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常常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突然改变人生的轨迹，让人措手不及。湖北省孝感市兴百超市的收银员方秀英，如今只要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就想起四年前发生的那惨烈一幕。
突遭大变，邂逅男女
撑起一个临时的“家”
2003年大年初七，方秀英一家三口从鄂西恩施山区串亲戚返回孝感，因雪天雾大，正点班车停开，丈夫带着她和７岁的女儿，只好拦截过路的货车，一段段往孝感挪。快要进入孝感地段，他们又拦下了一辆满员的微型面包车。司机看他们冻得瑟瑟发抖，顶着车内的牢骚，安排方秀英的丈夫搂着随司机出车的司机４岁的儿子坐副驾驶位，让秀英和女儿勉强挤在后排。深夜，微型面包车翻越大洪山马尾口时突然失控，打着滚儿向谷底坠去……
方秀英在医院醒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和司机没有抢救过来；丈夫怀里的司机儿子小东头皮碰破无大碍；女儿小翠被“小四川”、孝感彩虹装饰公司的职员刘明凡从谷底冰河里捞起，孩子的一条腿摔断了。
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方秀英击蒙了，她向丈夫的遗体告别时哭成泪人，可是，她听到小东抱着他爸爸的遗体，一声接一声地惨叫，感觉孩子比她更惨，她泪涟涟地拉着刘明凡说：“大兄弟，你好事做到底，帮可怜的小东找找他的亲人！”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她背着女儿回家疗养，没想到探望她的左邻右舍刚走，刘明凡就牵着小东找到了她的家，说：“他妈离婚后失踪了，听说他爸车毁人亡，他奶奶疯了，亲戚全躲了。我的老家在四川资阳，到湖北来工作还没有扎根，我不能带着孩子去上班啊！”仍沉浸在痛苦中的方秀英无奈地说：“丢我这儿吧，你继续去找他妈妈。”
刘明凡始终没有小东妈妈的消息，却打听到孩子有个表叔在孝南农贸市场做水果生意，随即把小东送过去。不料没几天，小东又跑到他的公司，抱着他的腿哭着不走。万般无奈，刘明凡把孩子又带到方秀英的家，哀求说：“我不忍心把他丢在街头，暂时放你这儿，我继续想法子找他妈妈。”
方秀英为难地说：“小翠还不能走路，我这心情不知哪天才能上班。如果找不到他妈，我们孤儿寡母的可负担不起呀！”
刘明凡安慰她说：“嫂子，我这回大难不死，明白了许多大学没学过的东西，人生的一切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即使是自己的，也是临时的，当命运发生突变时，只能顺其自然。如今大哥不在了，小翠这样可爱，你的路还要往前走，日子还要往前过。没有谁能分担你的痛苦，只有面对现实，打起精神来。我们只隔一个街区，我推后结婚，拿钱来供养照顾两个孩子，我们合力渡难关。”方秀英被这个车祸后才认识的小伙子再次触动了伤心处，大哭着把两个可怜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此后，刘明凡几乎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去方秀英的家，帮小翠锻炼走路，先扶着她走，督促她坚持走，最后要她像警察阿姨那样走……小翠的腿康复后，他又送她上学，安顿小东上幼儿园。风天雨天，孩子生病，换煤气买油米……都主动过来帮忙。临时组合的这个“家”弥漫着浓浓的温馨，让两个经历噩梦的孩子很快恢复了快乐，也让方秀英渐渐淡忘了丧夫的悲痛。
方秀英看刘明凡既要忙挣钱，又要同时顾着四川湖北的两个“家”，日夜劳累，就想尽力给他一些关怀。家里做好吃的，多留一份；刘明凡的衣服脏了，方秀英洗好让孩子们送去；时不时聊些家常话……渐渐地，他和她之间的眼神就有些炽热了。但方秀英想到刘明凡在四川资阳有个叫大丽的女友，想到自己比他大６岁，就赶紧掐灭这个念头，努力保持着河水不犯井水。
2004年7月，刘明凡打算再次在北京上海发寻人启事，找小东的妈妈。方秀英说：“找了两年多，实在找不着就算了，小东又听话又可爱，只当我多生了一个。我现在能挣钱，你也该腾出精力考虑你的婚事。”
刘明凡固执地说：“人家培养一个孩子就叫难，你又没长三头六臂。我承诺要供养小东，他妈妈一天不出现，我一天就不能逃离，结婚的事，晚点没关系。”
那天，他看嫂子笑起来格外好看，壮着胆子说：“大哥走了两年多，你不能老是这样孤苦一人，也该考虑再组成一个家！”方秀英微笑着说：“前两年人都怄木了，刚回过神来，又怕委屈孩子，还是等孩子长大点再说吧。”
刘明凡望着她，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以商量的口气说：“我想趁暑假，带两个孩子回资阳玩一趟，保证安安全全地去，漂漂亮亮地回。”方秀英连想都没想，说：“两个孩子都凝聚着你的心血，你带到哪儿去我都放心。”
孩子们去了一趟资阳，却引发了方秀英意想不到的风波。
担心生情，两位养母
千里迢迢灭爱“火”
刘明凡从资阳回来后，并没多提家乡之行的情况，但方秀英能感觉到此行并不愉快。刘明凡常常当着她的面，在电话中跟女友大丽吵。方秀英知道，大丽对刘明凡供养非亲非故的两个孩子有意见，对他和她的来往更是充满猜忌。同是女人，她能理解大丽。想到自己迟早要独力承担起两个孩子的抚养重任，何必耽搁刘明凡的终身大事，不如早点放手。方秀英向刘明凡提出这个意思，可他不改初衷，一如既往地往她家送钱，关爱两个孩子。方秀英隐隐有些不安，担心这样下去刘明凡和大丽的关系会更加恶化，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恶果。
这年年底，刘明凡的二婶从资阳来到孝感。方秀英看她穿着得体说话文雅，热情地留她在家吃饭，向她介绍孝感的风土人情。二婶看她漂亮能干，边吃饭边明一句暗一句地喊着大妹子：“我家明凡是个苦命人，刚生下地就死了娘，吃我的奶水长到三岁，就交给他三婶养。三婶没生过孩子，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连明凡上大学的学费也出了大头。明凡爸一辈子啃粉笔头，至今孤身一人，明凡的婚事全靠我和他三婶张罗。眼看他到了三十，跟大丽好了三、四年，没想到他这个要命的非但不结婚，还突然带两个孩子回去，街坊邻里说什么的都有。大妹子，不是我们多心，你看上去水灵灵的，也该给孩子找个爸。那样，免得我千里迢迢费这个盘缠。”
方秀英听得心里毛毛的，连忙掩饰说：“二婶，你别冤枉人啊！我跟明凡真的没那事，要不是那倒霉的车祸，要不是丢不下小东，我和他在街头碰到也不认识。”
二婶子不信，仍然沿着自己的思路说：“无论是良心还是责任，我家明凡都尽到了，尽足了，总不能让他奉献了爱心献工资，献了工资献青春吧！”
“二婶，话不能这样说，谁也没逼他献什么。”方秀英努力控制情绪说。
“当时的事我都听说了，车祸发生时，明凡全身是伤，大冷天还跳到河里救你女儿。”二婶不依不饶地说，“本来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你却要他去找小东的妈，要他好事做到底。他一个毛头小伙子，哪晓得就缠上了这个累赘。”
方秀英激动地说：“二婶，明说吧，我跟你家明凡处了三年，说没点感情是假话，但你家的情况特殊，他是三家的独苗。小东这个累赘我认了，你现在就可以带明凡回家，免得大家烦心、不放心。”说着就起身收拾碗筷、送客。
二婶放心走了，可她回去了半年多，仍不见刘明凡有结婚的动静。刘家人急得团团转，三婶更是坐不住了，她认定刘明凡的魂被方秀英勾走了。
2005年清明节前一天，三婶带着大丽闯到方秀英的家，见面没说几句就跟方秀英吵翻了，三婶恶狠狠地说：“大丽哪点比你差，你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凭啥子揪着我家明凡不放。”骂还不算，又砸方秀英家里的东西。
刘明凡愁得只差没跟三婶和大丽下跪，说尽了好话才把她们哄走。她们走了，刘明凡的胆子又来了，又去了方秀英的家。方秀英含着泪不理他，他把两个孩子支开，干脆不顾一切挑明了：“我的魂已丢在这个家，我就要爱你娶你，这辈子不走了。”
方秀英爱恨交加，恨恨地说：“我是一个被苦难揉成了韭菜的女人，你家里人恨不得撕了我，我没有这个胆，也不敢有这个心。”
[ 2 ] 刘明凡帮她擦掉泪水，温柔地说：“生这个情时，我就知道家里人会激烈反对，可又不能一直就这么僵着，我带俩孩子回去就是想捅这个马蜂窝。你想想，我是吃过二婶的奶、在三婶怀里长大的，大丽连嫁妆都备好了，她们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你要有信心啊！”
方秀英看着他灼热的眼神，想着三婶恶狠狠的样子，难过得泪水掉下来，说：“你的身世太特殊，你欠她们的太多，她们不会轻易撒手的，我怕她们还来出洋相，我怕挺不住。”
刘明凡捧着她的手，深情地说：“她们毕竟是我的亲人，我只有躲和拖的法子，如果站出来袒护你，她们会更加伤心，说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等她们不闹了，我们再结婚，生一个孩子，满足她们的心愿，我的家人就不得不接纳了。”方秀英心里忐忑不安，想到结婚就害怕，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
万般无奈，知心爱人
为了家族利益各奔东西
打这后，方秀英每天进出门都竖着耳朵，偶尔听到街头的川音，就吓得直哆嗦，生怕又冒出刘明凡的什么亲戚，揪着她问罪。而刘明凡看上去却很平静，对她和两个孩子的关爱更加周全，连夏天的蚊香、厨房的佐料都买好让孩子带回家。方秀英渐渐放宽了心，暗暗盼着刘明凡能跟她提出结婚。
那些日子，她又开始穿鲜艳的衣服，晚上时常会想起刘明凡淳朴的笑容、壮实的身体、英俊的外表，想得心跳，想得脸红，突然脸上被人抓出了血道，这回不是婶子，是大丽。梦中惊醒，她辗转反侧。刘明凡虽然向她表白了爱情，但他采用“拖”、“躲”的办法，说明他怕得罪远方的亲人。他是独生子也是孝子，有可能反悔退却，自己最终或许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天下午，她下班回家淋了一场雨，身体软软的，给两个孩子做好晚饭后，就早早上床睡了。半夜里体温直往上蹿，烧得她扒心扒肝地难受。她想喝口水，可满世界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心跳，挺到深夜，实在挺不住，她艰难地把女儿推醒说：“你给叔叔打个电话，妈快要咽气了！”
刘明凡急忙带车过来，把烧得快要昏迷的她，抱到车上送到医院。次日体温下降，她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刘明凡坐在床边削苹果，不争气的脸又红了起来。她多想他做孩子的爸爸，多想他说一句宽心的话，可他把苹果递给她，不痛不痒说了一句就起身走了。
方秀英的心里一直惴惴的，担心刘明凡说话不算数，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什么。
2006年6月14日，一位操四川口音的大伯问到她家，一看老人的模样儿就知道是刘明凡的父亲。她的腿肚顿时哆嗦起来，像偷了人家的宝贝被抓住似地等待发落，然而刘大伯却很慈祥，在家里绕了一圈后说：“秀英，我到湖北想问你一句，你跟大伯说实话，你和明凡真的很相爱？”秀英不安地说：“开始没有，后来两个婶子一逼一闹，反而有了，真的很爱。”
“孩子，不能啊！”老人身子颤动着说，“我给你下跪了，求你放了他！”
大伯真的给她下跪，吓得秀英连忙扶起老人，哭喊着说：“别这样，大伯，求你别这样啊！我现在就跟明凡说，我们不再来往，我叫他立即回老家结婚。”
看方秀英这般通情达理，刘大伯继续说：“孩子，大伯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么多年来，你像姐姐一样待他，别说是人，就是猫儿狗儿，突然分开也舍不得啊！可我一身病，我活着，只想看他为刘家留个血脉。你这样善良，我不忍心说可又没法子，只要你离开他，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老人说着，从怀里掏出３万元钱来，塞到她手里说：“虽说感情无法用钱买，可多少也算是精神补偿，我们心里也好受些。”
方秀英明白了，她和刘明凡就是结婚后再生一个，也无法改变他父亲独生独养刘家血脉的愿望，无法让他的两个婶子和亲人接受两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她哭着把钱还给大伯，说：“我不要钱，我什么都不要，明凡兄弟把我和两个孩子从苦难中搭救出来，我知足了，我不敢，也不该有别的奢望；我不配，不能害了他的前途，不能断你们刘家的血脉。大伯，我真的愿意离开他，保证以后不再跟他来往。”说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老人扶到屋里：“您老人家来趟湖北不容易，就把我当女儿看，让我好好伺候您几天。”
刘大伯在她家吃饭时，看到两个放学回家的孩子是那样的天真可爱，他端着饭咽不下。然而，刘家按字排辈、名正言顺的族谱，没有让他逼儿子回去结婚的决心产生半点动摇。
老人临走时，给两个孩子买来大包食物，嘱咐方秀英说：“四川离湖北远隔千百里路，可我们还是一家人。明凡说了，他回川结婚日子过顺了，请你带孩子到资阳串门，我也想你做我的女儿！”秀英边哭边发誓，从此断绝与刘明凡的一切来往。
苦难人生，辗转千里
背回又遭巨变的情郎
刘大伯离开孝感后，刘明凡就变冷淡了。小翠带弟弟去找他时，他不是躲着就是翻脸吼姐弟俩。方秀英难过地对两个孩子说：“叔叔心里舍不得，不对你们狠点，怕你们忘不掉，你们不要再去找他。”
２００６年９月，两个孩子上学了，孤单的秀英感觉有满肚子话想跟刘明凡说，她忍不住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哑哑的，没说到两句就挂断了。她感觉纳闷，相处四年，别说有爱，就是一般朋友也不该变得这样快，变得这样无情。她去刘明凡的公司打听才知道，刘明凡的腰椎病犯了，出院后，就向公司提出辞职，要回川结婚。
这个孝子真的要走了，要与他家人喜欢的姑娘结婚了，要彻底忘掉她和两个孩子。方秀英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情，闯进了刘明凡的出租屋，想看他最后一眼，想再述几句衷肠。刘明凡正侧着身子收拾行李，她心头发酸，忍不住从背后搂着他说：“我不让你走。”
刘明凡转过身来，抱着她，声音都变调了，说：“无数的梦中我都这样搂着你，可我没这个勇气，我怕冒犯了你。二位婶子养大了我，父辈指望我，大丽缠着不放，我快要被剁成八大块了。对不起你，我说话没算数。我还会寄钱来的，但家里事全靠你了，小翠心细，理解能力差点，小东聪明却很粗心。再忙，莫忘了检查他们的作业；洗漱间里水龙头漏水，要买个新的；客厅顶上螺旋灯泡太高，换的时候，一定要请邻居帮忙；小区里新搬来的唐嫂嘴巴伤人，你少搭理她；遇到好点的男人赶紧成个家……”
秀英倒在他怀里，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说：“结婚后，还回来不？”
“我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全不知道。”
送走刘明凡后，方秀英回家大哭了一场，她恨命运太苦太惨，恨老天不公平；恨多了，恨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蚕，覆盖着痛苦，包裹着麻木，一切又变得无所谓。他们的电话少了，关系渐渐断了。
2006年12月30日，刘明凡离开孝感有４个月了，方秀英突然接到刘大伯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电话：“明凡回川后，腰痛得直不起来，到医院复查发现，四年前车祸摔伤腰椎骨，伤骨处出现骨质增生，压迫神经严重萎缩，整个下肢快要瘫痪，手术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方秀英想跟刘明凡说话，可他拿着电话就是不吭声，方秀英全都明白了，强行压灭的那团爱情之火，又燃烧起来，她心碎地说：“我来接你。”刘明凡这才说：“孝感正下大雪，资阳也结冰了，你别管我。”方秀英依然说：“我来接你！”
次日，她嘱咐小翠看好弟弟，冒着凛冽的寒风去武汉客运码头，乘上了去重庆的客轮，然后从重庆转车到了资阳。一路打听到三里岗，在一处出租房里看到身子变矮、扒着墙壁艰难移动的刘明凡，她惊呆了。直到瘫在地上的刘明凡，挣扎着往她跟前爬，她才回过神来，抱着他孩子般哭了起来。
刘大伯噙着老泪说：“为给他治病，我连房子都卖了。大丽听说他还得一年多才能完全恢复，婚后可能影响生育，就变卦了，不结婚不露面；两个婶子过来帮忙做了几顿饭，忙得也没空了。”
方秀英扶起明凡，干脆地说：“走，跟我一起走，我给你们一个家。”见父亲不情不愿、舍不得离开故土，刘明凡对秀英说：“你去给我买副拐杖来。”
刘大伯长叹了一夜，次日还是跟着方秀英和儿子上路了。刚用上拐杖的刘明凡，上车下船跌跌撞撞，靠秀英扶，靠她背。她把他扶过了冰雪融化的深街小巷，背上了寒风刺骨的长江岸头，背回孝感他们父子曾经熟悉的家。把家里弄得暖暖的两个孩子，听到妈妈的呼喊声，立即从屋里跑出来，一个抱着明凡喊爸爸，一个搂着刘大伯喊爷爷，喊得老人家心里阵阵发颤，他突然想起儿子说的一句话：“人生坎坷命运无常，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不禁老泪“哗哗”落了下来！
编辑／先宏明 xhmtt@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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