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与月光照抚的昼夜:月光 (钢琴版) 昼夜

  一      在月亮升起的地方,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我踏着早春三月的绿意,向着奇松云海的黄山蹁跹而行。火车是一条龙,龙腾啸啸是我对你的呼唤,呼唤梦中的你早现倩影丽容;飞机是一只凤,风飞九天是我对你的企盼,企盼想象的你花开云端。你说:“不到黄山不算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现在,我以融化的雪花淋浴过的胴体,带着皎洁的月光织就的哈达,虔诚的教徒一般,奔向黄山――人生的一个高点与亮点……
  
  二
  
  在寂静而又辽阔的北方夜空里,上弦月像你眉头微蹙的眼睛,带一丝忧愁,含几许热愿,静静地看着我的飞翔。在这静静的凝望里,我感到了美丽黄山的诱惑:一棵迎客松,就把五湖的情怀全都包揽;片片云海,竟将四海的浪漫演绎大全;怪石连山,缀成价值连城的玉林;温泉似乳,滋润多少名贯古今的才子佳人……乘兴仰天,月芽儿虽然高不可及,但却以水似的柔柔目光看着我,诉说着传奇名山,美甲天下,诉说着情重天地,爱感人间――你呀,看似缄默无言,却又痴痴地传尽明净的万语千言。就这样仰望着,就这样交流着,率真的我今夜无眠,执著的我今夜不眠,在月光的照抚下,美梦扇动着鹰一样的翅膀万里南行……
  
  三
  
  这是一个从来未体验过的早晨:天还没亮,心里已经亮了;太阳还未升起,眼前已然霞光万道……拉开车窗的帘纱,晨霭里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绿山、绿树、绿竹、绿草,春雨洗过似的让人有种洁净无比、鲜嫩无比的感觉,而在这感觉里生长弥漫的,还有一种雾飘雨润似的温馨――就是在这样的温馨里走出车厢,走进绿海,走进梦寐以求的黄山怀抱。当急跳的心让我寻觅那滑落在人群里的上弦月似的眼睛时,出租车把我载进一座高楼,而比高楼更高的,是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那里,正有一双和月亮重合的眼睛,在金丝锦线似的霞光中向我凝望……
  
  四
  
  那天在“老街”的老店吃的是什么竟然忘记了,但临街的那两扇镂刻的窗棂,却让我记忆犹新,尽管那窗棂历尽沧桑、旧痕如铁。假如把这窗棂看作是老街史书的一页,那么从这一页翻看老街,一部线装的古书以黄山的苍松为笔,以新安江、横江、率水为墨,千年写来,其厚其重,其形其味,真让后来的我们难详其贵。马头墙昂扬着永不衰败的徽风,小青瓦的屋顶落着数不尽的江南霜天,而条石铺就的老街路面,宛若老而弥坚的长者的胸膛,浸润着历史的风雨,闪耀着天地的慧光,依然那么安详地让时光和生活来来去去……我喜欢你在老街给我照的那张相片:光光的额头和双肩洒满春天的阳光,而那近在咫尺的“碧玉楼”,是否应该看做是你的化身在和我合一张世世相依的永存之照――父亲一样的“老街”啊,你为儿女一样的我们祝福吗? 在古老而又鲜活的老街上,人流澎湃着生命的激情,而我们,用真爱写一页情书,续在老街的史籍上……
  
  五
  
  车在温暖而又亮丽的阳光里奔驰。车里的我们,目光荡过山野不尽的绿波,话语常常和一条又一条的河流交汇。
  让我感动的是爬满山坡的那些野藤:去年死掉的老藤还在用枯黄的身躯护着身下的土与石,而充满生命力的新绿,又在片片的枯黄中长出爱意无限的柔枝嫩叶……
  是齐云山的道观给我又一番深思:小脚老人们蹒跚着去祈福的艰辛年代已经过去,可是丰衣足食的今世你我,为什么仍然有更加漫长且更加剧烈的心痛?
  或许,痛苦是人类情感的心雨,当这雨迎世倾泻的时候,才有道与教的罂粟花常开不败、夺目灼心。
  河对岸的山坡上,三二杜鹃花扬着粉红的笑脸,亭亭处子似的招惹我们的怜爱,让我不由得对你说起大兴安岭初春时节满山遍野的粉粉红红――那北方迟来的春天是如此的热烈而多情。话语间,凝眸你微红的双颊,我忽然想起杜鹃啼血的故事――在相隔千山万水的南方与北方,抱着手机不放的我们,话语是传说中的杜鹃在声声啼鸣吗?
  
  六
  
  宏村,千年的国画鲜活在皖南的山光水色中。我克制着关节的伤痛紧跟你的步伐,目巡你的手指之处,我看宏村山为牛头、树为牛角、屋为牛身、桥为牛脚。你对宏村的盎然趣味让我好想成为牛郎:赶一只宏村一样的水牛跟你浪迹天涯,闲时听牛歌,忙时借牛力,乐时摇牛铃,乏时憩牛屋……按你的指点仔细看去,宏村真像一只五脏俱全的大水牛:“牛胃”是塘,“牛肚”是湖,“牛肠”是穿越家家户户的清渠。
  其实,建于宋时的宏村何尝不是一部宋词集成,既有大江东去的豪迈粗犷,又有小桥流水的婉约灵秀。站在桥上,依稀可闻东坡长足涉水,举楫击板:穿越小巷,隐约可见清照裙裾飘逸,逐水吟歌……
  拔开宏村宅院的竹林而立,你用相机帮我录一首韵绿节香的《竹枝词》。
  坐在宏村南湖岸边的青石板上,乍绿还黄的榆叶映衬着欲语未语的你,迷蒙间,端的是清照再来?
  拥你在宏村的古槐下,仰头长望,古槐何时说话?
  
  七
  
  披一身槐花的芬芳,我们相携走进河水环绕的卢村,早已耳熟能详的“中国木雕第一楼”,世外桃源似的给人一种梦境的感觉。
  静谧弥散在“第一楼”的上下左右。在这静谧里,似乎听到木雕娓娓诉说几百年的春夏秋冬――它们的青春和骄傲,它们的兴盛和衰败,并没有日动影随般和山外的世事变迁紧密相联,但冥冥之中,似乎一切生命的演变都和大干世界的变化密不可分。这让我想起你对简单平静生活的向往――我以为,人生一世,企望或所愿者能得一二足矣,能得三四已是奢侈了。
  引领者打开石锥井盖,汲一小桶泉水让我们品尝大山的甘甜――在土与石深深相隔的地下,山泉虽经几百年而不尘染,看来,任何事物若要保鲜,没有和尘世的厚重绝缘真是绝无可能。
  你站在木雕的墙壁前,瞬间和木雕融为一体:木雕的工艺是精湛的,虽然旧了老了,但仍然透着品味――你的情感原野与精神世界亦然,虽经风霜雨雪的多年剥蚀,依然木雕一样呈现着雅致与灵秀。我觉得你比厅堂里悬挂的韩再芬主演的《徽州女人》更有徽州的品味:生于徽州、长于徽州的你,在木雕楼天井顶空泻下的阳光里,浅浅的微笑让我感受《蒙娜丽莎》的无穷魅力……
  
  八
  
  我不知道“荆藩首相”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官儿,但从西递村人把早已骨烂从泥的乡邻塑成村口飞檐耸立的牌楼来看,这“官魂”还活在西递以及周围更远的人们的心中。以商养文,以文人仕,这徽商奉为修身治家的经典,真能《论语》一样让天下人为之倾倒吗?我不。我宁愿让你站在村外的那片清澈的湖水前拍照纪行,也不愿让你在那爿牌楼下缩为“官魂”的陪衬。其实,与相邻的青山相比,那牌楼还算高么?再与青山上的青松绿草的自然洁净相比,那牌楼透着多少人为的虚伪与龌龊啊!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西递人都惟商惟官为上, 就在我曾落座片刻的那间厅堂里,那幅大颂“山水清香,天地大观”的古墨,让你我驻足仰望,观墨闻香……
  我愿意听西递人讲述前辈人的勤奋耕读,但并不愿看那些把前辈人圈上各种光环的画像。那些以自己的劳作之物从容应对游客的老人们,那些忙忙碌碌引导游人传递西递古今信息的年轻人,和一张张五十元的门票矛盾而又和谐地链接在一起,让人从西递古老的自豪里读出今日的实在。在那块失而复得的“西递”村碑前,你借几许夕照把我的思考染成金黄……
  一对红灯笼装潢着古时富人的女儿抛绣球的故事――假若夜晚燃起红烛,灯笼下的人群里,会有多少你我这样的心与红烛一起燃亮真情?
  
  九
  
  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情支配我,让我不想登临黄山,而是去看你的故乡老宅――率水西边的茶场。或许是因了你,因而想对你生长的故地有些了解,或许是先前看了令兄那篇文溢五味的《故乡老宅》的缘故,这近在咫尺的故地和老宅,竟让我动了一睹真容的渴念。
  一切是那样的熟悉――虽然我们的生长历程是地理上的南北不同,但那贫穷中的质朴、落后里的自然,却是一对难分彼此的难兄难弟。那泥土的小路,那低矮的房屋,那陈旧的青瓦,那不很亮的白炽灯泡……这一切,让我们拥有了一段共同的人生岁月和生活感怀。我走遍三间屋子的各处,我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我倚在陈年的门框上,我坐在窗外墙下的条石凳上,这一切,让我有一种岁月回流的感觉,甚至产生一种和小妹一同生活过的幻觉。而今,长大成人的小妹也已年届四十,那伫立在老宅小路上的窈窕身姿,让人遥想当年小妹茶林里跑来跑去的清香童年――是否,茶树下长大的人,定是一枚色香永远如一的人间极品?
  转身茶场,制茶车间里热如盛夏,伸手炒茶的铁锅,竟然是那么地烫手。我始明白,无论是清茶还是别的什么茶,原来那沁人心脾的清香都是制茶工人用手左一遍右一遍地炒制出来的――试想人世间的万千珍贵,譬如爱情,不经这样的炙烤是否就会成色不足、少些味道呢?
  
  十
  
   未近新安江,已闻新安江流淌着率水、横江汇合后的徽州和弦,及至临江一望,才晓得新安江漂动着黄山大地的连绵锦绣。观光索桥上,你和索桥一起连接起南北情路,世纪广场上,你和彩灯共同辉映着日光与月光的华彩。我在索桥上向你招手――多愿这索桥就是鹊桥啊!我在岸边与你流连――江水不绝,和弦嘈嘈,弹拨古筝的手,怎能不牵动我的心弦为春光而歌呢?
  当我们真的手捧麦克动情而歌的时候,接连的手机打扰锁住了阳光也打碎了月光――我不知道,手机那端传来的是怎样的恶言秽语,但你明亮的眼睛因之而阴晦,你清沏的歌声因之而浑浊,你的苦涩的微笑,你的忧郁的眼神,引领我读你的内宇大干:扛着世俗的苦,挺着难言的痛,一颗心虽已伤痕累累,一种情却呈现永远的善与美……我忽然明白了,好女人的心海为什么比真正的海洋还宽还广,还深还厚。
  在深夜的宾馆里,我因为辗转难眠而推窗望月――两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初八的上弦月又丰满了些,可我们为爱而痛的心,因那俗力的剜割而缺损了许多,这热而鲜红的血,正在你我的凝望中不停地滴落成月光的涟漪。
  此时我明白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原是太多的情忧与爱愁。
  以这样的心情再谛听新安江的月下水声,在古筝似的徽州和弦里,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竟是黄山生出的一种别样情结……
  
  十一
  
  既不是逐日,也不是追月,别离时分,飞机无情地拉开了我栓在黄山的心。莫说无情,天鸟竟然绕黄山一周再飞高飞远,让我胸中涌动的酸楚,不可克制地迷离了双眼。隔着弦窗望去,山环水绕的名城静静地卧在皖南大地上,那已然熟稔了的身影怎不闪现?那葫芦丝一样轻柔动听的嗓音怎不风一样飞来?不解人意的云层汹涌而至,柔和而又坚决地隔断了五百里黄山,也隔断了黄山下的玉影琼音……
  就这样越飞越高,直到云的上面。
  就这样越飞越远,直到海的临岸。
  海水是咸的,比海水更咸的,是我的泪水――在广州机场,转机的我看不得起起落落的飞机,那欺人的海风吹来一弘咸水,淹没了我的瞳仁,也淹透了我身为男儿的心。半个世纪的生命已经过去,日过中天,云接晚霞,但梦蝶何在?方舟在哪?是一部《海色》为媒,让你我相遇、相知,才晓得生命的另一半原来黄山早已为我蕴藏在怀。
  你在黄山的青峰翠岭、碧水银泉中生美长慧,灵肉似玉。
  我在大兴安岭与松辽平原的飘泊中风剥雨啄,身魂如松。
  你因为向往诗书礼乐,因而渴望凤歌鹤舞、竹润风清。
  我因为执着于真善美静,所以总爱敞怀向天、执书临渊。
  想的是黄山的碧玉与大兴安岭的苍松紧紧牵手,那样就有了南北的璧合。
  盼的是大兴安岭的苍松与黄山的碧玉亲密相拥,那样就有了永世的温暖。
  在想往与盼望中,一只相思鸟扶摇于天地之间,它不知疲倦地来去飞翔着,飞过金色的山岭,飞过银色的江河,飞过日光与月光照抚的白昼与黑夜……
  二OO五年八月二十七日
  责任编辑 古 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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