。驯鹿去哪里觅食,他们就会跟着到哪里。漫漫长冬时,他们三四天就得进行一次搬迁,而夏季在一个营地至多也不过停留半个月。那里的每一道山梁都留下了他们和驯鹿的足迹。
  由于自然生态的蜕化,这支部落在山林中的生活越来越艰难,驯鹿可食的苔藓逐年减少,猎物也越来越稀少。三年前,他们不得不下山定居。但他们下山后却适应不了现代生活,于是,又一批批地陆续回归山林。
  去年八月,我追踪他们的足迹,来到他们生活的营地,对他们进行采访。其中一个老萨满的命运引起了我巨大的情感震荡。
  萨满在这支部落里就是医生的角色。他们为人除病不是用药物,而是通过与神灵的沟通,来治疗人的疾病。不论男女,都可成为萨满。他们在成为萨满前,会表现出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举止,展现出他们的神力。比如他们可以光着脚在雪地上奔跑,而脚却不会被冻伤;他们连续十几天不吃不喝,却能精力充沛地狩猎;他们可以用舌头触碰烧得滚烫的铁块,却不会留有任何伤痕。这说明,他们身上附着神力了。他们为人治病,借助的就是这种神力。而那些被救治的,往往都是病入膏肓的人。萨满在为人治病前要披挂上神衣、神帽和神裙,还要宰杀驯鹿献祭给神灵,祈求神灵附体。这个仪式被称为“跳神”。萨满在跳神时手持神鼓,他们可以在舞蹈和歌唱中让一个人起死回生。
  我要说的这个萨满,已经去世了。她是这支放养驯鹿的鄂温克部落的最后一个萨满。她一生有很多孩子,可这些孩子往往在她跳神时猝死。她在第一次失去孩子的时候,就得到了神灵的谕示,那就是说她救了不该救的人,所以她的孩子将作为替代品被神灵取走,可是她并未因此而放弃治病救人。就这样,她一生救了无数的人,她多半的孩子却因此而过早地离世,可她并未因此而悔恨。我觉得她悲壮而凄美的一生深刻地体现出了人的梦想与现实的冲突。治病救人对一个萨满来讲,是她的天职,也是她的宗教。当这种天职在现实中损及她个人的爱时,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也就是“大爱”。而真正超越了污浊而残忍的现实的梦想,是人类渴望达到的圣景。这个萨满用她那颗大度、善良而又悲悯的心达到了。我觉得她就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她一生的经历就是一部杰作。我在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把这个萨满的命运作为了一条主线。
  我心目中的伟大作品,就是这种经过了现实千万次的“炼狱”,抵达了真正梦想之境的史诗。一个作家要有伟大的胸怀和眼光,这样才可以有非凡的想象力和洞察力。我们不可能走遍世界,但我们的心总在路上,这样你即使身居陋室,心却能在千山外!最可怕的是身体在路上,心却在牢笼中!

推荐访问:走走 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