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意思是什么_点评:从堕落到新生:朴范信笔下的“贱民资本主义”

  王懿 译      朴范信1946年出生于忠清南道的论山,1973年在《中央日报》“新春文艺”版发表短篇小说《夏天的残骸》,从此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加年来,朴范信作品丰厚,并获得五项文学奖项。他的作品题材多样、跨度颇大,从近现代化进程中凸显出的各种社会矛盾到人性深处的原欲,朴范信敏锐地捕捉着各类问题。近三年来,朴范信表现出旺盛的创作欲,接连有三部长篇小说问世,被誉为“永远的青年作家”。这三部作品,被朴范信自称为“渴望三部曲”,自道出个中缘由:“《世界屋脊》以喜马拉雅山为背景,讲述了人类意志的垂直极限;《古山子》通过历史纵深感讲述了梦想中横向的情感;《银桥》,则回到了现实欲望的探险和记录中。”之后,为了在中韩日三国作家作品联展中和中国读者的首次见面,朴范信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写成中篇小说《流苏树》,并同时在韩国文学季刊《子音母音》上发表。
  作品的故事背景是位于韩国西海岸的M市。该市以实存的一个城市为模型,并由西海岸诸多城市的特征综合而成。M市市长自称为“生意人”,为与中国开展贸易,在当地兴起经济开发的浪潮,在宽广的泥滩上筑起防潮堤,建造人工淡水湖,并建立新型的工业园区和超高层住宅,一个新城区横空出世。与此同时,旧城区成为垃圾填埋场和设备废弃所,沦为“野兽村落”。新落成的“新世纪大桥”连接着新城和旧区,将M市分割为外观和生活方式迥异的两个共存的世界。该市的这一特殊景象是将极权式的开发过程中,由于地方差异而造成的落后和停滞与高度现代化的文明作比较,即过去和现在时间性差异的视觉化展现。“旧城区的人们去新城区的时候,仿佛是乘坐时间机器来到二三十年以后的未来社会;同样,新城区的人们到旧城区的时候,时间机器好像把他们带回到了过去的村落。”
  掌控M市市民心灵的两个形象如光和影一般鲜明对立。一个是构建“新城区建设将让所有市民过上幸福生活”幻象的、自认为是“生意人”的市长形象,另一个是可以神出鬼没随意进出不当蓄财者家中的“泰山”形象。M市的人们不分你我一律自居为“生意人”,而在因为新城区建设被剥夺生活基础的人们中间,甚至出现了模仿“泰山”犯罪的情况。在这样的社会中,梦想提高自己社会阶层的人们只能靠堕落或犯罪来取得满足。随着旧城区的没落失去其赖以生存的小店的“泰山”,以及整日逼迫儿子参加各种补习班并开始卖身生活的“我”正是这个社会的典型人物。作者通过细节的描绘向读者表明集体共犯意识的内在必然性。在把所有行为都演变成生意的M市,偷盗也罢,卖身也罢,都只能成为了一门生意。
  把“我”推向堕落深渊的根本性的潜在原因是蔓延于韩国社会的贱民资本主义式的生活方式,而推波助澜,使其得以具体实现的则是一个叫“珠丽”的朋友。珠丽同“我”在大学时期就是亲密好友,在她的说服和影响下,我开始模仿她的生活方式,从最初卖身时的心理挣扎到后来的心安理得,并把卖身当作业余的一种营生。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我”和珠丽世界观的差异以及“我”的道德感逐渐滑坡的过程,从而生动展现了贱民资本主义的特征。最后,我仅剩的一点道德也被贱民资本主义无所不在的触角所捕获,从而彻底堕落。如此这般,卖身为业的“我”,与“我”的客人“泰山”,都把自己正在做的勾当当成“生意”而沉溺其中,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愿。
  让“我”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契机却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萌芽。在垃圾场看到“他”因为一只被污染的螃蟹蹒跚爬行而流泪时,“我”被其善良的本性所打动。两个人渐渐发现了彼此隐藏的人性本善,从而意识到真情是无法被当作“生意”交易的。真正让“我”浪子回头的则是“他”的儿子“夏天”,那是一个自闭儿童,只能通过不停地重复简单的动作来表达悲伤和愤怒。当“我”走进他的内心时,心如刀绞的我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母性的关怀。在我的影响下,“夏天”也逐渐走出了自闭的阴影。“我”开始将“夏天”视如己出,对他的爱甚至超过了对亲生的孩子;而“夏天”也把“我”唤作母亲。
  将这一内在变化提升到现实层面的决定性事件终于发生了。因为“他”的绑架市长事件,“我”和“他”的行迹顿时暴露于全天下。最终,“我”离开了家庭,他乘坐小船离开了M市。“我”带着“夏天”居住在地下室的一个单间里,靠在饭店打杂维持生计。偶尔也会想起丈夫孩子,但并无强烈的思念之情。在小说结尾,“我”无意中说出“现在……真的很好……”,这让大部分读者感到困惑;然而,这正体现了“我”的心理变化和重新开始的新生活里某种神圣和簇新的美丽。在将一切变成交易的贱民资本主义社会中,就连家庭,不,应该说恰恰是家庭,成为将贱民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不断内化、深化的最为基本、最为本源的单位,这不能不让人痛心疾首。在“我”和“夏天”共同生活的空间里,没有经济万能主义和交易。超越血缘关系的这个新家庭,仿佛只能由在社会底层卑微苟且、尝遍痛苦的“我”和失去母亲走向自闭、被学校和社会遗弃的“夏天”这类人才可能构成。他们为构筑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将自己献上了祭坛。位于社会最底层的他们被社会彻底排斥却又拥有某种神圣性,这让他们成为“Homo Sacer”(神圣的人)。而只有在此种条件下,卑陋和神圣才能化为一体。这是革命所不可能发生的世界资本主义体制的现实。
  通过“渴望三部曲”,朴范信探索了人类的生存条件和本源欲望,在不知不觉中深入资本主义社会的底部,并在这个底部构建了可能筑造新生活的希望。
  
  责任编辑 于 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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