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虔诚,然后去一个地方]怀虔诚之心

  作者简介   瑜儿,本名李瑜,土家族,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梦在远方》。      在未踏上凤凰这片土地之前,阅读名人是从心灵抵达凤凰的一种方式,并由此滋生出对凤凰的深深挂念和无限向往。2007年,春寒料峭的3月,途经宜昌的1473次列车载着我一路向魂牵梦萦了经年的凤凰真实地靠近、再靠近……
  
  在岁月深处穿行
  
  坐火车只能到吉首。因为晚点,到达吉首已是深夜十点多钟。随着拥挤的人流匆匆出站,然后上车。蓦然回首,却见车站醒目地写着这样一则广告:为了你的到来,凤凰等了一千年。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暗想,如此熨帖得令人怦然心动的语言与我虔诚的心境是多么吻合!事实上,凤凰这座古城以及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无法不让人肃然起敬。
  在这喧嚣的世界上,宁静、美丽与精致的凤凰是一个现实之外的存在,是无数文人墨客承载心灵的故乡。因此,在大山的深处,在湘西的边远地带,凤凰的等待从来就不会落空。
  穿过城门就远离了喧嚣与纷扰,来到了一片和谐静谧的天地。踩着光亮的青石板路随意进入哪一条小巷,扑面而来的都是古朴与神秘的气息。小巷两边是错落有致的灰暗砖屋和黧黑木楼,一律雕花的窗棂,翘起的屋檐。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是房屋恰到好处、画龙点睛的点缀。家家户户都开店铺:书画店、银饰店、壁挂店、蜡染店、特产店……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各种招牌幌子随风而展,只要你肯停下脚步,总能在这里淘到心爱的“宝”。
  小巷内,到处都飘荡着扭扭糖、姜糖的浓郁香气。每走到一家店门前,店主都要热情地端上来让游客品尝。若买,既不会短斤少两,也不会漫天喊价;若不买也没有关系,店主照样一脸的和气,没有丝毫的不悦。即便是身着民族服装、背着背篓或挽着竹篮的苗民不时从小巷从容走过,也没有高声叫卖的聒噪。一桩小小的买卖都是游客的心甘情愿。
  有卖箫或葫芦丝的店主,站在自家门前现场演奏,算是做活广告。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心上前打扰,悠扬的乐曲声传递到小巷的每一个角落,感觉像是电影里的情节,而不是生活的现场,古城的韵味因此更具感染力。本质上,这些演奏者与站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的演奏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几番峰回路转间,已悄然来到中营街10号――沈从文故居。这座四合院是砖木结构的清代建筑。朱漆的门扉,逼仄的空间,络绎不绝的追寻者。几间房里摆放着主人各种版本的著作,悬挂着主人各个时期的照片。先生用过的书桌和木椅安放在那里,上面空空落落,似乎只有曾经的墨香氤氲在眼前。据介绍,先生十五岁离开凤凰,上学只上到相当于小学三年级,一生却写下了900多万字的作品。我在先生生活过的地方流连回转,这几个数字萦绕心间,成为一时解不开的谜。后来我渐渐明白,先生只是从私塾学校学会了识字读书,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则来自于老街店铺、桥头渡口、水上人家、军旅生涯……是敏感的心灵与超人的想象力成就了这个充满自信的天才。
  上个世纪80年代,先生被重新发掘并冠以现代文学大师的头衔时,他已是八十多岁高龄了。怀想先生一生的际遇,这一称谓也许并不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得到的,或者说他的写作本身就不是为了这个称谓。而更令人遗憾到捶胸顿足的是,据瑞典汉学家马悦然(G・马尔姆奎斯特)说,沈从文去世于1988年5月10日,如果他能够活到10月份,就肯定会获得中国本土作家至今依然望穿秋水的诺贝尔文学奖。到底是这个奖来得太迟,还是先生走得太早呢?找不到答案。
  在小巷深处游走,舒缓的节奏让人忘了今夕是何年,到了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感到生活的节奏骤然加快。在古城内一家餐馆进餐时,发现需要果腹的人实在太多,服务员已是应接不暇。不过,我们还是品尝到了凤凰最具特色的地方菜――血粑鸭。血粑鸭是把浸泡好的上等糍糯米装入瓷盆里,在宰杀鸭子时将鸭血溶入糯米搅拌均匀,等鸭血凝固后,上锅蒸熟。冷却后切成小块,再与煮熟的鸭肉一起小煮。吃起来既有鸭肉的鲜美味浓,又有血粑的清香糯柔,使人胃口大开。只是还未尽兴,“接班”的人早已等在了身后。匆匆吃罢,餐厅门外一口大黑锅正烧着开水,想饮水者一律自取。牙签则用一小竹篮挂在过道的板壁上,怕客人发现不了,特意写上“我是牙签”,让人忍俊不禁。即便如此,也并没觉得受到怠慢,我们依然对灵秀隽永、古老神秘的凤凰充满了深深的眷恋之情。
  
  见证凤凰历史的沱江
  
  沱江是凤凰的魂,是到了凤凰不得不去感受的风景。
  坐上油得黄灿灿的尖头翘尾的木船,船工一再叮嘱我们穿好救生衣并坐稳后,竹篙轻轻一撑,小船便乖巧地弃岸顺流而下了。江宽不过50米,行在江上,江中石子和水草清晰可见。想起家乡的清江,那醉人的绿,那深不可测的神秘,初来乍到,总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其实不然,宽度和深度只是沱江看似柔弱的外表。如今的沱江就像一位饱经世事沧桑的智者――大彻大悟,波澜不惊。
  在一个边远小镇,在一片飞檐雕花、屋脊走龙的小楼与青石板小巷相依相伴的弹丸之地,竟然出了那么多在各个领域都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一定与凤凰非同寻常的历史背景有着关联。因为历史的馈赠,凤凰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韧性和聪慧,这份人杰地灵的荣耀也成了凤凰永不褪色的人文风景。
  置身沱江,触目两岸,皆是别致的半依半悬的吊脚楼。吊脚楼一面临水,一面着陆。临水的一面被细长的木柱高高撑起,似空中楼阁,也好似前人有意给后人留下的想象空间。着陆的一面脚踏实地,门前是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街。类似的吊脚楼应该是凤凰独有的发明。
  曾经,在凤凰千帆竞渡、百舸争流的煊赫岁月,年轻的水手把凤凰、麻阳等地的出产,诸如竹麻、木材、染布、水银、朱砂、生漆、白蜡,经由沱江进入沅江,运到常德,再由常德经洞庭湖运往长沙。返回时,他们运载的是布帛、钟表、白糖、罐头、自来火、纸烟、五金等。于是,常常有许多抹了头油的脑袋和尚未来得及梳洗的脑袋,会从吊脚楼临江的窗里探出来,跟那些即将远行的船夫水手们打声招呼,捎一盒胭脂,带一块布料,乡下人的日子渐渐生动活泛起来。
  那时,沱江两岸的吊脚楼里栖居着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船舶上疲惫不堪的水手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吊脚楼。他们用银两换取风尘女子一时的温存,然后重新上路,彼此相忘于江湖。而这其中也不乏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痴男怨女。但水手注定漂泊的身躯以及烟花女子的特殊身份,决定了吊脚楼的女子永远没有尽头的等待。所以,貌似风情浪漫的吊脚楼里不知演绎了多少缱绻缠绵的悲情故事。
  在沱江可以清楚地看到,因为是木质构造,有些旧的吊脚楼已经摇摇欲坠,或正在维修。那是自然的腐朽,而非人为的损坏。顺理成章的,一些新式民居应运而生,穿插其间。与此同时,现代文明的冲击使沱江也逐渐演变成了游客愉悦身心的道具。看上去,似乎只有江边纯纯的浣衣女与古色古香的吊脚楼是最为和谐自然的搭配。再过许多年,原汁原味的凤凰可能只是留在人们心中一段美好的记忆,镜头里一幅幅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唯美画面。
  虽然人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审美需要而剥夺凤凰人享受现代生活的权利,但凤凰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都会使那些对凤凰古城一往情深的人们感到隐隐失落而又茫然不知所措。
  
  问世间情为何物
  
  凤凰再美,毕竟不是我的故乡,我终究只是一个步履匆匆的肤浅的游历者,从哪里来依然要回到哪里去。然而,无论到来还是离开,那些与凤凰有关的悲欢离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却总是让我揪心不已。
  
  翠翠和傩送。
  在《边城》的结尾,沈从文说傩送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他没有明确地给翠翠和傩送的爱情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而是由读者根据自己的人生取向来作出选择和判断。以致翠翠几十年来让人无法忘怀,每每想起她的命运还伴随着心痛。这正是沈从文的高明之处。
  美丽纯洁的翠翠最终会不会等来她心爱的傩送呢?如果傩送永不归来,他们的爱情固然有一种凄清之美,翠翠的生命也因此而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完整与光辉,但那实在太残酷。善良的人们无法接受翠翠年轻的生命同渡口一同老去的现实。所以,我宁愿相信:翠翠在孤独中执着而悠长的等待使同样深爱着翠翠的傩送产生了心灵感应,他从遥远的异乡回到边城,迎娶了翠翠,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我在沱江泛舟时,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雪花,寒冷的江风吹得人缩作一团,双手冻得通红,心中不自觉地涌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感伤。很自然地,便又想起了失去祖父这个唯一亲人、靠摆渡为生、痴心等待傩送归来的翠翠。沱江两岸是林立的吊脚楼,我甚至想,已届耄耋之年的翠翠和傩送说不定就住在某一栋吊脚楼里颐养天年呢!
  
  陈渠珍和西原。
  湘西王陈渠珍一生杀过无数人,也恩泽过无数人。魔鬼和天使他都扮演得非常到位,冰与火的两极在他身上都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他铁石心肠,杀人如麻;另一方面他又古道热肠,多有善举。这样一个人在邂逅爱情时会有怎样的一面呢?
  早年,陈渠珍在驻藏清军中任管带(营长)时,遇到了明艳如花的藏族少女西原,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后来娶她为妻。从见到西原的那一刻起,西原就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在西原面前,他始终激情万丈,柔情似水。然而不幸的是,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拉萨后,在拉萨的清军发生哗变。陈渠珍出于各种考虑,带着心爱的西原,组织湖南籍同乡士兵和亲信115人由青藏高原向内陆逃生,因误入大沙漠,经过挨饿受冻、茹毛饮血的223个日日夜夜才到达丹噶尔厅,而这时只剩下七人生还。接下来他们几经周折,又辗转至长安。为筹措归湘路费,陈渠珍和西原在长安小住了一些日子,度过了生命中一段平静幸福的生活。而就在这时,生于藏族高原的西原因无法适应内地的气候,竟染天花而死。陈渠珍不禁悲痛欲绝,仰天长哭。晚年,他写了一本名为《艽野尘梦》的书,书中记载了他和西原的这段旷世情缘,以至读者每每捧读,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失去西原后肝肠寸断的心境,禁不住感慨唏嘘,不能自已。
  军队生变后,陈渠珍本来是想带西原逃生,结果却害死了西原。而如果西原不离开西藏,陈渠珍即使回到湘西,他的魂也死在了高原。两人死亡的区别仅仅在于: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肉体。怎么也想不通,神灵既然让他们遇见并相爱,为什么又要狠心地以一方的毁灭为代价呢?
  1920年,四十岁的陈渠珍做了湘西的最高首长,二十岁的沈从文在他那里谋得了一份差事。他一直对陈长官的知遇之恩心存感念。在沈从文的记忆里,陈长官非常自律,从来不碰女人,年近四十也不讨姨太太(在我看来,西原的死带给他凌迟般的剧痛一生都不会消失,他心里只有西原)。他精力奇好,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治军和治学上,处理一切事情也总是敏捷稳重。他统治湘西的时候是湘西最好的时期之一,使湘西真正达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理想盛世。陈长官身上那种稀有的精神和人格让沈从文感动并影响了他一生。
  现实生活当中,在一些人眼里十恶不赦的男人往往能赢得貌美如花、纯洁如天使的女子的芳心,也就不足为怪了。爱情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真相,局外人无从触摸到他们真实而隐秘的内心世界,扼腕叹息也好,飞短流长也罢,根本无济于事。
  
  沈从文和张兆和。
  与徐悲鸿和蒋碧微、张爱玲和胡兰成、徐志摩和陆小曼等社会名流的婚姻比起来,沈从文不仅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他心中美丽的黑凤――张兆和,而且他们还做到了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是的,他们把初恋时的热情平均分摊给生命中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在凄风苦雨中,维持着心灵的恒温,成全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所有期盼和幻想。
  然而就像这世上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一样,任何一桩婚姻也不会完美无瑕。他们既要面对社会的动荡不安,也要面对小家的柴米油盐。任凭怎样辉煌的人生也逃脱不了平庸的日常生活。张兆和在《从文家书》的后记中写道:“……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越是从烂纸堆里翻到他越多的遗作,哪怕是零散的,有头无尾的,就越觉斯人可贵。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这不禁又令人想起徐志摩和陆小曼。他们抛开一切,冲破重重阻力走到一起,但婚后的陆小曼并没有按照世俗的标准,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相反她沉溺于交际场所,莺歌燕舞,挥霍无度,直到徐志摩乘飞机失事后,她才终于醒悟,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费了几年时间收集整理并出版了徐志摩遗作,终身不穿华服,不打扮,不出门应酬,让自己华丽的生命就此消匿在世间。
  虽然张兆和与陆小曼的为人大相径庭,悔恨的内容也完全不同,但两者相同的是,都在自己最爱的人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才产生悔意,因而无法弥补。所以,她们提供给围城中人的某种暗示是显而易见的。
  海岩把爱情比作人生道路上的一米阳光,而就是这一米阳光,既可以照亮前行的路,也可以将人灼伤,甚至毁灭。
  
  责任编辑 哈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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