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想表达什么_想在富士山下看你一丝不挂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年初四,晚饭时间。隔壁的张太太又在揍她调皮的儿子,六岁的小子上蹿下跳,满屋子鬼叫讨饶;住在楼上的老李头,晚饭时有个习惯,听昆曲,今天录音机里播的是《牡丹亭》。
  欧静怡的老妈在饭桌上有些无奈地叨念:“你爸买了条中华烟,明天你跟着去马局长家,跟人道个歉,工作能保住才好。”
  欧静怡闷声吃饭,时间在眼前一丝一丝流动,妈妈头发间若隐若现的银丝,深邃的鱼尾纹,时间,从其间缓缓流淌而出。
  21岁读大学的妹妹欧晓菲在客厅里喊道:“姐,快来看新闻,这人真搞笑。”
  欧静怡吃完了,起身走过去。电视新闻正播报一个中国男子在日本的荒唐行径。天寒地冻,富士山下,一个裸体男子重点部位被打了马赛克贴在屏幕前。看清裸男面孔的那一刻,全世界有两秒钟消音。两秒后,欧晓菲说了一句:“这神经病好像一个人啊,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下一则新闻切入,挪威海滩死了20吨鲱鱼,美国阿肯色州小镇落鸟,新一轮末日恐慌……而欧静怡还停留在富士山下的面孔上。
  妹妹显然已经忘了他,但对于欧静怡,即使许志湛胖了,头发长了,胡茬遮满面,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那个神经病,他竟然跑去富士山裸奔了。
  我们认识了七年
  2009年欧静怡即将大学毕业,交往两年的男友孙飞鹏要回广东工作,提出分手。分手那天,欧静怡去孙飞鹏宿舍收拾她的杂物,一些小说,一些复习资料,一个眼镜盒,MP4,水杯,刮到箱子里抱走。下到一楼男生浴室门口时,许志湛只穿一条四角内裤跑出来,撞翻欧静怡,箱子破了,杯子碎了,其余东西滚了一地。
  许志湛蹲下来帮欧静怡捡东西,发现欧静怡哭了,她蹲在那里,像只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眼泪似熔化的蜡,滴滴答答落下来。而后,她丢下一地的杂物,站起来走了。许志湛把东西收拾好,箱子抱回宿舍,看见孙飞鹏正打着电话说:“我已经和她分手了,等我去广州,我们就能在一起。我也很想你。”
  晚上六点多,欧静怡在食堂吃饭,听说孙飞鹏被打了。就在几个小时前,欧静怡发短信问孙飞鹏,还做朋友吗?他说,没必要。两年的感情,脆似瓷碗,裂了碎了,废物处理。欧静怡哭,只是觉得不值,很不值。她去了校医室,在门口碰到许志湛,他左眼淤青,眼角贴着OK绷,咧着嘴对欧静怡笑,“有空吗?喝一杯?”
  许志湛脸上的伤,欧静怡不过问不说破。晚一点,两个人提着啤酒去操场。操场上都是人,旁边有发酒疯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许志湛倒在草坪上,闭上眼睛,“欧静怡,我们认识七年了吧。”
  七年间,欧静怡撒了很多次谎。
  高一新开学,欧静怡的同桌小声赞叹:“咱们文科班里总算有个帅哥,长得挺像张震的,你觉得不?”
  “哪有像张震,是张震岳吧?”欧静怡瞥了一眼前座的许志湛,他的背挺得像床板。他听到了欧静怡和同桌的对话,回过头,干净凛冽的眼神扫过来,欧静怡一颗心被扫得叮当响。
  大一新生报到,爸妈和妹妹欧晓菲一起送欧静怡到大学,人群中,许志湛大声喊欧静怡的名字,逆着人流而来。
  “欧静怡,想不到你也报了这所上海的大学!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我以为你会留在北京。”许志湛满眼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欧静怡的表情淡淡然,“我喜欢上海。”内心如海啸卷席。
  欧静怡去男生宿舍找许志湛,许志湛眯着眼睛看欧静怡,突然问:“欧静怡,你要不要交男朋友?我们宿舍有个男生喜欢你。”
  这个男生就是孙飞鹏。他们没过多久就在一起了。交往后,孙飞鹏问欧静怡和许志湛怎么认识。“我们只是同学。”欧静怡答的时候瞟了一眼正躺在上铺塞着耳机听歌的许志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红玫瑰等成白玫瑰
  大三,孙飞鹏生日,学校外的KTV,包厢里挤满了人,许志湛又在唱《K歌之王》,一个长发女生靠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人群起哄,孙飞鹏吻了欧静怡,而欧静怡的眼角,瞄到许志湛在角落里和长发女生吻起来,如火如荼,像一把大火燃过欧静怡心上,寸草无生。
  毕业,欧静怡离开上海回北京时,她把一张陈奕迅的新专辑送给将要去日本的许志湛,专辑里面夹了一张纸条,她把许志湛爱的歌串成一句很长的话,送给他。本想当作最后的告白,却在许志湛问她“对陈奕迅的告白吗?也太狠了点”时,她这么回答他:“是啊。”
  话是这样写的:十年了,全世界失眠,红玫瑰等成白玫瑰,人来人往不如不见,若要等到七百年后,想在富士山下看你一丝不挂。
  许志湛帮欧静怡提行李到火车站,人来人往,行李多,他拎得满身大汗。
  离动车开入站台还有半个小时,许志湛陪欧静怡候车,讲起了鸵鸟的故事。从前,天上有一大一小两只鸟,约定寻找海洋。它们飞啊飞,飞累了,大鸟让小鸟停留在它的背上休息。小鸟每停留一次,大鸟就更靠近地面一点。终于,大鸟再也飞不动了,它永远停留在地上,成了鸵鸟。而小鸟,飞向海洋,成了海鸥。
  欧静怡嘲笑他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许志湛却说:“你不要再驼背了,你驼背的样子像一只鸵鸟,看起来很忧愁。”
  动车开始检票,过了安检,欧静怡回过头寻找许志湛的身影,他被淹没在人海中,她没来得及说再见。
  想给你一点勇气
  大年初五清早,欧静怡跟在爸爸身后,去向马局长赔罪。爸爸的背很驼,似乎记忆中他就一直驼着,不曾直起过。他手里拎着烟酒,缩在灰色的羽绒服里,看起来像一只忧愁的老鸵鸟。欧静怡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许志湛在车站跟她讲的那个有点酸又有点矫情的故事。
  他们站在朝阳区一栋别墅前,爸爸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按下门铃。
  “道什么歉,赔什么罪。他骚扰你,你打他一巴掌,打得好。这工作不干也罢。”爸爸牵过欧静怡的手,扭头就走。他们踩在开始融化的雪水上,走向开阔的马路。欧静怡看着爸爸,忽然觉得他变得昂首挺胸了。
  新闻里说,这是北京开年以来最晴朗的一天。
  欧静怡和许志湛前桌和后桌,同班,同高中,同大学,这么多的时空交集里,他们理应发生无数的故事,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欧静怡常常想,如果自己有多一点勇气,高中时,她一定会用笔尖戳烂许志湛的后背,会问他借书,借笔记,很久也不还给他,等他来问她要,会在回家的路上跳到许志湛旁边和他一起走。
  第二天,日本静冈县,有记者采访富士山裸男,问他为何有此举动。“我只是想给某人一点勇气。”电视机前的欧静怡此时内心已经完全无法平静。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仿佛看到那个卑微、不敢爱的自己,她要跟她彻底地说再见。许志湛都敢去裸奔了,这世界还有什么事鼓不起勇气?错过了那么多年,最幸运的是,你一直等待的人,他也一直在等你。
  (王侨摘自《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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