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出走]

  一      午后三点的太阳依然如火炉般炙烤着大地,天空万里无云。沈炎躺在茂盛丛荫的公园绿草上,已经仰望半天了。偶有飞机掠过,也有蝴蝶蜻蜓在树枝上停留,自由地飞来飞去。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变成鸟雀,自由地飞来飞去,做人还不如做昆虫畅快呢。
  沈炎是上午十点在绘画课间偷偷出走的,身上没有一分钱。绘画时与其中一个同学争抢位置,结果将同学打了一拳,正好打在同学的鼻子上,鼻血流个不停。老师当时要沈炎向同学道歉,在还没有下课时,沈炎推说要上厕所,然后就溜了。
  又饥又渴让这个原本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不知所措,却是没有丝毫返家的欲望。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家庭,逃脱父母无休止的安排,逃脱老师繁重的课间作业,逃脱同学父母的追究责任……
  他躺了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反复咀嚼着饥渴的滋味,眼巴巴地看着行人喝饮料吃零食,各种味道一而再地冲刺他的鼻腺,他使劲地作了深呼吸,吞了吞干涩的口水……
  一个看似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手中扬着一个空矿泉水瓶摇摇摆摆向垃圾筒走去,笑眯眯将瓶扔了好几个回合才扔进筒里,沈炎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钱,他回忆起自己家里所有的纸箱瓶子都是父母主动叫保姆收走的。
  保姆曾经说过这样的瓶子可以卖一毛钱一只,同时非常感激父母对她的宽容与照顾,总是以她最麻利最勤快的劳动回报主人。尽管骄横跋扈的沈炎有时会欺负她,她依然对沈炎就像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地容忍体贴。事实上这些东西对于他们家来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而眼前这个瓶子与他曾经喝过的无数瓶矿泉水瓶子毫无区别,也就值一毛钱。
  当确定自己此刻真的非常需要这瓶子时,他快速站起来冲向垃圾筒。可是,没想到另外一只手却比他早了几秒,两个人的手在筒里面交会。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与他不相上下年纪却衣衫褴褛的女孩,他原本喜悦的心情又重新陷入沮丧。但转念一想,这瓶子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应该属于我。
  于是沈炎瞬间恢复了在家时的自傲,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臂大声道:“这是我的东西,刚才他没扔我就盯住了。”女孩看见沈炎那盛怒的表情,一边将瓶子递给他一边说:“那就你要吧。”
  从娘胎一出来就被众星捧月,锦衣玉食,此刻却为了区区一毛钱而失了以往的风度。以往只要家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就一袋袋地往学校搬,分给同学们一起吃一起玩。他的大度获得同学们的一致好感,因此作业天天有同学帮忙做,或者拿了同学的作业本直接抄。只是每当一考试,往往不是班里的第一,就是第二,可惜这个第一第二是倒数过来的。父母气急败坏,天天晚上逼着他接受不同家庭教师的辅导,不放过任何一个休息天。又是钢琴又是书画各式各样地培训。可是,这些东西在沈炎眼里就是魔,一接触就想打瞌睡。尽管如此,父母还是风雨无阻地我行我素地把他送到一个又一个培训点,似乎这样既表现出儿子的勤奋,又无形的告诉了大家我们家的儿子将来是有出息的。现在投入资本,过些年就能产出利息了,就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风光了。父母一心一意为了那个面子,而沈炎却感觉在水深火热之中……
  想到这里,沈炎突然沮丧起来,脸色也平和了许多,于是用一副谦让的语气道:“还是归你吧,再说我一个瓶子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怎么了?”女孩不解地小声问道。
  “我,我,我是说一个瓶子买不到任何东西。”沈炎支支吾吾地道。
  一个瓶子的价值充其量只能买一根葱,一个信封……但是买不到任何可以填腹的食物。
  其实,在这不大的小城,沈炎只需要步行一会就到自己家了,或者到更近一点的小姑家,或者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欢天喜地,飞速地来到他身边接他回家。可是沈炎铁了心要出走,他甚至认为他的家比幻想中的监狱还恐惧。再加上刚才对同学的拳头,说不准同学的父母现在已经赶到自己家里去了。
  这时候,孤立无援的他决定暂时找个伙伴。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提了一袋子空瓶子,似乎看见了香喷喷的饭菜。
  原是傲慢的沈炎此刻却低声下气地向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求助,“你能带上我吗?”沈炎红着脸问道。
  女孩看看这个脸蛋白净衣裳干净的男孩,满怀疑惑地问:“你?你没有家吗?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炎想了想说:“我、我今天……我不愿意呆在那个家……我叫沈炎,你呢?”
  女孩一边收拾手中的空瓶子一边道:“我叫琼小英,你愿意就跟着走吧!”沈炎瞬间心花怒放,就像一个被父母遗弃已久的孩子找到了归宿,急忙讨好地接过琼小英手中的那一袋空瓶子,紧紧地跟在后面。
  琼小英不放过任何一个垃圾筒,手中一根细钢筋在筒里揪来揪去,又捡起几只可乐瓶塞进沈炎提的袋子里。他们一边拾捡一边向公园的西门走去,西门一直是这个公园四个门中最清冷的大门,因为西门对面就是个老城区,还没拆迁完毕的旧房子,狼藉一片,不便走动。当琼小英带着沈炎来到这个住处时,沈炎傻眼了……
  
  二
  
  四处是拆迁的墙土石块,断垣残壁,不远处土堆上有几根马尾巴草随风摇曳,颇有一些野趣。
  沈炎走进一处留有一米余高的墙角,上面用一张塑料布盖住,琼小英掀开塑料布低头钻了进去。沈炎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鼻子,一边跟随琼小英也钻了进去。
  一个骨瘦如柴双目无光的男子瘫卧在一块可以推动的木板上,木板旁边有半杯水,还有一只红色小塑料桶。那只塑料桶里面发出臭气熏天的味道,定是那大小便的马桶无疑。
  羞涩的琼小英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沈炎道:“是我爹,这几天生病了。”
  沈炎站立一旁不知所措地应了声“哦”。
  原来,琼小英出生在一个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山沟,父母因为接连生了四个女儿,为了能够传宗接代,将第三第四个女儿都送人了。
  琼小英正是老四,被老实巴交家徒四壁的琼仁收养。琼仁也是自小失了双亲,依靠邻舍亲友救济成人,虽然勤快劳作却依然贫困不堪。那个冰寒的早晨,经过乡诊所见到一个仅用一件破棉衣包裹的孩子,脐带上的血丝及头上的残污犹在,看得出是刚出生没几天。琼仁便急忙抱回家煮了水清洗干净婴儿,喂了米汤,两只眼睛乌溜溜小手放进嘴巴舔咬,甚是可爱,从此就当亲生孩子般抚养。
  尽管艰苦,两人还是相依为命。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琼仁便觉得此生有奔头。自己命苦没读过书,等到琼小英上学年龄,琼仁就每天一大早送孩子到三里外的学校去上学,黄昏又急匆匆跑去接回来。这样稳定的日子过了三四年,没想到在琼小英十一岁那年,琼仁得了不治之病,从此失去自理能力,所有家里家外事务全靠琼小英支撑。
  在一个远房亲戚那儿得到消息,说在城里收捡破烂也强过当山沟沟的“富翁”。于是,父女锁了大门,打点行装便拖着一张由亲戚帮忙订成的移动板床往城走来。他们走过一村又一村,一镇又一镇,终于到了传说中高楼林立霓虹璀璨的城市。
  面对富丽堂皇的城市,万家灯火,然而没有一片瓦是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辗转于高架桥下,加油站,公园旁各个角落,白天琼小英出去捡废品,晚上就拖着木板上的父亲沿路乞讨。
  有时碰到一些好心人,除了给点钱外,还给他们捐助食物衣物。这样日复一日,虽然食无定处,居无定所,但比起在那小山沟强了好几倍。小英照顾父亲一如当年父亲照顾她一般,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其艰苦不言而知。
  琼仁穷人,这个姓加上这个名,真是注定倒霉了。琼仁如今最欣慰的是有这样一个贴心孝顺的女儿,感谢苍天当年赐给他。
  女儿一进“屋”就唤道:“爹,我回来了。”随即又指着沈炎道:“还多了个伴,叫沈炎。”
  沈炎唤了声“伯伯”,老人向沈炎点点头连连道:“好,好,好”。沈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事实上他的年纪并不大,只是风霜雪雨过度地摧残了他。沈炎暗叹琼小英的坚韧与乖顺,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相比之下是那么的惭愧啊?
  琼小英首先将一块残旧的毛巾沾上矿泉水瓶里倒出的水,俯身搀起木板上的父亲,从脸部开始擦拭到手。父亲那瘦骨峋嶙青筋可见的脸部微露笑容,满怀歉意地对着琼小英说:“好了,好了,可以了。”
  琼小英从父亲的枕头下面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原来里面是零零碎碎的纸钱与硬币,她挑了几块钱,问沈炎:“你喜欢吃面还是喜欢吃饭?”平日里,沈炎吃惯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可是今天已经饿了一餐了,而且又无任何东西进腹,赶紧道:“我、随便”。琼小英示意沈炎在“屋”等着,自己则快步跑出去,不消一会,拎着一个袋子回来了。
  琼小英取出一份递给沈炎,沈炎一看是豆芽酸菜饭,这份再普通不过的饭菜,此刻却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沈炎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琼小英又将另外两份塑料袋分别直接放进两只菜盆,一盆递给父亲,原来是干拌面,一盆留给自己。
  琼小英刚吃了一口,沈炎就已将所有饭菜吃完了。这一廉价的快餐盒饭,抵过沈炎曾经享用过的任何佳肴。沈炎舔舔嘴角的残味,余香犹在。琼小英取过一瓶水递与沈炎,沈炎仰头将水喝得一干二净。
  沈炎盯着琼小英手里的那盆面,又抿抿嘴。当琼小英的眼光与沈炎交会时,琼小英明白了沈炎那份灼热的目光。于是琼小英默默地将面条放在一边出去了,回来时又拎着个快餐盒递给沈炎。这个饭盒里面居然有只鸡腿,沈炎心底划过一丝悸动,目视了几秒钟便啃了起来……
  吃饱喝足,琼小英麻利地收拾好一切,一支口琴擦了又擦,仿佛擦拭一件宝物,轻放在父亲的枕边。又将一只装有零钱的菜盆放在父亲睡的木板上,拉起那张木板的绳索问沈炎:“我们要出去了,你呢?”沈炎满脸迷茫的说:“我怕被我家的人看见,又被抓回去了。”
  琼小英像个大人似的摇摇头,长叹一声道:“难道你不怕父母着急吗?你总是要回家的。”沈炎看了看木板床上的伯伯继而问道:“我、我用草帽蒙着脸就不会被人看见了,行吗?”琼小英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又劝不了沈炎回家去,只好同意他跟着。
  沈炎帮着瘦弱的琼小英把父亲拖到了街口,用了个草帽盖住半个脸,站在后面。琼仁半坐着吹起口琴: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口琴响亮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时而又被店铺的音乐所淹没,不时有好心人望望他们掏出钱币抛向菜盆……
  
  三
  
  当沈炎的母亲接到指导老师的电话瞬间惊呆了。母亲是利用沈炎授课时间去了一个开时装店的朋友那儿试新到的衣服,可是还在试衣的兴头上,方老师来电话焦急地说沈炎不见了。
  好端端将儿子交给了老师,儿子却在老师家里失了踪,这算是谁的责任呢?她心急火燎地驾车往方老师家赶,途中却被卖菜的小摊小贩塞了车。便索性将车一停,径自打了个摩托车急冲冲来到了方老师家。方老师告诉她,刚才四位同学在一个房间一起听课,沈炎为了争抢位置将其中一个同学打得流鼻血了,后来沈炎报告说要上厕所。方老师示意沈炎去用楼下的厕所,结果等了好久不见回房,老师与另外三位学生一起寻遍整栋三层楼,也不见沈炎踪迹。后来才发现原本有加内锁的外大门居然敞开着,那就说明是沈炎自己出去的。
  难道沈炎因为负疚而离开吗?还是有其他原因?事前也没有丝毫的迹象,方老师问了在场的三位同学,其中一个同学的话不由令大家陷入了沉思。同学曾经听过沈炎埋怨,说父母逼着自己像部机器学这学那,早就不想呆那个家了。
  平时心高气傲的母亲此刻感觉全身无力,气宇轩昂的父亲此刻也垂头丧气地赶了过来。烈日如火的高温下,夫妻俩急得满身大汗。
  该报警吗?可是……目前唯一能做的还是打电话给所有的亲朋好友,说不准儿子就去了哪户人家。他们将所有沈炎有可能去的人家都打听遍了,同时也询问了儿子交的几个好朋友家,可是终究毫无音信。妻子将方老师家那个同学说的话与同学的过节一并告诉了丈夫,于是夫妻两个沿着大街走路寻找。真的是夫妻亲手逼走了儿子?还是儿子自己愧欠了同学?
  自从儿子降生,就怕把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悼了。给他买最先进的玩具,最高档的衣服,最好吃的食物,上全市最优越的学校,尽管成绩远远不够读那个学校,父亲是找了教育局找学校,找了校长找班主任,送礼送了一次又一次,这个冠以市优秀民营企业家及政协委员的父亲用尽了人脉资源才如愿以偿。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抱怨?为了争取在别人面前赢回面子,才要儿子补了一课又一课。也为了儿子不让成绩被卡死,才要他多学习几门,将来也有个选择专业的余地。
  当沈炎的父母将儿子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寻赏时,琼小英发现这个和她同行的伙伴正是画像中的人。她极力劝慰沈炎回家,沈炎却是无动于衷。他白天不敢出门只好守在“屋”里照看伯伯,晚上则陪着琼小英一起费劲地拉着琼仁走街串巷,与琼家父女一边吹口琴一边乞讨,一连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虽然艰苦但心情很放松。
  一个深夜,琼小英因为疲惫在里边的石板上沉沉睡去,沈炎躺在琼仁旁边,听着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像是他家养的鸽子叫声。他突然想念起他家楼顶花园中的红唇阁,在那儿嬉逗红唇的鸽子,数天空的星星,可是他害怕红唇阁下牢狱般的书房。
  父母总是责怨他各科分数,而自己总也逃避不开老师威厉的眼光。其实也并非他不想学好,只是精力无法集中。
  父亲经常夜不归宿或者喝得酩酊大醉,母亲的责怨与父母吵架声时常响起,他漫无边际地回想。忽然听见有轻微的声音,他屏住了呼吸。由墙缝透射进来的光线,沈炎依稀可以看见有个身影渐向他们睡觉的木板靠拢。那个身影干脆利索地摸向枕边,沈炎马上意识到应该是个小偷,难道是要那个储钱罐?
  可是,他能采取阻止吗?他可以大叫吗?凭他对付得了吗?沈炎此刻心乱如麻,这比当天出走时的心情更忐忑不安。沈炎是否该假睡而不管呢?他想到出走当日的又渴又饿,想到小英自己舍不得买好吃的却给他买香喷喷的鸡翅,想到琼家父女这么长时间来的乞讨全部家当都在那个钱袋里……正是琼小英无私地帮助,带他走过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刻。
  沈炎借着头顶塑料膜反射下来微弱的光线,坐起身子吆喝一声,一把抓住小偷刚刚握住钱袋的手。这一声不但震得小偷发了呆,还将琼仁父女惊醒了。小偷料己难胜众,抓起钱袋使劲挣扎要跑,可是沈炎跳下“床”拦住了他。
  这时,小偷从怀里取出一把水果刀,向他们狠狠挥舞。由于灯线不明,他们根本没有防备会有刀刺进来,最先受伤的是沈炎。因为沈炎一直紧紧地抓住小偷的一只手,锋利的水果刀一下子捅进了他的腰部。随着沈炎的惊叫声,琼仁也一边高呼:“有小偷啊,小偷杀人啊!”,琼仁一边呼叫一边抱住小偷的腿,琼小英则停下对小偷的厮打马上扶住沈炎。
  由于琼仁行动不便,小偷又刺上一刀后迅速逃离。琼仁也痛得哀叫起来,沈炎站立不稳昏倒在地,腰部的血汨汨流出来。小英取来手电筒,此刻小英意识到这不是一般地小病小痛可自己解决,这样的情况显然需要救援。
  她放下沈炎立刻飞一般跑向街头,这时街上已人迹罕至,也几乎没有店铺营业了。她跑到隔壁一条街,远远看见有个闪亮的灯箱。于是她拼命地跑过去,从门口看进去有几个人正玩着电脑。门内有一吧台,吧台里面坐着个年轻小伙。
  她伸出两只带有血迹的手发出焦急而颤抖地声音,央求吧台的人:“哥哥,求求你快点帮我叫警察,我爹和我朋友被人刺伤了……”网吧的管理员询问了小英地址后急忙给110,120打了电话。
  小英说了声谢谢后就往回跑,等她回到时,沈炎与父亲已经痛得叫喊无力,原本体弱多病的父亲已气若游丝,他吃力地握紧流血的刀口,琼小英哭喊着一手握紧爹的手:“爹,爹,你忍着,我们马上去医院。”一手握紧沈炎的手:“沈炎,沈炎,你要坚强点,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当120救护车从远处急驶而来时,小英举起手电筒赶紧跑出门口去拼命叫喊。110也随后赶到,几个医生与警察帮忙抬琼仁,一个警察径自抱起沈炎就跳上车,小英也爬上救护车……
  由于警察的介入,很快就找到沈炎的父母,当沈炎的父母出现在病床前时,沈炎定定地发呆,他父母亲大叫着扑过来……
  【责任编辑 王永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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