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边关] 梦回乡关

  最热的这个盛夏,各大媒体相继报道“中印重开乃堆拉山口边贸”及其相关的消息。乃堆拉――犹如三个能跳动的音符在叩击我心扉。我曾努力想关掉那扇记忆的闸门,准备等有闲时再去拾拼那些不该忘却的边关岁月的碎片以见证自己的青春,但似乎很困难,以至于我坐在办公室或家里时常发呆。依稀间,那茫茫的雪域高原又回到了眼前,振翅高飞的雄鹰又从脑海里掠过,山口凛冽的寒风再度响彻耳际,山梁上的猎猎经幡还不时在我的梦中忽忽作响……�
  有理由怀念这一切。那年,南疆的硝烟刚刚散去,我和我的战友们奉命随部调往西藏军区。部队命令进藏军官在报到前先行休假。因青藏高原一直是我心驰神往的地方,我不等假休完,便匆匆地赶到成都“西藏军区驻川办事处”联系进藏的飞机。接受部队的统一安排,八月底,我们从太平寺机场坐军用运输机进藏。这天我起得特别早,有一种难言的兴奋。飞机在阴沉的天色中拔地而起,一头撞入浓密的云雾中,20多钟后才挣脱其纠缠倚在浮云之上拥入蓝天之怀。军用运输机是没有“空姐”服务的,也没有人给你解说,甚至没有标准的座位,机身内仅两侧有一排折叠式条凳,机舱“宽阔”的中间位置被一位“钢铁战友”(装甲运兵车)霸据。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我立附舷窗,俯瞰飞机下方。透过云层,可以看到连绵的雪山、形态各异的绿色湖泊。雪线之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偶见散落在茫茫雪山脚下的村庄,村庄上空还飘荡着袅袅的炊烟。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贡嘎机场,当一踏上地球上这块最高的陆地时,我就惊叹:这里的蓝天,蓝得竟如此纯洁和透明!一派天高云淡望不尽苍穹…… �
  “到了,下车。”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但又真切地看到两排正夹道欢迎的官兵。怎么这么快就到拉萨了?后来得知,这天因拉萨滞留的军人太多,我们就暂住在离城60公里位于雅鲁藏布江边上的曲水兵站。60公里,在内地是一段不近的距离,但在广袤的西藏,却堪若比邻。吃罢午饭,我违禁邀上几位川籍老乡走出营房,沿江岸走了约一公里时,见十多位藏族同胞合着歌声在田野里欢快地劳动(与其说是在劳动还不如说是在娱乐)。我们走上前去,通过“川普”加比划,总算让他们明白了我们是刚进藏的金珠玛咪。不知是出于礼仪还是真诚的拥戴,他们纷纷丢下劳作的工具,来到江边一空地上,唱起悠扬的藏语歌曲并拉我们一起跳起了欢乐的锅庄。我们不会跳,只得跟着他们的节奏忽前忽退、忽左忽右地扭动。初上高原,就进行如此大运动量的“锻炼”,很快就让我有了“收获”:心跳加速, 呼吸越来越急促,头开始疼痛,越来越剧烈,嘴唇乌紫,越来越干裂, 感觉空气也不再清新,有一股干辣的腥臊味,胃里翻江倒海。战友们迅即将我扶回营房。躺在床上,吸上氧气,我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只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而疼痛却是。一番折腾后,胃里的东西由嘴“一泻千里”。夜里好像没有睡着,却也没有醒。也许是难受的感觉抑制了躯体其他的感觉。及至东曦既驾,我才轻松了许多。渐渐地,天大亮了,阳光、蓝天给了我“反应”之后的第一个补偿。想到今天将约会我的梦中情人――拉萨,我翻身起床。精神的力量击退了身体的虚弱,高原反应被我彻底地抛在了身后。�
  军车沿拉萨河逆流而上。宽阔而又浩浩荡荡的拉萨河奔腾不息,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蔚为壮观。水中央时见正在横江搏击的牛皮筏,河的两岸和中间凸起的河床上生长着茂密的胡杨,牦牛和羊群或嬉戏打闹或悠闲地吃着青草,景、物、人,多么和谐、多么自然,仿佛一幅美丽的水粉画。拉萨河是拉萨的母亲河,源于藏北高原, 因是冰雪消融而形成的,河水在夏日仍然寒冷刺骨,许多初上高原的人“不解风情”时有“故事”发生。车依然急速前行,开车的老兵讲:转过这个大弯就能看见拉萨了。我心“咯噔”一下,努力猜想这位“新娘”的模样,就像旧时的新郎倌进入洞房即将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一样紧张、兴奋。地势渐渐开阔起来,相对集聚的村落和熙来攘往的人群都在提示我离拉萨城不远了。果然,一转眼我们就看到了阳光下巍然屹立的布达拉宫――庄重!伟岸!辉煌!�
  拉萨海拔3650米,具有1300多年的历史, 成形于公元6世纪以前松赞干布迁都的时代。神秘传奇的浪漫色彩,令我如一个侠客般,试图在这块土地上寻找惊心动魄的画面。从住地军区第一招待所走十多分钟路,我们就到了八廓街。“八廓”在藏语里是转经道的意思,是环绕大昭寺转经的信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踩出来的,长不过一公里,却是人气最旺的地方,是拉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店主有西藏本土的居民,也有内地去的经销客,还有印度、尼泊尔的商人,商品种类包罗万象。�
  大昭寺始建于公元600年,后成为文成公主镇魔降妖之地。寺内供奉了一尊从长安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铜像。大昭寺也是拉萨最早的建筑,正门向西,庄严地坐落在拥挤的八廓街端头。这天恰好有个法会,寺门前挤满了前来磕头的善男信女。用青石铺就的开阔地上,无数个身躯参差不齐地在那里一起一落地向寺内的佛像顶礼膜拜,个个的神情都十分神圣忘我。我们几经努力,想从如织的人海中“游”进去,终未能如愿。心想:也好,在这神圣刻时我们进去胡乱转反而是亵渎神灵。�
  第二天早上,我如愿来到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殿宇嵯峨、宛若横空出世的布达拉宫。这里曾经是以宗教为佐伴的地方政权的象征,是藏族人民骄傲的象征, 是许多人心中的圣殿,系藏王松赞干布为迎娶文成公主始建,因此,也是藏汉团结、中华民族一体的象征。布达拉宫主楼高117米,共13层,由红宫、白宫组成。登上长长的石阶,走进庞大的主殿堂后,便是上下互通、左右相连错综复杂地组合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殿堂。没有人清楚它到底有多少间房室,里面的佛像数以万计,宫内雕塑、绘画、典籍不计其数,国宝级文物比比皆是。殿内有一种幽深、神秘感,给人以莫名的召唤和不舍。我和两位素不相识的游人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个约1米宽、3米多高、几十米长的回廊。我们逐渐被黑暗所包围,也被一种天然的恐惧所裹缠,一步步慢慢向前走,那是一种自由、战栗、飘忽、超然的感觉。探行一段后,终于有了一丝昏暗的光,光来自一扇小木门上方凿壁放置的一盏酥油灯。我走在最前面,推开门探出头去,别有洞天――通向布达拉宫屋顶。跨出小木门,伫立在海拔4000米的宫顶,放视“天堂”,直面一片浑厚无极、雄山阔壤的土壤,感受着风中千年寒冰的气息,突然间,我生出一分神圣的使命感!�
  当我从布达拉宫出来时,我的一位老同学早邀上另外一位在拉萨某团当参谋的同学等候在外,一阵拥抱后我们便往回赶,因为午饭时要宣布分到哪个部队。他们问我:“你咋不关心自己的分配问题?西藏很大,自然条件、地理环境相差万千。”我戏说道:“到珠峰去。”不曾想这随意的一句玩笑,半个小时后便得到了应验。�
  黑夜的脚步还未移去,我们一行二十多位来自不同部队、军事院校、相识或不相识的战友就踏上了去日喀则的征程。日喀则距拉萨350公里,我即将赴任的那个边防团隶属于日喀则军分区,位于定日县长所珠峰自然保护区, 海拔4300米,所部分散驻守在500余公里的边境线上。�
  车行一个多小时后,天还没有放亮,许多战友都在车上打瞌睡,我没有睡意,隔着车窗,默默地透视东方渐渐扩展的鱼肚白。开始爬坡了, 速度逐步缓慢,车在国道318线上以“之”字形盘旋曲折艰难前进,这是我们翻越的第一座雪山。冈巴拉雪山海拨5000多米,山上常年驻守着一支被国防部授予“英雄”称号的雷达站,雷达站同时兼负民航进藏飞机的导航任务。海拔在一步一步升高, 除了发动机的吼声在增大分贝外, 车厢里依旧无声无息,我并不寂寞,因为距离山很近,距离天也很近, 沉默的时间里,其实是在与大山对话,与天空私语。将近10点,我们的“坐骑”才从海拔4900多米的一个山口翻过去。下山的路路陡弯急,不多时,浩淼的羊卓雍湖就映入眼底。它是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 有天上圣湖之美誉。湖面清澈壮观,瑰丽迷人,如一面大镜子平静无澜,映衬着湖边晶莹的冰川,皑皑的雪山,动人心魂;无数个突出水面的小岛栖息着多种水鸟,妖娆地吸引着来客目光。我们沿湖边走了很久才到浪卡子兵站,在那里稍加休息,补充些给养,活动一下麻木的腿脚后又向生生地横在我们前面的冈底斯冰山进发。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冰壕里,壁立千仞的冰峰,无数条冰垄形成一道道沟壑,一条高约1500米,宽约300米的冰瀑从远端飞泻而下,犹如一条银色玉龙,横亘在天地之间。我们被彻底震撼了,纷纷下车,只是怕得雪盲未敢久留。过了这道“坎”,前面就是著名的江孜英雄城了。�
  到达江孜已经是下午3点过,好在大家在车上吃了些“761压缩干粮”,并未觉得饿。车开到日喀则驻江孜的一个部队需要修理,午饭后,我们不敢走远,因不知道车子何时能修好还要继续上路,只得远望依旧挺立的抗英炮台;猜想三派兼容、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的白居寺。江孜有600多年的历史,比日喀则还早,是沟通前后藏的重要通衢,也是商旅往来的交通要道,右向樟木、定日,左往亚东、乃堆拉。�
  江孜到日喀则的路一马平川,重新上路后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日喀则军分区驻地,时间虽近晚9时,但太阳还在地平线之上。刚在招待所安顿好,一位校官就找到我和另一位分在一起的战友,让我们“早点休息,来接我们的车天亮就出发。日喀则就两三条街,除扎什伦布寺外没啥看的,何况今后机会很多”。令行禁止是军人的天职,连续的兴奋加疲劳让我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我们仍按时出发了,当车途经扎什伦布寺时我示意停下。细雨中一片红白相间的宏伟建筑群,目睹历代班禅的住锡地,搜寻500多年来的历史痕迹。惜别扎什伦布寺, 向270公里外珠峰脚下的部队急进。雨越下越大,开车的是一位老兵,熟练的技术使他能在破残的公路上很好地选择前进。终于还是无路可行,山洪冲坏了很长一段路基,路边已停了几辆车,一筹莫展。老兵让我们抓紧扶手,果断地开着车冲进湍急的洪水中。眼见洪水漫过车轮,车身晃荡,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汽车熄火失去动力。好在日产“山猫”越野车的性能很好,如一匹奋蹄的战马一股作气冲出了险境。就这样我们一路风雨,沿途经拉孜共翻越了三座雪山。每看到雪山上的藏牧民和他们低矮的帐篷,就不由感叹他们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人,也许是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强的物种吧。每到山顶,我总要放下窗玻把手伸出窗外,想捧一把洁白柔软的云彩放入背囊伴我去守卫边关。�
  一路颠簸,一路艰险,总算到了隐蔽性极好直至进大门时才能发现有一大片营房的团部。吃晚饭时我不解地问,都说这是珠峰脚下的部队,怎么看不见珠峰?团首长笑曰,你想看珠峰,明天就让你看到,刚好那儿的指导员休假了,你先去代理。�
  “万山之尊”,“世界之巅”,“距离太阳最近”这些都是世人对珠穆朗玛峰的赞美之词。海拔8848米的珠峰,真实地在我眼前静默于天外,遗世独立,伟岸不群,山顶积雪,云雾缭绕,在蔚蓝的天空衬托下显得端庄又妩媚,庄严而神圣。我来到了她的脚下,并将与她为伴,直愿到地老天荒。然而, 时间不长,我又奉令去了樟本、萨迦、乃堆拉……�
  梦回边关,只想在有时间和心情在遥望远方的美丽后能弯下腰来,不再错过近旁的精彩。�
  责任编辑 卓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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