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到北京时,我和张强住在西南四环处一个叫大井的地方,在地图上虽不起眼,却聚集着很多如我们这般的北漂。 刚搬到这里时,面对拥挤的过道,粗声粗气的房东,窝在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倒也有种卧薪尝胆的悲壮。我们从校园里走出,走进烟火的小日子,起初有种别样的惬意。
我说的起初,事实上仅是一段短暂的时光。长期面临的交通拥挤、工作压力,心里开始莫名地烦躁。
张强说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才女演变成了市侩小民。说这话的时候,他倚在床头读弗洛伊德,如不食人间烟火。我唠叨着柴米油盐,抱怨着邻里的诸多不是,张强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们何必与这种人计较呢。
这种人是哪种人,我们又与他们何异?窝在白天不见太阳晚上不见月亮的房间里,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这种环境让人窒息。
二
大学时,我们是人人羡慕的情侣。我们喜欢文学,眼中揉不进任何杂质。毕业后,我们直奔北京,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张强找了份媒介的工作,每日计算着广告的收视率和价格,与当初的梦想搭边不搭腔。
我的业务也做得顺风顺水,银行卡里的数字不断飙升,这足以燃气我对工作的无限激情,每日不断地鼓励自己要努力,要努力。偶尔在应酬散后的夜里,打车回家,坐在前排,欣赏着霓虹灯下纸醉金迷的城市,心早已漫天地飘散。我总是在某一刻,忘了当初来北京的梦想,却无时无刻不觉得,梦想离我似乎越来越近。
在毕业后的第二个年头,我们如愿搬出了大井,在西三环上找了套一居室。我喜欢站在阳台上捧一杯清水,看北京西站的城门楼上亮着灯,无端地猜测着,每日有成千上万个外乡人从火车上走下来,踏上这座城市。每日又有多少人背起行囊远离这里呢?每个人都在努力。有人还固守着当初的梦想,而有些人,早已背离初衷,与梦想渐行渐远,如我和张强。
我苦口婆心地劝张强换一份有发展潜力的工作,弦外之音就是希望他换一个赚钱的职业。张强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无奈,我像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盗墓者,企图发掘出他埋在内心深处的灵魂。一万多一平米的房价,足够我说服自己心安理得。
国庆节漫长的假期,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慢慢轻松下来。张强提出回大井看看,他说他开始怀念那里的时光。打车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傍晚夜市渐渐热闹起来。卖饰品的小摊子围着很多女孩儿,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挑着夹子、耳环等小物件,是可买可不买。我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至今留着很多当初买的小玩意儿。
张强说,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好。我笑了笑,心里有点涩。他所谓的好,不是生活,而是,我们都怀念曾经那样子的爱情。我们还没有走远,就已经发觉,回不去了。
三
腊月二十七放假,我正整理办公室的文件夹。公司突然来了笔生意,老板环顾四周,希望有人自告奋勇地留下来。人人都低着头继续忙手头上的活儿,一副副归心似箭的模样。我迅速地盘算了一下,三倍的工资,之后带来的利润将是个不小的数目。我仅在几秒内就毛遂自荐。
回去时,张强正在收拾行李,问我带哪几件衣服回去。我嘻嘻哈哈,面带愧疚,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把加班的事讲了出来。张强突转过身来,我险些被甩到地上。他生气地说:“给你们老板打电话,马上,你必须回家。”
我们大声地争吵,他说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张强一个人走了,拖着重重的行李,出门时,他说,我们都应该静一静。
两年前,我们一次只买三五块钱的肉,炒个青椒肉丝,把桌上的书扒拉到一边,放一个盘子和两个碗。我们贫穷,却在清苦的日子里吃出快乐。
两年后,张强依旧满脑子装着文学梦,我却是张口闭口都是钱。他说我变了,我嫌他不变。
他年后回来,搬去了东四环,我们的距离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
四
记得第一次见陆家安时,他说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故事,我心里微微一震。午后的阳光刺眼,眯着眼睛看眼前的这个男人,温情的面容,我一阵恍惚,想这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像一个人呢。
我给他讲我的曾经,讲一个女孩在异乡的生活。我问陆家安,我是不是真的在变?他回答我,人在社会存活,怎会一成不变?我们只有在变化中,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本以为我和张强可以厮守终生,这样牵着手走到老,而我却没有意识到,我们不小心脱了轨,朝不同的方向驶去。或者一开始,我们就是同一列车上不同目的地的乘客,我下车了,他还在走,到头来,我仅是与他擦肩而过罢了。
五
我想说的是,年假时接待的客户,就是陆家安,大年三十,他才腾出时间与我相见。我请他吃了北方的水饺,他说想看看这座城市,我们坐在观光车的顶层,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的年味香浓。两个异乡人在春节的最后一天彼此说新年快乐。
后来,我和陆家安回了家乡。在这个遥远的南方小城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多年后,到北京出差,见了几个旧友。同学讲到张强的近况,他已在一家知名的4A广告公司任职,在圈里小有名气
向窗外望去,北京的夜灯火通明,路人步伐匆匆,多少人擦肩而过,再相见时,他们还会认得彼此吗?
青春有谁会向你提起,唯有自知罢了。
(晓莉摘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