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学俞老的书卷气]书卷气

  俞振飞先生和我家可称是世交了,父亲尊称他俞五爷,我父亲梅兰芳二十三岁来上海演出时就已拜识了南昆老前辈,俞老的父亲俞粟庐老先生。上世纪二十年代,父亲多次来上海,每次都要上俞家拜访,俞粟庐老先生第一次将俞老介绍给我父亲,就是青年的俞老吹笛为我父亲伴奏,当时俞老二十岁不到,唱的是《游园惊梦》中的【皂罗袍】和【好姐姐】。对俞派的评价,父亲曾说过:“今天我才听到真正的昆曲。在北京听了许多昆曲,我总怀疑昆曲不应该是那么唱,听到俞氏父子唱的,才觉得完全合乎我的理想。”这可以说是当年的青年艺术家之间的心气相投吧!
  而在我心目中,尊俞老为师长。
  我第一次和俞老同台演出是1950年10月25日,在天津中国大戏院,当年我十六岁,也是第一次演《金山寺·断桥》。我的《金山寺·断桥》是朱传茗、陶玉芝老师教的。因我父亲想念世芳师哥,怕触景伤情,台上控制不了,一直没有动这戏,所以我学会了也没有机会演。当时,俞老在梅剧团,是我母亲和俞老建议让我陪着父亲演,父亲勉强答应,但可不能在上海的中国大戏院,四年前他和世芳师哥在这个台上非常默契,他怕在同一个舞台上出现幻觉。
  演出前一天,下午四时在天津百福大楼的客厅里,高朋满座,专家云集,看我父亲、俞老和我排《金山寺·断桥》。因为我跟朱传茗老师学唱的是南派,又是初出道的青年,能引起新闻媒体的轰动,虽事隔60年了,但当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因我南派的演法和父亲北派的演出有些出入,这出戏的身段,白蛇和青蛇有许多地方需要正反同步以及呼应,我父亲只能跟着我,他有这能耐和火候。俞老扮许仙,又做协调,不断给予我多方指导和帮助。
  1981年8月8日,为纪念父亲逝世二十周年,在北京人民剧场,俞老和我合演了《奇双会》中《写状》一折。事后他在回忆录里写道“……说也真巧,北京人民剧场在1955年开幕的头一天,便是我和梅先生合演《奇双会》。而且那天我们配合得特别好,内心表演十分默契,两个人都觉得很痛快……‘心气儿’碰到了一起,感情全出来了。所以,那也是我自己留下很深刻印象的一场演出。二十六年转瞬就过去了,当我重新走进人民剧场,梅先生不温不火、恰到好处的精湛表演,那珠圆玉润、醇厚舒展的优美唱腔,仿佛依然还在我眼前、耳边,使我油然产生一种无比亲切的感受。我一到舞台上,发现葆玖的扮相,嗓音都有些像梅先生,心情就很不平静。他穿的红色裙子,就是梅先生穿的那一条,我太熟悉了,一见这个裙子,心里就更为激动。演完这场戏,夜里我久久无法入睡。”这是一代艺术大师,经历了风风雨雨后真切的情感写照,使我读后肃然起敬。
  1982年,北京京剧院和上海京剧院共同组团赴港演出,这是经过“文革”浩劫后京剧首次出访演出,我与我姐姐葆玥和吴迎三人去淮海西路俞老家中拜访,征求他的意见,俞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文革’把京剧昆曲给害了,香港有许多你父亲的老朋友和他们的下一代,他们望‘梅’止渴啊!”这句话也耍三十年了。
  今天,我们纪念俞老,题目很大,含义很深,我就想讲一点:俞老在台上那种自然流露的“书卷气”,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它需要厚重的文化底蕴,俞老的演出是带有“学术性”的。这一点今天来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常和我的学生们说,演员到一定程度,比的是文化。梅派无形,是平凡中的不平凡。更需文化。
  急功近利,心气浮躁是演不好戏的。俞老是我们的典范。我殷切希望我们的接班人、京昆青年演员,能通过纪念俞老110周年诞辰的活动,全面、深刻地了解俞振飞大师。俞老除了戏演得好,他更是一位研究者。由于他的博学,对我国的古典文学、诗词、绘画都有深厚的修养,所以他的演出,常常旁涉文艺的广泛领域,眼光开阔,思考问题也就深了一层,时有触及中国传统艺术思想和美学思想。我想这就是俞派的灵魂,当今的青年演员是十分有必要向俞老学习的,当然也包括我这个七十七的老人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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