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姐在战乱中|金陵十三钗中的韩小姐

  我是河南开封人。今年八十四岁。小时候我与姥姥生活在一起,家里不愁吃穿,还请了个帮忙做饭的人。人家都称我"小姐"。姥姥说我们享的是我爹卖命的福。   我爹是嵩县人。家里穷,他十几岁就去煤矿,每天下坑道,像骡子一样把煤背出来。20岁的时候,也就是辛亥革命的第二年,他与几个矿工一起投奔冯玉祥当兵去了。
  爹爹当连长的时候,带兵到了民权县。民权县的士绅们前来欢迎。爹爹对他们行礼,说,我已经二十七了,想娶媳妇,请各位帮帮忙。大家便张罗开了。我姥爷家的亲戚说,他有个堂妹,今年十九,聪明漂亮,就是家里很穷,孤儿寡母,不知长官能不能看上。爹爹说,穷不碍,只要人品好就行。
  姥姥见来相亲的"老总"说话和气、有礼貌,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不抽烟不喝酒,挺满意。我娘也中意。我娘长得可漂亮了,她七十多岁的时候,我的工友见了都说,你妈多清秀呀,年轻时不知怎么好看呢。
  我娘嫁给我爹后便跟着走了。第二年生了我。部队要打仗,爹娘把姥姥接到开封城里,把我交给她抚养。
  爹爹不抽大烟不讨小老婆,钱花不了便捎回开封。姥姥是穷人,有了白花花的大洋,就学有钱人的样子买房,陆陆续续买了不少房子。
  我刚满六岁,爹娘就送我上开封最好的省立小学,小学毕业,他们送我上静宜女中。静宜女中在河南很有名气。部队休整的时候,爹娘带我上北平、天津玩。那时候姑娘结婚早,我是长官的独生女,过了十六岁,媒婆一个接一个上门说亲。她们说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有一家儿子不错,有学问,可是他爹有好几个姨太太。爹娘不愿意我嫁到那样的人家。爹爹作主,把我许配给振邦哥。
  振邦哥的爹与我爹是战友。我爹当团长,他爹是团参谋长。振邦七岁时死了妈,北伐时,他爹阵亡了。继母扔下他走了。爹把振邦送到开封,让姥姥照顾他。振邦哥读完高中后,爹爹送他上保定军校。振邦忠厚诚实,爹挺爱护他。
  亲事商定后,娘带我上杭州办嫁妆,那是1937年的3月。
  我们娘俩住在离西湖最近的大陆旅馆,旅馆对面是杭州酒家,再过去是大世界。娘带我逛街,清河坊一带商店可多了。妈给我买了一大堆绸缎、布料、丝线、剪刀、脸盆,到裁缝铺定做出嫁穿的旗袍。我们去过灵隐、虎跑、六和塔,包船游三潭印月、湖心亭,还上刘庄玩。刘庄好大呀,楼台亭阁都很好看。大世界也挺好玩,花两角钱买一张票子进去,里面京戏、越剧、电影,变戏法,随便看,可热闹了,能玩上一天。听说越剧里的男角是女人演的,觉得好奇,她们咿咿呀呀地唱,我一句都没听懂。有一天我们进去看京剧《西游记》。台上扮孙悟空的演员跳来蹦去,牵着一匹真的大白马上了台,大家都鼓掌叫好。
  我和娘在杭州整整住了一个月。杭州给我们的印象太好了。娘说,这地方真是天堂啊。咱们能住到杭州就好了。
  离开杭州我们到了南京,振邦也来到南京。爹从部队赶来,给我与振邦举办婚礼。我和振邦坐挂着红绸喜字的婚车到南京新街口一家酒店,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酒席,婚事就算办了。我们没有请客人,没有送礼的。那时,爹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十五师副师长兼一三五旅旅长,部队有要紧的事,爹娘第二天就走了。我们小俩口在南京住了几天回开封。
  结婚后,没过上几个月安稳日子,"七・七"事变了。听说日本鬼子到处烧杀掠抢,开封城里人心惶惶。过了一段时间,日本鬼子飞机鬼哭狼嚎地飞到开封来扔炸弹,开封城到处冒烟起火,老百姓四散逃命。我们家被炸塌了,姥姥买的房产全被炸毁,连房契都没抢出来。日子没法过了,咋办呢?
  七十五师在福建。振邦决定去福建投奔爸爸。振邦有个表舅在开封,他说他老家在浙江龙游乡下,那里可能安全些,离福建也近,要我们跟他上龙游。姥姥说她小脚走不了,逃难回了老家。我和振邦便跟表舅去龙游。
  12月底,表舅带着我和振邦上路了。这时我已怀孕,挺着大肚子。我们买到了火车票,铁路有时通有时不通。火车一到,难民就蜂拥往上挤。因为人多,规定不准带行李。天非常冷,我把能带的衣裳全穿在身上,人像个圆圆的大皮球。表舅和振邦一前一后护着我,我被他们连托带抱着上了火车。车上没吃的没喝的,靠带的干粮充饥。警报一响,火车就停了,大家赶紧下车往两旁边树林子里钻。鬼子飞机来了往下扔炸弹。铁路被炸断了,我们等铁路修通了再上火车。火车停的时间短,我们上小店买碗面条、买个包子填填肚子,要碗水解解渴。如果停些日子,我们只好住店。
  鬼子飞机不停地炸铁路,表舅说坐火车太危险,就带我们坐船。我们走走歇歇,一直到1938年的3月才到浙江龙游。
  到了龙游,我们住在表舅家,表舅去福建找我爹。这时,爹奉命担任了厦门警备司令部司令。爹爹听说我们小俩口安全到了龙游,非常高兴,娘马上赶往龙游来看我。
  娘到龙游是4月中旬,过了一个星期,我就临产了。我才十八岁,高中刚念完,要生孩子了,懵懵懂懂的,很害怕。舅妈找来了接生婆。接生婆让我坐在凳子上,给我脚下铺稻草,我坐着将孩子生下来了。孩子生下来放在稻草上。受了几个月颠簸流离的苦,饱一顿饿一顿的,睡不上安稳的觉,孩子倒平平安安。
  娘告诉我,厦门吃紧得很,说不定哪天要打仗。果然,生下孩子不久,厦门保卫战打响了。
  表舅母天天跑到镇上去买报纸,我们天天提心吊胆地看战况报道。
  厦门是一个岛屿,因时间仓促,地堡及其它工事还在构筑,日本鬼子突然出动航空母舰,几十架飞机、炮舰向厦门防守阵地狂轰滥炸。七十五师没有高射机枪,更谈不上高射炮,每个排仅有一挺轻机枪。好多防守在修了一半的工事里的七十五师弟兄被炸得血肉横飞。
  守厦门岛实际兵力是一个团,爹爹将能攻善守的一个营布置在重点防御区。不出所料,这块防地受到日军最猛烈的攻击。营长率部英勇抵抗,连续打退日军数次进攻。后因战斗人员伤亡过大,弹药将耗尽,忍痛撤出主阵地,在二线阵地云顶山、金鸡岩一带继续抵抗。爹爹亲自带预备队赶去增援。途中,预备队遭遇敌机轰炸,伤亡过半,爹爹被炸伤了腿。他不顾伤痛,坚持率队与营长会合,随即投入战斗。因为爹爹负伤不肯下火线,其它负伤的官兵也不肯下火线,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拼死抵抗了日军的轮番空中轰炸、地面进攻。激战中,这个团营长以下军官全部伤亡,士兵伤亡更为严重。爹爹再次被日军炸弹炸伤了胸部,被强行抬离了战场。
  在报上看到爹爹负伤的消息,我们在龙游呆不住了。等我满月,娘就带我们赶往福建。
  我们到了漳州。躺在协和医院病床上的爹爹看到外孙高兴得不得了。爹爹的勤务兵抢着抱孩子。我从小很少与爹爹在一起,能天天陪在爹爹身边打开水送饭,看着他的伤一天天好起来,我开心又踏实。
  厦门失守,爹爹被撤了职。一个月后被军事委员会认定是力战负伤,免去处分,升任七十五师中将师长。战事紧张,家属不能留在部队。娘和我以及其他军官家属一起被送往后方。振邦是独子,又是爹爹的女婿,爹没有让他跟家属一起走。他说,国难当头,男子汉应该当兵。振邦是军校毕业生,被安排当副官。
  我和营长太太团长太太旅长太太军械处长太太医务处长太太一大帮太太住在一起。太太们穿的是布衣素衫,有什么吃什么。烧洗缝补都自己动手,我娘是中将太太,我们家也没有老妈子。我娘手很巧,全家人的鞋都是她做的。爹爹穿破的军装她剪剪缝缝改给外孙穿。我穿的衣服也是我娘缝的。
  那时,我爹招待上级、地方上的人时才穿呢子军装穿皮鞋,平时,跟当兵的一样穿布军装打绑腿,穿我娘做的布鞋。爹爹回家时带炊事兵,因为他有勤务兵、参谋、副官跟着,他们都要吃饭。他们边吃饭边商量军务,我和娘不便跟他们一起吃,我们在自己屋里吃。
  七十五师军官太太多数是北方人,也有江西人、安徽人,苦出身多,没读过书的多。娘和范副师长太太办了个学校,叫我和几个有文化的太太当教师,教文盲太太认字,念书,我还教她们唱抗日救亡的歌曲。范太太常对我说,我们女人要自立。等打败了日本鬼子,我们办工厂,纺纱织布,自己劳动养活自己。
  解放后,儿子看到电影上国民党军官太太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和男人抱着跳舞,问外婆会不会跳舞。娘说,我从没跳过舞。我们那些太太连烫发的都没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部队。
  厦门保卫战之后,七十五师负责闽南防务。爹爹带兵收复了诏安城,在东山岛痛击来犯的鬼子兵舰和运输舰。有一回,鬼子与三个团的伪军悄悄登陆,妄图偷袭漳州。这时,爹爹带部队正长途奔袭在外,非常疲劳。他得到情报一分钟不耽误赶到敌人前面,包围了伪军后,国军官兵大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三个团的伪军只好缴械投降。
  爹爹率部队胜利回到驻地漳州时,我们这些军官太太抱着孩子和漳州老百姓一起放鞭炮,夹道欢迎,老百姓抬着一块"韩范风高"的庆功大匾,敲锣打鼓送到七十五师师部。
  此后,七十五师奉命转移,负责福清以北至闽浙交界一线的沿海防务,军属迁移到龙岩南面一个叫适中的地方。
  在适中,我们住在一个土围子里。土围子是围成一个大圆圈的房子,外面用土夯实作墙,里面是木结构的房子。当中有口井,吃喝洗涮用井水。军属们一家住一间房。适中穷得要命,十天半月才有一个小集,肉很少,鸡鸭根本见不到,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我的二儿子是在土围子里生的。也是土法接生,坐月子的时候,下碗米粉干加点红糖就算营养品了。如果说我们与老百姓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土围子的门口有个站岗的卫兵,还有一个电话兵守着一部电话机。有事要跟部队联系,摇好长时间才能接上电话。
  夏天,我和好些个太太得了疟疾。那个病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冷的时候盖三床被子还发抖,热的时候人像火炉。我难受得要命,以为活不了了。军医接到电话,派士兵送来了奎宁药片。吃了药,我的身体渐渐好了。
  到闽北的头一年,七十五师战斗频繁,非常艰苦。四月份吧,爹爹在上饶受训。鬼子飞机狂轰滥炸长乐、连江,长乐、连江守军被敌机炸得抬不起头,伤亡太大,只好撤退。日寇登陆后残忍地将俘虏的国军伤员全部用刺刀挑死。
  五月初的一天,柯岭一个连被敌人包围苦战后全体阵亡。爹爹率部队乘天黑、下雨,夜里爬山越岭前往柯岭,官兵两天两夜吃不上饭。一位团长给爹爹送来了半搪瓷杯番茹。爹爹吃了两口让给了旁边的参谋长。部队登上了敌人阵地一侧后,爹爹马上命令迫击炮发射炮弹。因为离得太近,敌机无法轰炸,国军官兵越战越勇,终于打退了敌人。爹爹一直在第一线督战,在战斗中又一次负伤。爹爹总结出柯岭战得失,要求部下同敌人打近战、打游击战。
  后来,敌人又来了。爹爹得到情报,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就走,一边走一边部署部队。等敌人走近了以后,一声令下,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因负责封锁敌人退路的一个连未及时赶到,一部分敌人逃出。战后,爹爹问那位连长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那位连长说"腰痛"。爹爹当即命令将他就地枪毙。这场战斗敌我伤亡的比例是一比一,算得上一场大胜仗。
  军官阵亡了,部队派人到土围子告诉他的太太。得到噩耗,太太们一起去安慰失去丈夫的姐妹。我们都懂得军人为国牺牲是光荣的。
  太太们住在后方,心却在抗战前线,我们最关心的是战况。住土围子时,消息闭塞。我娘、卫兵以及其他太太,只要出去,无论赶集还是办事,都想方设法弄报纸。我看报纸比吃饭还要紧。台儿庄大捷、昆仑关鏖战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记得报道昆仑关鏖战的标题是"一旬之间华军三次克复日军最骁勇两联队全歼"。广西昆仑关易守难攻,中国军人猛攻昆仑关,日军拼死顽抗,几经拉锯肉搏国军才最后夺回昆仑关,鲜血染红了山岗!
  我们武器太差,弹药不够,所以伤亡很大。为了炸鬼子的坦克,敢死队士兵抱着成捆的手榴弹滚到敌人的坦克下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在突出日寇重围的的浴血拼杀中身负重伤,尽忠之前他对卫兵说,你们快走,我自有办法,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平安,大家要杀敌报仇!张自忠将军的壮烈之举真是感天地泣鬼神!无数将士在抗战中英勇献身,我边看报纸边流泪,泪都流干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重庆市遭受日寇接连不断的狂轰滥炸,市民被炸死炸伤无数,甚至躲在防空洞里被闷死,光1941年日寇就轰炸重庆八十多次,有一次,日寇出动一千架飞机连续轰炸了七昼夜。蒋介石官邸也被投下了几十颗炸弹,卫兵死伤数人。正在召开军事会议的蒋介石、张治中等人来不及跑防空洞,只好躲到山洞里。相比这下,在闽南土围子里的我们是比较安全的。虽然生活艰苦,太太们没有叫苦的。我也不觉得苦。我只盼着中国军队多打胜仗,早日把鬼子赶出去。
  1942年,爹爹被调到江西,任第100军代理军长。爹爹带部队开拔,军属也跟着走,我们到福建与江西交界的光泽安顿下来。
  在光泽,离我家门前不远有条小河,一次我在小河边洗衣裳。脚下一滑,人掉进河里。好在河水不深,我呛了几口水,扑嗵了几下爬上岸。那正是冬天,寒风刺骨。我肚子里怀着老三,落汤鸡似地跑到家,娘吓坏了,怕我身体受不了。没想到肚里孩子竟没有流产。
  爹爹马不停蹄地带部队同日本鬼子、伪军打仗,落下了一身伤病。1944年初,爹爹高血压病越来越重,回到光泽家里养伤养病。
  4月28日爹爹不行了。我抱着三儿,娘、振邦、大儿、二儿一起守在弥留的爹爹身边。闻讯赶来的师长、旅长、团长,军官们站了一屋子。
  突然,一大群蜜蜂飞了进来,它们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爹爹咽气的时候,那一大群蜜蜂消失了。
  出殡那天,光泽的老百姓自发地在灵车路过的两旁焚香跪送。蜜蜂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他们说,韩军长是爱国抗日英雄,天兵天将接韩军长走了。
  看到爹爹受老百姓爱戴,我感到安慰。
  战争年代国家困难,纵然是劳苦功高的中将军长,死了也就拉倒了,家属什么待遇也没有。
  1945年8月抗战胜利。爹爹的部下调的调散的散,大家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振邦回到光泽没有工作,我们一家断了生活来源。
  娘跟爹爹到部队后,学会了骑马、打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爹爹去世了。她挑起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担子。爹爹的呢子军装、军大衣、指挥刀、望远镜一一卖了糊口。值钱的东西卖完了,她就摆地摊做小买卖。抗战后接着内战,市面混乱。振邦用他的手枪换回一箱肥皂,指望卖点钱,给大人孩子买吃的。谁知路上被土匪抢个精光。
  1946年我生了第四个儿子。抗战八年,生活条件那么差,我们这些军官太太大多生儿子。生下一个男孩子,大家就说,又是一个当兵的。孩子得了病,问军医要几颗药片吃吃,大都倔强地活下来了。
  1949年初,原七十五师一位姓耿的营长开车路过光泽,在街头碰见了摆小摊的我娘。他见我们家落到这个地步,挺难受。娘对耿营长说想回开封。热心的耿营长答应开车送我们去上饶。
  耿营长开的是木炭车。车开起来呼哧呼哧喘气。上山的时候,车开不上去,我们一家老小全部下车推。一天,我们到了一个渡口,这时,保安部队来抓共产党,他们把说北方话的都当作共产党。我们虽然在福建多年,但与当地老百姓接触不多,河南口音没改,船老大见我们带四个小孩实在可怜,就告诉我们千万别开口。保安部队来查,我们就藏在船舱的下面。
  到了上饶,江西解放了。这时,大儿子病了,病势很凶,高烧不退。上饶人生地不熟,我急得手足无措。还是娘有主意。她想起耿营长告诉过她原七十五师范副师长在杭州,当年爹爹与范副师长是并肩抗战的战友。娘在裤腰里藏了最后几个金戒指抱着大外孙坐火车直奔杭州。
  下了火车,娘抱着孩子找到一家医院。孩子得的是胸膜炎,幸亏及时打针吃药,孩子得救了。可是,没找到范副师长。原来范副师长夫妇是共产党员,调到昆明去了。
  娘想,开封已经没有亲人没有房子,杭州是个好地方,她租了一间房,把我和孩子们接到杭州来了。
  解放后,振邦在福建省公路局找到工作。娘和我带着孩子在杭州生活。振邦工资不高,寄来的钱不够我们吃用。我娘每天挎个篮子到食品厂批点面包到小学校门口叫卖。我当过义务扫盲教员,参加生产自救社,打过铁钉,做过油纸伞,炼过钢铁,在奎元馆洗过碗,再到织布厂三班倒工人,我在杭一棉一直干到退休。
  在杭州,虽然我们住破烂房子,挣钱少,但生活安定了,我和娘知足了。遗憾的是,除老大1956年考上大学外,老二老三老四高中毕业都上不了大学。他们很懂事,很聪明,可是,成份不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不要说参军,连工作都很难找。他们拉过大板车,捅过阴沟,挖过防空洞。好在他们出生在战乱中,不怕吃苦。我和娘只能悄悄对孩子们说,外公是抗日的,没做过坏事。
  离开光泽后,我、娘、振邦、四个外孙没有给爹爹上过坟,敬过香。一是没路费钱,二是怕被扣帽子。
  今年清明节,我在报纸上看到纪念淞沪抗战英勇牺牲的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将士的纪念牌坊没人祭扫,成了掠晒衣裤场所的报道,嗓子眼被堵了,心里非常难受。1932年淞沪战役爆发的第二天,驻浙第八十八军赶赴支援,有1120名将士在与日寇的殊死战斗中阵亡。为了纪念他们,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省政府在松木场立了石牌坊。遥想当年在福建英勇抗敌的七十五师殉国将士,他们的墓还在吗?有人祭扫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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