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乌江流域民间歌谣的狂欢化倾向 乌江流域图

  乌江因发源于贵州乌蒙山山麓而得名,是长江南岸最大的支流,全长1000多公里。乌江流域山高坡陡,沟壑纵横,与外界联系不多,人们生产劳动和日常生活都非常艰苦。高尔基在《论艺术》中指出,在远古时代,“人们生活不能没有欢乐,他们善于发笑,会编快乐的歌曲,爱舞蹈。”居住在乌江流域的苗、土家、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众多少数民族,民风相对淳朴,较少受到礼仪的束缚,他们热爱自由、追求幸福。在这样环境下产生的乌江
  民歌,就带有明显的民间狂欢化的特征。
  
  一
  
  文学狂欢化来自狂欢节日庆典。在西方,有很多重要的节日,如愚人节、谢肉节、圣诞节、复活节等,另外还有婚礼、葬礼、洗礼仪式、丰收庆典等各种节庆活动。不同阶级、阶层和等级的人,不同职业、性别、民族、地域的人,都可以不受限制地参加这类活动。人们在节日活动中,载歌载舞、纵情欢乐。他们一反平时那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使自己精神亢奋起来,在狂欢式生活中表现的是人们对生活的态度和对理想的追求。
  乌江流域聚居的苗族、土家族、侗族、布依族、仡佬族、水族等众多少数民族,都有自己众多的节日。如土家族就有春节、元宵节、女儿会等节日,水族有卯节、荐节、苏宁喜节等节日。人们在节庆活动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歌舞。如水族的卯节,“其最具特殊的文化活动就是卯坡对歌。”
  狂欢节庆活动,也是苗族、土家族、侗族、布依族等人宣泄情感、寻求寄托的重要生活方式。如水族青年男女平时恋爱不能随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们唱情歌时必须避开长辈。然而,在卯节歌会期间,“男女青年可以在卯坡自由交往,不必回避任何人唱情歌。”土家族女儿会是土家族青年谈情说爱、土家族女性为争取婚姻自由而形成的民间节日。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二(也有地方五月初三)这天,平素不得出门的土家族女子,随身带一些土产山货,佯装赶集售物。男女双方在一场风趣的“讨价还价”中各显聪明才智,进行互相了解。“女儿会”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对歌。女儿会上,相互有意的男女青年在经过“购物”的交往后,通过对歌达到相交,最后私定终身。在贵州省台江县有一个被称为当今最古老的情人节――“苗族姊妹节”, 每年农历的三月十一日至十七日期间,苗族青年男女都要盛装出门,在芦笙中踩鼓舞蹈、在歌声中尽情狂欢:“飞歌献予远方客,秋波暗送心上人。白天共享姊妹饭,夜晚相携游方场。” 这首苗歌基本上概括了活动的主要内容。侗族春节的“月也”活动中的“行歌坐夜”(又称“行歌坐妹”、“行歌坐月”),就是青年男女对歌传情的重要节庆活动。对此,当地有歌谣有这样的描述:“养女坐夜搓麻,养男走寨弹琵琶。我儿走到你家,老人睡在床上莫说话;你儿走到我家,我也一样闭嘴巴。少男少女,你赞我夸,痴言蜜语,山歌对答。火塘边排坐,月光下戏打。头插鸟羽,耳挂银花;轻轻细语随水流,细细歌声伴琵琶。”布依族的“六月六”是布依族最重要的节日。在节庆活动中,除开展大规模的玩龙和祭祀“巳神”外,要进行大规模的对歌演唱。
  在乌江流域少数民族的民间节庆活动中,人们打破了生活的常规,具有巴赫金所强调的狂欢化的特征。“狂欢节演出的基本舞台,是广场和临近的街道。”在巴赫金看来,人们聚会的一切场所都具有狂欢化广场的意味,如大街、山坡、院坝等。狂欢节广场是为狂欢节划定的节日活动空间,是各种思想、言行展示的场所,也是公众情绪宣泄的地方。乌江流域民间有“歌台”对歌的习俗。反映山区土家族、苗族、侗族、布依族等人生活、情感的民歌,也首先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理想的空间,一个“狂欢的广场”。他们的民歌,都是在山野、田间、河畔、“摆手堂”等广阔的大自然“广场”上歌唱。土家族仁一般在一个宽敞的场地,设置一个“歌台”,经常举行对歌活动。如:“闹年搭起赛歌台,会唱山歌这里来。公子王孙不敢上,上来一个酸秀才。上台先唱夫子曰,四书五经怀中揣。闹年不读圣贤书,唱得满山百花开。”贵州侗族也有“歌堂”,男女歌队进入歌堂对歌,如《开堂歌(一)》中女唱《来寻伴》、男唱《我等姣来寻》,就是典型的对歌。这种“歌台”、“歌堂”,具有开放的特征,可以说,就是人们的狂欢化广场活动。
  乌江流域民间节庆活动中的“所有这些仪式――演出形式,与严肃的官方的(教会和封建国家的)祭祀形式和庆典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的,可以说是原则上的区别。它们显示的完全是另一种,强调非官方、非教会和非国家地看待世界、人与人的关系的观点;它们似乎在整个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了第二歌世界和第二种生活。”这不仅是一种与官方和教会相对的“第二种生活”,同时这一生活与官方建立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对立的关系,表现出浓郁的意识形态色彩。乌江民歌作为一种民间自发的活动,是人们交流思想、传递信息、继承文化的重要工具。在这种狂欢化的节庆活动和“广场活动”中,人们通过民歌演唱而实现了自己“狂欢式的美梦”。
  
  二
  
  乌江流域的民间歌谣具有民间狂欢节的全民性特征。巴赫金指出:“在狂欢节上,人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其中,因为从其观念上说,它是全民的。”乌江流域的土家族、苗族、侗族、布依族等人,认为民歌可以解除生活中的烦恼与忧愁:“山歌本是古人留,留给后人解忧愁。山歌唱得忧愁散,唱得黄河清水流。”侗族民间有“饭养人,歌养心”的谚语,说明歌在他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在民歌演唱活动中,这里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尊卑、无论长幼,都积极参 与。
  仡佬族有大量的“打闹歌”。在遵义、仁怀、务川、道真等地,几十人、几百人在生产劳动中,敲锣打鼓,演唱“打闹歌”,场面非常壮观,“尤其是在薅打闹秧中,歌手领唱,众人和声,锣鼓山歌,相间相接,声震林野,催人奋然。”土家族也有众多的“锣鼓歌”。“锣鼓歌是土家族人民进行集体劳动时所唱的劳动生产歌,有‘薅草锣鼓歌’、‘挖土锣鼓歌’、‘插秧锣鼓歌’、‘薅秧锣鼓歌’等。”这些歌谣多是一人领唱,集体合唱,在整个过程中,人人都是演员,所有的人都参与狂欢式的演出。
  侗族大歌唱法多为领唱和多声部合唱。合唱歌曲采取的是一领众和、分离低声部合唱的风格,属于民间支声复音乐范畴。其分部分是领唱(独唱)与众和相结合,但多是每段由领唱者唱一两句,而后众人随声合唱,主旋律在低声部,高声部由领唱加花派生而成。它高低音协调,和声完美,歌声洪亮,气势磅礴,全民性的特征非常明显。
  水族双歌(“旭早”),如《修桥》是石匠与主人对唱但由于在演唱中其他人也可参与,因此也是集体性的歌谣。乌江流域的“情歌”表面看来青年男女对唱,其实也是众人参与,真是“十对男女九对歌,十首山歌九情歌。”苗族、布依族、土家族等每年举办歌会,青年男女常常是以歌为媒,如《歌妹成婚靠歌谣》:“豆腐开浆靠石膏,纸糊灯笼靠篾条。新打木桶靠竹篾,哥妹成婚靠歌谣。”在歌会上通过对歌而相互了解、互诉衷情,如《唱支山歌试妹心》:“(男)隔河看见妹传情,人无言语水无声;捡个石头试深浅,唱支山歌试妹心。(女)铜打灯笼锡打脚,久闻情歌爱唱歌;亮开金口银嗓子,唱坐彩桥架过河……”对歌时,没有固定的对象,每个青年男女都可以表达对对方的爱慕。
  乌江“船工号子”也颇有特色。乌江是贵州大部及渝东南地区重要的水上通道,但由于急滩多,船工在开船、纤夫拉纤的时候要吆喝号子,或者抒发心在的情感(往往是看见某人、某物而即兴演唱),或者为了齐心协力拉船过滩。如《乌江撑船号子》:“太阳出来(啥)满山红(哇哟),又读书来(啥)又劳动(哇哟),往前梭来(啥)又进坨(哇哟)……”乌江“船工号子”的演唱也具有全民性的特征。乌江江面狭窄,两岸人家或者劳作的人较多。每当过往船工唱起“船工号子”,岸边的人就会附和,歌声激荡在乌江两岸。
  狂欢化理论不仅表现出对全民的关注,而且肯定人们在全民性活动中的生活感受。狂欢节不是封闭的、孤独的内心体验,而是通过相互接触获得一种集体性的感受,获得整个宇宙的统一感。这种全民性的山歌演唱活动,体现的是随意而亲昵的人际关系。“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关系,通过具体感性的形式、半现实半游戏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关系同非狂欢式生活中强大的社会等级关系恰恰相反。”在对歌中,不管男女、不管相识与否,都可以随意歌唱,没有距离感、没有等级感,也没有性别差异、财富差异等,从而产生一种乌托邦式的人际关系,相互间显得随和而亲昵。同时,乌江流域的民歌也传递出强烈的反权威、反传统、反主流意识,争取平等、自由的倾向。
  乌江流域相对闭塞,众多民族在此杂居,各民族文化相互碰撞、相互影响。这种特定的文化生态环境,导致其文化表现出不同于常规的形态。乌江流域民间歌谣极力张扬了一种狂欢化的精神,一种颠覆一般社会规范或秩序的反理性精 神。
  乌江民歌的狂欢化因素的文学意义是巨大的。巴赫金指出:“在欧洲文学是发展中,狂欢化一直帮助人们摧毁不同体裁之间,各种封闭的思想体系之间,多种不同风格之间,高雅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存在的一切堡垒。狂欢化消除了任何的封闭性,消除了相互间的权蔑,把遥远的东西拉近,使分离的东西聚合。”乌江民歌的狂欢精神摧毁了不同思想体系、不同文化、不同体裁、不同风格之间存在的一切壁垒,消弭一切界限,让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大众化的文学狂欢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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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酉阳县民间文学集成领导小组办公室.民间歌谣谚语[M].1987.(内部资料)
  
  作者简介:
  易小燕(1969-),女,重庆綦江人,长江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民族音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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