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 [未婚女人茅小毛]

  一   之所以要写这件伤心的事情,首先是因为薛玉龄的缘故。薛玉龄是我师范大学的同学,住过上下铺,当时在学校我们俩都有些知名度,我是因为以笔名“猫”在《人文文学》发过几首前卫诗被人盲目崇拜了一阵,她是因为天生丽质在十所大学的校花角逐中当之无愧的成为花魁而引人关注。接下来,她可能怕被认为胸大无脑而积极向我靠拢,扯着全世界都知道的嗓门儿,向我借唐诗宋词什么的,我则是看她的石榴裙下成群的男生中,有一个我先看中的叫高然的比较对我胃口,而自愿充当电灯泡,当然是实施卧底之策,想趁她打盹儿、眼花缭乱的时候,卷土重来,取而代之。所以我们俩早早晚晚亲密的勾肩搭背、出出进进,成为当时学校一道耀眼的风景线。不过别以为我是她的陪衬,其实我长得一点不丑,刚生下来那阵儿也是双眼皮大眼睛,唇红齿白的,但后来初中就成了近视眼,我发现女人眼睛一没神儿就很难走进美女的行列,你再巧笑倩兮,你再秋波晕染,你再婉转蛾眉,都像山高水远,因为不能十分精准的抛媚眼和放电,只好虚张声势地穿上文化的盔甲,对内敷衍为理智的、有分寸的、冷静的;对外号称洗尽铅华,天然模样,清水芙蓉,其实从此与曼妙和狐媚无关了。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分手时大家哭得稀里哗啦。而我们俩却都暗自窃喜分在一个城市,没有中断友谊,仍然无话不谈。后来,她结婚了,丈夫就是我看中企图想取而代之的那位高然。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有眼力和手腕的,凭着自身魅力和一手好厨艺,调动起高然这个未婚男人全部的忠贞,一直控制着大好局面,并将胜利进行到底。弄得我全军覆没、前功尽弃,不过幸好是暗地操刀,路数疲软,那位优秀男人一门心思在她身上,似乎对别的女人反应比较迟钝,坐怀不乱,没弄出什么动静,所以薛玉龄始终浑然不知。婚礼上,我吃了三个月的萧山萝卜干,送她一个大大的红包,还醉眼朦胧地睃着新郎,连喝下三杯白酒,心中充满了对那男人的绝望。薛玉龄以为是我明底里的一场刚崩掉的婚姻游戏闹的,还泪汪汪地搂着我说:猫儿,咱们别自暴自弃,面包会有的,鱼干也会有的。她雪白的婚纱挤着我的脸,恍惚中分不清谁是新娘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些平淡,各忙各的,我忙着相亲,她忙着生孩子,开初她总是“噗嗵噗嗵”的流产,而我“走马灯”似的换人,都不大顺利,折腾了好几年,高然始终像一座爱情的珠穆朗玛横亘在我求偶跋涉的路上,没法逾越,最终我仍然单身成为未婚女人中的齐天大圣,而她终于生下一个十斤重的大胖女儿。她女儿满月那天我去看过她,美丽依然,但明显发福不少,看着她珠圆玉润的样子,我说你干脆叫薛宝钗得了,她大笑,说晚了,这名字已经取给我的女儿了。这时我才知道她和高然的女儿叫高薛宝钗,端详那婴儿一身富态的细肉和标致的眉眼,觉得倒也符合,也大笑!当时高然也在一旁微笑,一边笑还一边叠尿布、冲奶粉,细心地为她们母女俩忙这忙那。
  我悄悄叹了一口气:他们俩只怕是前世姻缘天注定喔。
  二
  高然其实是我早薛玉龄在篮球场上先发现的,他那雕塑般的体形出现在比较贫瘠的、有着许多坷垃沙土的师范学院操场上显得有些奢侈。当高然出色地弹跳奔跑的时候,他的身胚像一条结实鲜活的鱼,又干净又流畅,让人有触摸的欲望,而且他打球显得潇洒,即使被人撞了也只是笑笑,不大与人计较,显出一个男人的胸怀和教养。在后来他作为学生会干部参加的一些活动和频频演讲中,我还发现他其实有着非常锐利的眼神,只不过经常隐藏在他的谈笑风生和洒脱幽默之中,这一切都是我为之着迷和欣赏。
  那个时候高然还没有加入大校花薛玉龄的追求队伍中,在我的温柔视野中茁壮成长着。他对我每场必到狂热为他加油的行踪虽然觉得可疑但也抱以好感,曾经向我微笑数次。有一次由于我追星过度,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胳膊肘都渗出鲜血来了。他在球场上看见了,便举手要求换人,径直跑下来背起我就去学院医务室。回来的路上,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你是茅小毛、猫吧?你的诗,简洁明了,真诚坦荡,文如其人,是我喜欢的那种感觉。”
  当时都具体谈了一些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那天长发飘飘,还穿了一条雪白的长裙,他和我交谈了很久,他那种大男孩极其愉悦的阳光模样非常感染人。后来我们又碰上过几次,谈得都很愉快,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次,他暑假回来,悄悄送给我一个KT猫的钥匙链,那猫低着头,尖下颏,细白脸,头上系了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女生见了都爱不释手。
  那时已经大三了,把这样的男人放过去就可惜了,但因为我鼻梁上那副深度近视眼镜,造成心里有些障碍,能不能拿下他,我心中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我考虑了无数个“万一”都使我胆战心惊不敢接受。为了试探他对我到底怎么样?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觉得来一个“声东击西”比较合适。当时“智者千虑”的出了一个下策,让那个无比美丽的薛玉龄来做那个虚晃一枪的主要演员。
  我便约薛玉龄在学校后门的那家“梦笔生花”茶馆喝茶,历数她那些追求者质量低劣,说只有一个人才配得上和她恩爱百年,千秋万代。薛玉龄大喜,问是谁?我便说出谁谁谁。她惊讶了一下,说过去怎么不知道,然后就很上心,满学校转悠,没几天就摸着目标了,回来对我说:眼力不错啊,不愧是猫,能闻着腥。
  于是我“建议”她主动约他,我当时想,凭我对高然的了解和估量,这样的结果可能三种,一是高然断然拒绝:二是高然要考虑一下;三是高然同意见面,但见面只是礼貌而已。反正只要是在这个范围,说明高然对女人的认知是比较深刻的,起码对花瓶式的女生会保持戒备,说明像我这样的女性他才是心仪的,对于这样的高山流水,我此生还有何求?如何长驱直入和他山盟海誓的甜蜜场景已经让我迫不及待了。
  但万万令我想不到,据说高然一见薛玉龄,立马落花流水;迫不及待地“缘定终身”,据说还巴巴儿的连夜为她写了一篇词藻华丽的“美人赋”,把薛玉龄比作国色天香的洛阳牡丹花,激动得让薛玉龄都有些瞧他不起。悄悄对我说:这人,好像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面对如此突然的尴尬局面,我只剩一口气在喉咙里倒喘,连一个“悔”字都吐不出来了。心里骂:原来这厮也是个俗人呐!枉费了我几番的“绿肥红瘦”啊!幸好没有主动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啊!不过后来我也算是明白了,任何男人,包括我们考察为优秀的男人,面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一概是丢盔卸甲的。我们都看着养眼的风景,何况男人?有时看见年过30,把自己收拾得水葱儿一般,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一路想挣扎出妩媚风情的女人,就对她说:姐们儿,省点劲儿,不管用了,也就夜深弹三弦自娱自乐一阵吧!
  三
  世间万物阴阳平衡,吉凶并存,幸福美满的人也不能太占尽天时地利,果然,山不转水转,此话很有道理。美人薛玉龄和高然转了几年,高薛宝钗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也转出问题来了。那天下午,她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喝咖啡。她在一个效益极好的大企业做工会工作,事情杂,而且拴人,考勤什么的挺严,而我在大学做老师,一个月没几节课,时间相对闲散。面对着一贯比较财迷的她冒着年底被扣奖金的风险隆重约请,有些受宠若惊,像她的提线木偶一样急急去了。
  好长时间不见,她穿了一件高档的缀着珠片的果绿色的真丝连衣裙,那种热带雨林中蜻蜓般的颜色,不是一般女人敢披在身上的,她穿起来却显得肌肤似雪,身段窈窕,花容月貌,而且她的脸上根本没有搽粉,眼波妩媚,所有的美丽仍然还是天然的,我用挑剔的眼光看了她半天,也着实没有挑出什么破绽。她还递给我一个大大的包,我通过精美的透明包装看出是一个LV的包,款式简单大方,发现她婚后并没有堕落,艺术品位见长,还挺有眼光。
[ 2 ] [ 3 ] [ 4 ]   她语调异常热情:送你。
  但我不要:A货吧?
  薛玉龄又塞给我:高然在法国买的,今年新款。
  我还是不要:你自己留着吧,现在背这种包属于自毁形象,即使真的也没人相信。
  薛玉龄脸上有些挂不住:毛病啊!这么好的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就挑吧你,看你挑到啥时候?
  我知道她话中有话:得!别当我妈啊!
  从她嘴里,我得知高然官运亨通,已经是什么局的副局级干部了,女儿学习也不错,家里买了房,又添了车,一派幸福祥和、花好月圆齐眉举案的大好局面。不过听说薛玉龄像黄世仁他妈一样把他看得很紧,还盯梢,翻手机,偷听电话,控制零用钱什么的,几近虐待。高然在薛玉龄麾下居然混得如此不济,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对她说:什么时候把老公约出来,我请客,一起吃顿饭,都是老同学嘛!这个时候的我一脸真诚,觉得过去曾经对高然的一份企图早就烟消云散了,尤其后来或是至今还在与各种男友无奈的操练已让我对男人心生疲惫,基本决心要“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之泣下”了!
  她立马黑了脸:我根本找不到他,我怀疑他外头有人了。
  猛听她这么说,我含在嘴里的一口咖啡“噗”地喷了出来,一脸惊悚。她撇了撇嘴: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以为他是冰清玉洁的主儿啊?我早就发现他是个花心萝卜,还不是怪你?当时那么死乞白赖地把这油头粉面的东西推荐给我,我现在怀疑你们俩当初是不是先有一出未果的好戏啊,要不你这个绝世聪明,修了千年的白骨精会舍得。
  薛玉龄无疑是个百分之百的美女,但绝不是花瓶,智商什么的还是挺高的。看她说出了这么有水平的话,一锤一锤猛砸在我的心窝子上,我一下子哑口无言,半晌,才冷笑:
  要是不好,你咋不早退给我?搞得我冷了半世的心现在都还像北极的冰块一样凉着,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儿孙满堂了还怨媒人?我看你才是花心萝卜我才早早该想到你根本儿是个水性杨花的骚女人。
  我那些闪闪烁烁的话,由于“历史”原因,薛玉龄有些不明就里,但看我翻脸,她有些萎顿,便支支吾吾起来,几个回合,没想到她的泪哗哗一下来了:
  猫,是真的,这几年,我心里的苦没法说,憋了很久,难受,今天就是想和你倒倒心里话,你知道我是爱他的,求你帮帮我。
  看她愁眉苦脸不像装的,就问她有什么证据?
  她想了半天:没有,只是感觉!
  我一下子火了: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拿我开心啁!你整不出点蛛丝马迹我怎么帮你啁?他是包二奶了还是找情人了!你说呀?何况你把他统治得像孙子一样,他敢吗?能有什么情人、二奶会聊斋一样钻到你家去?那不是找死吗?
  她可怜巴巴的回答:你别急啊!那些事情我还没有抓到把柄,但我就觉得他一点都不爱我,他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在家里呆,我和他很久没那个了,很久,真的。说完她幽怨地叹了一口长气!
  一听她这么说,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再想帮你,你们夫妻的那破事儿我无论如何也帮不了啁!
  说完我抬脚走了,主要是怕再呆下去我也会嚎啕大哭了,因为我看出了她的痛苦是真实的。一场风花雪月的情债十几年后会是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我完全没想到,联想到我如今仍然的只身孑影,一刮风下雨就做他举手投篮砸我的恶梦,心里十分酸楚。
  回家后我辗转一夜未眠,看雨打梧桐一直到天明。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的古话,决心去会会高然,把他们俩的事情探个究竟。

  四
  找高然很容易,到了他那个什么局气势威严的大楼一问,就问到了。一位眉清目秀身着白领套装的年轻女孩自称是他的秘书,很热情,主动掂着脚尖挺胸收腹楼上楼下的为我带路。
  你是他什么人呢?
  同学。我随意回答了一下。
  同学啊?他挺帅的吧!她意味深长的瞟了我一眼。
  这一瞟让我顿时心生警觉:怎么啦?
  找他的女人挺多。
  那你呢?也喜欢他?
  我望着这个长得很像薛玉龄的小薛玉龄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她扭捏了一下,但并不掩饰和否认。
  天那?我吓了一跳,他现在已经成为梦中情人被“挺多”的女人惦记着?难怪薛玉龄会惶惶不可终日。
  他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气宇轩昂的坐着打电话,看见我,一愣!惊喜地立即把手中的电话放下,慢慢地微笑起来,仍然阳光十足!
  真的是你?茅小毛、猫!
  望着这个当年划拉在我菜篮中反复算计的一盘菜,感慨自己眼光的正确。他一点没变,只是更加俊朗和帅气了,而且增加了成熟,稳健,还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气度。加上现在年富力强,重权在握,财力雄厚,按现在的行情和影视剧的主题,应该是鱼翅、燕窝、熊掌级的男人啊!
  薛玉龄哭的是那一出呢?我忍不住在心里骂她。
  高然眼热热的,递给我一杯茶,不烫不凉,正合适,我心里一暖,一个细心而且体贴的男人。我突然一阵轻松,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你没怎么变,还那么袅袅娜娜的?
  谢谢!老�,这些话对我没啥用处!昨天薛玉龄找我了。
  拜托!我希望你是自己想来看我了,别又扯上薛玉龄,当年那出你精心炮制出来的鸳鸯蝴蝶戏你不会忘了吧?听着,说,你想来看我!要知道,我盼这一天已经整整十几年了,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曾经,浪漫一回吗?我经常一闭眼,就看见了当年那个为了给我加油而摔在地上可爱的猫姑娘,呵呵!
  高然半开玩笑的说了这句话,我心里一惊,原来他什么都清楚啊?
  你既然都明白,那你不也正好遂了心愿了嘛?
  无所谓心愿,男大当婚,和谁结不是结?婚姻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没什么逻辑,就算爱情也不能当饭吃,何况当年除了你,也就只有她了。还有,我不喜欢女人搞诡计,在我心目中,我认定的爱都是神圣和简单的,一旦弄得那么累,我宁愿不要。你们这种女人啊!经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包括薛玉龄,是不是又给你说我找了别的女人?她一天到晚瞎猜乱疑,烦死了?如果当年是我们俩结婚了,你应该不会这样吧?高然说完,又望着我微笑。看他说得那么直接了当和强势,就像在做工作报告,完全没有红酥手,黄藤酒,几年离索,错、错、错那种追悔莫及的意思,我心里那个委屈和伤心别提了,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地坐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他搂住了我,我索性把头埋进我渴望已久的那个怀抱,无声的流了很多眼泪。因为是在他办公室,他马上要召集开什么会议,他一再叫我等他一会儿,但我一点也不想呆下去,向他摆摆手,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他硬送我到电梯,给我一张名片:保持联系吧!
  我没作声,有些犹豫。
  放心,我不会向你求婚,不管怎样,我还是个对家庭有责任心的男人。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收下了他的名片!
  回来不敢给薛玉龄打电话,只发了个短信:
  放心,他没问题!
  然后把手机关了。接下来我拐到一家泰国餐馆,泰国菜那种甜酸凉辣的味道很对我胃口,我一个人要了几瓶啤酒,点了咖喱蟹、咖喱牛肉、咖喱鸡、烤鹅、木瓜菠萝浓汤狂吃起来,我希望吃出一个粗胖的肥妇,嫁一个白痴男人,俩人在一起说: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转念又一想,白痴男人还不一定愿意找齐天大圣呢?心灰意冷中买了单,打着饱嗝又去了一家外资商场,买了一大堆衣服,而且破天荒地我还买了一条超短裙,露出两节大腿冷飕飕的,我问营业员,这是裙子还是裤子啊?

  五
  薛玉龄一看我短信后就跑到我家门口等我,我到家都半夜了,她还守在那儿像鹅一样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我忍不住叹气:这结了婚的女人其实更加水深火热。阿!
  进了门,她劈头就问:干吗把手机关了呀?
  没电了。我无奈撒了个谎,心里发虚,真有点不敢看她,内心里波澜壮阔,痛定思痛,忆苦思甜,貌似她的痛苦的确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也够笨的,居然去问他?我们俩什么关系,他不比谁清楚?他能给你说实话吗?
[ 1 ] [ 3 ] [ 4 ]   人家都捶胸顿足的表白了,要当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你还不相信?再说你又没有证据,红口白牙,那是诬陷!诬陷,你懂不懂?非要把你那个事业有成,前途恢宏,高薛宝钗的亲爹你的原配诬陷成作风败坏的陈世美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到底是何居心呢?
  有证据有证据,你找了他之后,下午他回了一趟家,给女儿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乘他洗澡的时候,我在他的手机里翻到的,我等你半天就是拿来给你看的。
  我看见薛玉龄激动得语无伦次地举着手机像举着炸药包一步步向我走来,脑袋里“轰隆隆”的像打了一连串的炸雷,不知为什么?我希望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此时此刻,我比薛玉龄更害怕高然果真有一桩或是几桩涉及男女之间不正常的风流韵事。
  “证据”是薛玉龄用自己的手机拍的高然手机里存储的照片,因为是“翻拍”的,比较模糊,但怎么样的模糊都遮挡不住照片上那个女人太阳一样的光:芒,说是女人,其实是个女孩,也就二十挂零,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把我和薛玉龄都看傻了,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完美的女人?这叫其她女人怎么活啊!高然拉着她的手,或是搂住她的肩膀,完全可以看出两人非常亲密的关系。
  看完照片,薛玉龄再次发出哀哀的嚎啕声,过去的哭声或多或少还带有一番矫情和虚张声势,而此刻的哭声就只剩下绝望的成份了。
  我突然发现高然简直就是一个猎色高手,古代的皇帝选妃都不一定选得出真正美貌的女子,而他找的薛玉龄和手机上这个女孩都算得上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啊!本来以为凭薛玉龄的姿色可击男人软肋而挟天下,本该万里长城永不倒,固若金汤才是,没想到这个后来的更是美不胜收,无懈可击,遭致六宫粉黛都无颜色,难道薛玉龄真要倒在这片灼灼逼人的桃花滩上了?若是这样,不要说她不愿意,我也不甘心啊!
  看我沉默,薛玉龄哭得更大声了:他经常出去找她,十天半个月的和她在一起,连过年过节的假都留着去看她。
  她住在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记不清,但我好多年以前就发现不对头了!
  怎么不对头了?
  他总往外跑,说家里闷。记得他是第一次出去旅游后,回来就丧魂落魄的,以后就神神秘秘的,偷着打电话啊,约会啊,卡里的钱经常很快就用光了,也没有见他买回家什么?
  正要帮薛玉龄分析一下高然的可疑行径,手机抖动了一下,一看,居然是高然的短信像蝴蝶一样翩然而至:
  今天见到你真高兴,找个时间吃顿饭!如何?有些心里话一直找不到人说,憋在心里挺难受的。
  如果在看见那个绝色美女之前接到这个短信,我一定五脏六腑都充满了灯火阑珊,蓦然回首,但现在,我落得个白茫茫大地,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高然太过份太趾高气扬太肆无忌惮了。我恨恨地回他:
  向你手机里那个漂亮女孩倾诉吧!我没有功夫听。
  可以想象高然看到这个短信时的愕然和失望,良久,我已经到家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来电话:
  喂!薛玉龄又找到你啦?我一直还以为你和薛玉龄是不一样的女人,你们太令我失望了,太无聊了,难道在你们的心目中,男人就一定都是饱暖思淫欲的混蛋吗?一个陈世美就代表了几千年中国男人的文化价值取向了吗?我不知道这种荒唐的观念要误导到什么时候?
  没等我说话,他把电话挂了!
  高然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嘶哑,听得出来,他痛心疾首。此刻,我突然清醒过来,非常恨自己,他爱和谁在一起是他的权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薛玉龄,不是他老婆,我凭什么干涉他?我凭什么伤害他?而且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为什么不去和他吃顿饭,听听他的心里话呢?我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
  我战战兢兢给他发了三个字――
  对不起!
  但高然完全不理睬,没有回,一直没有回。
  从此,我心情黯然,万念俱灰,经常以泪洗面,但我内心已然平静,如同小河里的鹅卵石,任其岁月逝者如斯夫。对于婚姻我不再埋怨谁,我知道那完全是因为我的自作自受。简单两个字――活该!

  六
  薛玉龄仍然经常打来电话或亲自过来促膝谈心,老生常谈,痛哭流涕,大似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巍峨阵势。说高然已经搬出家,基本和她已经分居了,肯定是和那个小狐狸精住在一起了。她说只要他不提离婚,她打算就这么拖着,过一天算一天,反正她属于明媒正娶供在明里,那小女人算小三二奶之流只能躲在暗里,就耗着呗,谁怕谁啊!
  我有些烦了,因为我觉得我和薛玉龄已经无话可说,也不知道在上辈子是不是也划入什么金钗手册,不知是她欠了我还是我欠了她,搞得这辈子替对方都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笔风月债。所以她的那些唠唠叨叨只能令我觉得窒息。
  暑假,学院工会组织去西藏旅游,我第一个报了名,把眼镜换成了隐型的,买了几条牛仔裤,想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没想到西藏可不是那么好溜达的,飞机一到拉萨我就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疼,呕吐,流鼻血,吃不下饭,根本不能动弹。只好被同伴送进一家部队医院吸氧、打点滴,服药,打算等着恢复,然后和他们回来时一起打道回府。什么羊卓雍、纳木措、珠峰、日喀则统统已近在咫尺,但却无法亲近,我突然发现,为什么我的恋情和生活总是处于这种尴尬的境遇?可遇不可求,难道这是佛的旨意吗?绝望中,我想埋怨一下下佛祖,偏心!但突然想起他老人家普度众生,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听一个快四十的老处女毫不风花雪月的白开水似的牢骚呢。
  捱了几天,我觉得稍微好些了,就在旁人的指点下到大昭寺去游览,没想到大昭寺门前人山人海,许许多多风尘仆仆、满脸虔诚、从藏北藏南辗转数千里而来的藏族信徒在那里磕长头,在西藏的蓝天白云下,犹如一幅浓墨重彩、触及灵魂深处的另一处世界,我看得呆了。奇怪,这时却下起了暴雨,冰雹般大的雨点疯了一样乱砸,把我惊得像鸟一样飞起来,跌跌撞撞,却找不到地方躲藏,慌乱中,一把伞从我头顶及时伸了过来,定睛一看,一个看起来约五十多岁左右的男子向我微笑。
  他脸晒得黝黑,一身米白色的户外行头,背着一个很大的专业背包,红色的棒球帽压在隆挺的鼻梁上,宽边墨镜,身板儿笔直,挺酷的,有点像高仓健。他说自己是独行客,叫冯北平,来西藏好几趟了。鉴于感谢他投之以伞没让我淋成落汤鸡的缘故,我把自己的高反遭遇和个人情况也略为向他表白了一下,他哈哈大笑:
  你可能是心理作用,过几天就适应了。
  雨停了,他带着我逛过八廓街,陪我买了几串红珊瑚的珠链,最后来到一家叫“玛吉阿米”的酒吧,轻车熟路地要了一壶酥油茶、一些藏餐、尼泊尔冰镇啤酒,我环顾四周,环境不错,便问。
  玛吉阿米?
  藏语,未婚女人的意思!冯北平摘下墨镜,露出额头和脸上粗砺的皱纹,显出一种老男人的岁月风霜和历久不衰的硬朗。
  那算藏族剩女?
  不算,应该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觉得冯北平挺幽默的,我们一起大笑!
  由于高反,我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此时一杯酥油茶下肚,周身通畅。来来,这里的菜味道不错!冯北平不停的把一些牛肉、羊肉夹到我的碗里,面对他的殷勤,我突然有了胃口,直接举着啤酒瓶和刚认识的这个男人对斟对饮了起来,一会儿,我的脸就红得像苹果了。
  他盯了我一会儿说:你长得像一个电影明星!
  哈哈哈!玩笑开大了点,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不会拍马屁就别拍,像谁啊?千万别说是范冰冰,那样你可能就是智商不遂了。我笑得花枝乱颤。
  真的真的!冯北平想了想,说出一个六十年代家喻户晓专演配角的电影女演员的名字。
  我长得就那么老旧吗?
  干吗老旧啊?那叫自然。你看现在这些女明星,浓妆艳抹,眼睫毛都是装上去的,怎么看怎么假。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这样的,呵呵呵!
[ 1 ] [ 2 ] [ 4 ]   好。阿!老哥,我也喜欢你这样的!然后近距离地向他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我借着酒劲儿色胆包天,气壮山河,惊涛裂岸了一把!
  冯北平笑笑,搂搂我的肩膀,回我一个飞吻,接着大碗喝酒,接着大口吃肉,一脸师奶杀手的得意。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为什么不对高然这样表白呢?其实不过如此,天并没有塌下来。

  七
  从玛吉阿米出来,我觉得冯北平是我的贵人,因为早先让我痛苦不堪的高反完全好了,冯北平说他要乘下午的飞机回去了,于是我们俩就转到冯北平住的青年旅社,我想礼貌地送他一下。但突然遇到几个想拼车去纳木措的散客,说预定车上还有两空位,问我们两夫妻去不去?
  两夫妻?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纳木措我还是很向往的,但我觉得独自去不好玩,又怕再高反,便用眼睛使劲去瞟冯北平。
  去去,来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去?他明白我想去,没有丝毫犹豫,表情质朴憨厚,不像大妻,像我爹。
  纳木措海拔比较高,4718米,冯北平怕我身体再出状况,决定陪我去,他改签了机票,到医院为我办了出院手续,用红景天、葡萄糖泡了一大保温瓶开水,又买了感冒药、消炎药一大堆,还给我买了话梅、巧克力、牦牛肉干一些零食。他很从容的忙乎着,不像是为我,倒像是为他自己,显得十分自然,看起来很舒服,这个老同志真不错。
  我们相伴着上路了,在240公里的路途上,他给我讲藏传佛教的故事,讲沿途的风光,停车的时候给我照相,我累了,他叫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盹儿,还帮我把头发捋起来,怕压乱了,用无微不至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滔滔不绝讲的那些,其实我知道,甚至他有的还讲错了,但我没有打断他,我以一付涉世未深的少女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包含崇拜。我没有欺骗他,我确实陶醉在这种快乐和信赖的享受中。而且关键是我感觉到了此时此刻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也是快乐的!
  薛玉龄打来过一个电话,问我到哪儿了?还告诉说高然也外出了,也不知道上哪儿?说不一定在西藏和你碰上吧。我心里一忽悠,会碰上吗?如果让我看见他和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在一起,他会怎么解释呢?
  到了纳木措,我几乎崩溃,她太美了,就如同一个行走在雪域高原的星辰般的仙女。她的自然天成、空灵剔透、宁静纯洁、浩荡绝美是世俗女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我恳求冯北平在这儿住一晚,他点点头。于是,我们没有离开,冯北平的大背包里有个折叠的小帐篷,我们就在湖边支起来,但帐篷太小了,夜晚时温度很低,我们几乎只能相拥在一起,在天堂般的灿烂星光下,我看见自己肌肤似雪,红唇如花。冯北平开始吻我,我没有拒绝他,身体里的激情很快就在这雪域高原中点燃,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年轻的藏羚羊奋力在草原上奔跑,一定要抵达到我生命中的一个沸点,于是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事后,他和我都没睡着。我们从帐篷里钻出来坐在湖边聊天,他突然对我说,他家里有一个能干的老婆和一个上大学的漂亮女儿,他很爱她们,非常爱。
  我没有回答他,但我心里想对他说:你是一个好男人,继续爱吧,放心!我只在今晚的纳木措有你陪我,我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和他虽然有了一次肌肤之亲,但并不代表我从此就爱他了;而我和高然之间,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却一直爱着他。但这一次,他横亘在我心中的珠穆朗玛峰应该是已经逾越过去,我对他的爱还在吗?我决定回去就和他谈谈,听听他想对我说的心里话。。
  回到拉萨,我们就分手了,冯北平给自己老婆和女儿买了很多的东西,两手拽着,很吃力的样子,我们互道:扎西德勒!然后相忘于江湖!望着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像一片云彩一样飘走,我居然没有一丝想拼命拽住他的欲望,只有一个解释,我开始变坏了。

  八
  从西藏回到家,还没有洗澡,就听见激烈的敲门声!
  谁啊?只有薛玉龄知道我今天到家,把门打开,果然是薛玉龄,她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还直大口喘气。
  干吗?大惊小怪的!
  给你看一个东西,是我在他的抽屉里发现的。
  难道你发现了高然给那女孩的情书不成,情节太老套,我不看,我现在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啊!
  不是情书!
  那是什么?薛玉龄把一张旧的报纸塞给我,我漫不经心一瞟就呆住了,赶紧抓过来仔细看,那是一张青海的地方报,标题赫然:《十年爱心捐助为盲女,处处人间真情赞高然》,在这个标题下是记者采写的一大篇文章,文章中还配了一张照片,就是薛玉龄在高然的手机里发现的那张和女孩合影的照片。!?文章大致意思是说这女孩叫玛吉阿米,是青海一个牧民的女儿,聪明活泼,能歌善舞,学习成绩也非常好,但12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眼睛突然失明了,全家举债,四处求医,她的父母都有残疾,卖光了家里的牛羊之后,就靠在旅游景点拉马头琴为女儿集攒治疗的费用。高然是在一次去旅游的路上碰见他们的,那时她父亲又突然遭遇了一场车祸,没有抢救过来。当时的玛吉阿米抓着他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哭着叫他叔叔,求他救救他。高然对玛吉阿米的遭遇非常同情,从此便开始资助她,还带她去北京、上海一些大医院请专家会诊,10年中,他一直坚持不懈,在他的努力下,玛吉阿米不仅长成了一个对他十分依赖亲近的漂亮的大姑娘,而且视力也已经有所恢复,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了。当地牧区的老老少少对高然钦佩有加,感恩不尽。找到媒体,希望能表扬高然助人为乐的优秀事迹。
  高然本人很低调,没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儿,还把这张报纸藏了起来,但据媒体透露;当时他说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助人为乐,我帮她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女孩儿,她要是眼睛好不了了,我就离婚,我就娶她,我帮她一辈子。因为当事人说了这种话,报道没有按照原来计划深入下去。
  看完,我全傻了,良久,才愤怒地跳起来对薛玉龄大喊大叫:他那样说是因为他孤独,他需要信任,赶快给高然打电话啊,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薛玉龄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拨号码时手都在抖。
  但高然电话关机,再拨,还是关机,我们不停的拨,满怀着对他的深深歉疚和挂念。

  九
  噩耗很快传来了,高然猝然离世,是车祸,翻车的地点就在青海一处偏远的地方――,我和薛玉龄连夜赶去处理了他的后事,把他的骨灰带了回来。八千里路云和月,他终于回家了,薛玉龄在家中悬挂了他的照片,照片上他表情平和,虽然眼珠看着远处,但再不走了。薛玉龄虽然悲戚,但多年的猜疑终于水落石出,生不同生死同穴,执之之手,应该心满意足了;我也可以天天来看他,悄悄和他说说心里话,翻翻老账,叙叙浪漫,冰心玉壶,也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我突然很后悔,其实应该把他留在草原,留在玛吉阿米的故乡和她的身边,在那里,女人的水草丰美,男人的雪峰昂扬,还有一片辽阔天空,足可以让所有男人女人自由的灵魂高高飞翔!
  只是,玛吉阿米肯定会找他的,因为真正离不开他的,为他悲痛的应该是她,那个才二十挂零的绝色美女。但是,她也许还不懂得世间――情为何物?是啊?情为何物呢?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快四十的未婚女人也许也是踏破铁鞋、雾里看花罢了!
  既然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我决定跟着高然曾经的足迹去寻找那个年轻的玛吉阿米,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开始强烈的牵挂这个高然帮助和关心过的女孩。
  【责任编辑 王永盛】
[ 1 ] [ 2 ] [ 3 ]

推荐访问:小毛 未婚 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