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里的小站:大漠小站

  集中你所有智慧,所有热忱,这就是你能应付未来的惟一方法。      记得他爹把小站交给他的那天,对他说,娃,爹老了,你在这儿好好顶替爹,别让爹不放心。你别看小站小,责任可不小啊!你看这铁轨,从戈壁滩一直连到北京,都是一根一根用铆钉铆着哩,少一颗铆钉,整个铁路就连不起来,少一颗铆钉,火车还咋开?咱小站,就好比铁轨上的一颗铆钉,知道不?该铆哪铆哪,这都是有规定的。铆在哪,就不能松劲。
  记着爹的话,他在小站上,30年没离开过小站,像他爹一样,一丝不苟,没日没夜,跟小站同呼吸、共命运。现在他快50了,老家的爹妈早都离开了人世。家没了,小站就成了他惟一的家。
  小站外边的世界啥样,小站外边的世界如何精彩,他无法看到。一天24小时,他都得定时定刻,拿着红绿小旗,不停地迎送开过来开过去的一列列火车。火车从面前开过去的一刹那,他感觉特自豪,特隆重,特伟大,觉得小站一点也不小,跟大站一样庄严。无论火车喷出的是白气,还是黑烟,他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接受那巨大气浪所带来的热烈和激动。他总要等到火车开远了,远得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才收起那两面发黑的红绿小旗,走下站台来。
  每次送走了火车,他都觉得有一种很难受的空寂感,他坐不住,也躺不下,习惯地走到小木屋的后边,望着无边的大戈壁,望着一束束被风吹裹在碱蒿根上沙沙作响的塑料兜,望着天山顶上的飞云,望着电线杆上的白瓷瓶,把头靠在电线杆上,静听那种呜呜的细说。
  惟一使他不寂寞的,就是站区内那一盏盏三色信号灯。他觉得,在这个寂静的大漠里,那不是普通意义的灯,那是一种活的眼,像人的眼,有灵性的眼。这些眼,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跟他说话,绿灯说什么,红灯说什么,黄灯说什么,他一看就懂。
  刚来小站的时候,他不曾想就这样一直到老,整个儿都铆在小站上。他曾梦想过当一名火车司机,当一名列车长,当一名乘务员,让火车载着自己,风风光光,在全国大城市之间来回跑。那时他就把局里发给他的工资,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全都攒起来,准备将来挑个大城市,找个媳妇,在城里买房子,舒舒服服过日子。可现在他感到这种希望,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现实。但他仍然那样渴望着,渴望着。渴望有一天,能走出这小站,越过大漠,去看看大漠那边的城市,看看城市里的大街,看看大街上的人。
  他特想见到人,特想跟人说话。后来的后来,再后来的后来,他慢慢懂得,这种想法,对小站人来说,是一种奢望。
  但是,他想说话,十分想跟人说话。
  那年秋天,几个到山里来挖贝母的河南人,路过小站,到小屋里来,跟他要水喝。他一听到家乡口音,高兴得跟疯了似的,拉着老乡们的手说话,留老乡们吃饭。把自己小站里能吃的,能喝的,全都拿出来招待老乡。
  发疯似的热情,弄得老乡们憷愣愣的。老乡们不敢吃他的,也不敢喝他的,一个个急着要走。他不让老乡们走,死拉活拽,留老乡们说话。他越拉,老乡们心里越是没底。趁他不备,都逃命似的,背起蛇皮袋,就往山里跑。弄得他急出泪来喊:“老乡,再说会儿话吧!再坐会儿吧!成吗?”
  这是他到小站来以后,第一次看到家乡人,第一次听到家乡话。家乡人走了,家乡人再没有来过。可是,家乡人又一次撩起他想跟人说话的欲望。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天连地,地连天,一个白皑皑的世界。早上他起来开门,发现一只小野兔冻僵在门边。他把它抓在手里暖。已经冻得发硬的小野兔,慢慢在他手里动了起来,他高兴极了,连忙把小野兔放到自己怀里,暖得小野兔一对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他把局里送来过冬的白菜萝卜拿出来喂小野兔,整天跟它有说不完的话。他问它家在哪,想不想家,为什么跑到铁路上来。他跟小野兔说了一冬的话。
  到了来年春天,戈壁上的冰雪融化了。
  小野兔不辞而别。
  小野兔走了,他无法再找到。他整天整天地对着戈壁滩吼,火车开过去了,他也吼。他希望火车把小站人的声音,带到大漠那边去。
  (三七鸟荐自《那些温暖我们的人和事》 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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