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英 [顺着打工潮走来的王海英]

  “其实这个人生,并不一定偏要在老家呆一辈子。外地人到北上广,其实都是为了生活。”  北京,东四胡同的老北京院落(北京协作者的办公区)。屋檐老旧,院中树荫凉爽。40岁的王海英和记者聊起过去,时不时大笑一声,眯下眼睛。你很难从这双眼睛看出她17岁那年,曾经因没钱住院所经历的痛苦和无奈。提到过去她更多的动作是挥挥手。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1984年,中共中央一号文件规定“允许务工、经商、办服务业的农民自理口粮到集镇落户“。1987年3月,“深圳特区首届劳务交流大会”的开幕,正式拉开了一个打工时代的序幕。广东,成为了无数青年怀揣梦想的载体。王海英赶上了那几年的“打工潮”,那年,她17岁,从重庆来到了广东。
  “那时候家里穷,出门打工就是为了赚钱。一开始去的广东的电化厂,去的时候下半年不景气,又老拖欠我们工资,弄得我们没钱吃饭,冬天天冷添个衣服被子又要花钱,从家里出来时带的300块钱都花没了,然后我还病了。”
  “那时候得了急性肾炎和肺炎,住院了,我没钱,前两天有药,后来就没药了。其实我还感谢这个医院救了我一命,那时候住院押金要500块,我们东拼西凑才弄了200块,而且那时候一月挣150块算不错的了。院长看我浑身都肿了,喘气都不顺畅,就让我进去了。我住院没钱买饭,4天都饿着,后来同屋的病号跟我说,你都没钱就走吧,然后我就拎着一条毛巾一个水杯偷偷跑了。”
  病还没有好,王海英又进入了一家鞋厂,因为肾炎,她一直没法吃咸的东西,早上起来,“眼都是肿的,到中午才好点。”来到鞋厂,她感觉做鞋的黏胶有毒,“我初中学过化学,感觉那个东西不好”,她想走,但是又走不了。
  “病了,身体不好,那边医院太贵。那时才17岁,和老乡一块来的,一个人又不敢回去,感觉很害怕,路线也不熟。5月份有两个老乡一块回去,我才走了。”
  在家乡的中医调理下,王海英渐渐恢复了健康。她后来没有选择继续南下,而是向北来到了北京当保姆,来到这里的初衷,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北京是个文化都市么,我也想感受一下。那时候看过一个电影,《黄山来的姑娘》,就记得里边的主人公当保姆一边提个菜篮子一边看报纸挺爽的。”,“其实后来我也是那样。”
  去广东的1年,王海英1分没有攒出来,本来她是想着回家乡养鸡赚钱,“那时候重庆还不是直辖市,四川是个农业省,广告放的都是养鸡养猪。”来到北京以后,王海英利用业余时间泡书店,“我去看养殖业的书,笔记做了厚厚的一摞,去书店买书,哪本书都想买,后来怕自己乱花钱,出去兜里就带10多块钱。”
  1994年,王海英回家养鸡的梦想依旧在继续,但她明显感觉到打工潮的白热化,“全国各地的人都出来打工了。”那一年,有媒体报道,“1994年铁路春运,60天发送旅客1.8亿人,日均309万人次,相当于把全国最大的城市上海的人口搬迁10多次;光1994年2月5日一夭,广州火车站便发送旅客10.3万人次,这些旅客中,打工者占了大多数。”
  在王府井附近打工的时候,王海英去王府井书店除了看专业书籍,还买了《毛泽东诗词》,“喜欢他那种大气,比如‘江山如此多娇’这种。有一种很理想的东西在里边。”
  但是那几年,在北京遇到老家来打工的人,让王海英的理想渐渐褪去了颜色。“这时候再回去从头干,养鸡,根本不赚钱了。家里养猪养鸡的人都出来了,都觉得打工更赚钱了。这个梦想还有,但是只能搁在一边了。”
  就是这样,即使打工已经比养鸡赚钱了,王海英还是觉得,“根还在老家,还是得回去”,但是“混到了2000年以后,我发现我也一直没回去,而且很多我们回去的老乡,又都出来了。”
  “其实这个人生,并不一定偏要在老家呆一辈子。外地人到北上广,其实都是为了生活。有的老乡去过北京,又去武汉,又去广东,绕来绕去,人生不就这样吗?”
  上大学,是王海英另外一个理想,或者说心愿。同样是在打工潮火热的1994年,她开始报考汉语言文学。报考这个专业的理由很简单,“不用考英语”,而在2009年,她“才把北京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科考过了,我觉得那个真难,没人辅导,一人在家复习、背。”
  “我就是想圆自己一个上大学的梦想,另外现在社会,没有学位的人会受人歧视的。从报考到考过跨了快15年,这中间我得工作。考试课程又每五年一变,后来考过的还不承认了。有小孩的时候我都想放弃了,之前别人跟我说,你继续吧,给你小孩做个榜样。”
  汉语言文学的考试,比起2008年的社会工作师职称考试,王海英觉得难好多,“社会工作师那个平时接触得多,容易一些。”而问起汉语言文学对于王海英现在的社工工作有什么帮助,她觉得一些课程对于“解决社工碰到的实际问题都有用”。
  从保姆到社工,王海英的理由也并不复杂,“我当过很长时间打工妹,我知道打工的人不容易,帮助他们我愿意。而且我结婚有孩子,当保姆也不方便,社工这个和保姆的收入差得也不太多,而且咱也不说什么漂亮话,谁都得生活,给得太少也没法做啊。”于是在2006年,在北京协作者创办人李涛的引荐下,王海英加入了这个致力于服务流动人口的草根NGO。
  从志愿者到专业的社工,王海英的服务理念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工作内容挺多,社区宣传拓展、活动、照顾孤寡老人、帮助农民工维权,等等。社会工作者也是要讲究科学方法的,我们一开始不懂,就是凭热心、积极性去做。我们这《北京协作者之歌》的作者,他只有小学文化,那时候他工资很低,在超市卖海鲜产品,一月800多块,还要吃饭租房子。他那时候梦想成为歌唱家,还请老师,一小时就100块。我们当时就直截了当和他说,你现实点吧,多少人才出一个歌唱家,当然我们也是姐姐弟弟似的关心,但从社会工作者的角度来说,你应该让他自己认识到问题,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他。现在他也明白了。”
  “我们在很多时候都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的。有时领导指派你完成个任务,你才发现,原来你的能力可以再提高。第一次给一个打工妹辩护,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我按照流程走,最后这个官司就赢了。我突然觉得打官司原来没有这么复杂。”
  1990年,17的岁王海英来到了广东的工厂,而2012年,打工的热潮现在仍然没有停止。2010年,前华尔街时报驻华记者张彤禾(Leslie T. Chang)曾去广东工厂跟踪采访了和王海英年纪相仿的年轻打工女孩,后来她将这些记录汇聚成报告文学《工厂女孩》。在一次讲座中,她介绍了几个打工妹的想法:
  “我妈让我回家结婚,我现在不着急,我混好之前也只能嫁个普通工人。”
  “春节回家,每个人都说我变了,还问我因为什么。我告诉他们,我工作学习都很努力,等我再多说一些,他们就听不明白了。”
  “就算赚了一大笔钱,也不能满足我,生活的目的不应该只有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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