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现实的辩证关系_站在现实与历史的交汇点上(评论)

  ――杨小凡小说人物散论   当作家为一篇或长或短的小说划上最后一个句号,就好比是妇产科医生剪断连接母子的脐带――从此,孩子有了自己的呼吸,脱离母腹的孩子拥有了外在于母亲的生命。哪怕他弱小似路边的小草,他也像万仞高山、千年老树一般拥有自己的天空,在宁静的星空下喃喃絮语。小凡近期发表的一系列作品中的人物,当作如是观。
  小凡身处凡俗的现实生活,却又对逝去的历史深情回眸,他站在现实与历史的交汇点上,以历史来烛照现实,表现了一个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家对现实批判的深度,当他满怀深情地抚摸现实生活的累累伤痕,摹写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的困顿煎熬,他们与现实生活的讲和及他们以他们的方式对现实的抗争,往往总是回应着历史的深厚与沉重。
  卢梭在《爱弥尔》一书中,曾非常形象地表述了人受惑于外的情形:10岁受诱惑于饼干,20岁受诱惑于情人,30岁受诱惑于野心,50岁受诱惑于贪婪。小凡站在现实与历史的交汇点上,内心承受着现实憧憬与理想主义激烈冲突的煎熬,以忠实的现实主义批判眼光,为我们塑造了一组在当下的社会背景下受惑于各种欲望的男男女女。
  玉枝受诱于虚荣、丰衣足食的世俗生活(《走在还债路上的女人》),梅子受诱于金钱(《梅子的春天》);周政受诱于情欲,邵嘉受诱于权力(《谁说你是我的情人》);许明受惑于爱情(《玩笑》)……身处社会转型时期的男人与女人们,不仅要独自担当传统的僵死和反抗现代的无力,他们同时还要承受现代价值观念多元化取向所带来的选择的艰难以及行动上的张慌失措。“传统的控制愈丧失,依据于地方性与全球性的交互影响的日常生活愈重构,个体也就会被迫在多样性的选择中对生活方式的选择进行讨价还价”(安东尼・吉登斯著:《现代性与自我认同》)。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这是莎翁名剧《哈姆莱特》里哈姆莱特王子的著名独白的前奏曲。
  我拿小凡笔下的土得掉渣微弱如尘土一般的农村女人玉枝与高贵的王子进行比较似乎是一个荒诞,但我在阅读小凡小说时的的确确老是想到莎翁笔下的哈姆莱特。我相信王子与玉枝之间有某种关联,这种关联是什么呢?我以为是个体生命面临生存问题所表现出来的对外在环境不同的心性态度。如果说哈姆莱特以最后的从容面对仇敌、母亲、好友、至爱者的鲜血,表达他对战胜自我超越外在环境的决绝,那么玉枝是以中国女人超乎寻常的坚韧去面对生活所给予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厄运、难以逃避的屈辱,也即是在这种境况下,她仍然韧性地坚持着生存及因生存而无可逃避的责任,坚守着一个女人最朴素的感恩偿还信念。或许玉枝这一信念(感恩偿还在中国民间有着最强大的内在约束力)的底色被现实生活扭曲与玷污,但它终究近乎本能地在玉枝身上发挥着作用,或许,在精明的可以把白纸黑字的合同当成手纸一般的现代都市人看来,玉枝有点愚笨与迂腐,但我仍然从这位最卑微的农村女人身上看出一种高贵来。或许我们可以高高在上地鄙视玉枝,但当你身处强大的环境的重压之下,你有的只是改变现状的强烈梦想,但你可以凭借的力量几近为零时,恐怕你的批判会因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而显得不着边际了。
  在杨小凡情爱系列中篇里,梅子与玉枝只是为着最简单的生存才与情爱有着纠葛,与风花雪月没有丝毫关系。但是她们却共同选择了以自己的身体为资源,来换取金钱。没有他人的强迫,有的只是对现实环境的认同与改变环境的力量。农村少女梅子为了哥哥与她深爱着的大学生华子,到省城一家洗浴中心做按摩女,因华子患白血病需大量金钱,梅子委身于她的老顾客老杜换取了15万元现金。在此之前少女梅子一直坚守着内心的圣洁与贞操。即或是与恋人华子独处,真切感受到华子的情欲冲动,梅子都没有失去最后的防线。坚守的丧失之后,梅子的内心冲突如何?小凡抓住农村少女梅子内心的坚守与贞操丧失之后的心里活动――这最具表现力的一瞬,真实地揭示了梅子的迷惑,以及价值取向的偏离。如果说在此之前,少女梅子有一个自我评价,自我肯定的基准,那么,J心甘情愿地委身于老杜之后,梅子迷失了。她好比是身陷在都市各种欲望各种诱惑构成的陷阱里。她茫然四顾,无所适从。属她的个人选择,实则是无所选择。“现代性的来临所导致的个体外在社会环境的重要变迁,影响了婚姻、家庭和其他制度;但他们会继续一如既往地过他们的个人生活,尽其所能应付其周遭的社会转型。但个体有其他选择吗(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
  杨小凡以令人信服的细节力量与真实的内心刻画,把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梅子、玉枝塑造得栩栩如生。她们虽然无法以身上的传统力量(默默地承担生活中的苦难,勇于牺牲自己),来抗衡现代社会浮华淫欲的生活方式对她们的引诱及逼迫她们就范,但那颗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善良之心,那近乎固执的不占别人便宜的做人信条,依然没有泯灭――这是她们身上显现的人性的一个侧面。人物的真实性,是人物立起来、活起来的基础,舍此无所谓生活在审美空间里的“人物”。我以为杨小凡的厉害就在于他把握住了人物心理的演进轨迹。他为复杂的人设置了极真实的环境。人物心理活动的层层推进,为人物看似突然的选择提供了逻辑上的实证。
  杨小凡情感系列的另外四篇才真的是讲述“风花雪月”的故事。杨小凡把当下的男男女女的情欲纠缠,放置在复杂而广阔的社会背景下,他表述的不是性欲情感的纯粹、浪漫、完整的古典主义纯正的牧歌。他想表述的是:男人与女人的无穷欲望,贪得无厌的追求肢解了情爱与性爱的完整与完美。“维多利来时代的人希望获得爱情而不致陷入肉体的交欢;现代人却希望获得肉体的交欢而不致陷入爱情之中”(罗洛・梅:《爱与意志》)。焦虑与空虚的现代人能否有力量担承纯粹爱情?或许这是小凡在他的“情感中篇小说系列”中,所要阐述的哲学与伦理命题。
  童年生活的经历到底在大多程度上,影响到一个作家的题材选择与审美情趣,这是一个创作论的大题目,我无力论证,但从小生长在农村的小凡对乡村的那块土地及土地上生活的人物有着丰沛的创作冲动与热情,这是一个事实。《老头子》中的老头子,让我们直观地感受到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对乡村人物的浸蚀与塑形,是时间与在时间嬗变的乡民的观念消解了老头子往日的风光。小凡以那样无足轻重的近乎滑稽的死亡形式与老头子风光之时几近仪式的庄重出场构成一种相互嘲弄的阅读张力,小凡的冷峻里带有一种可怕的尖刻。《老割》里老割一家成为乡村的话题,乡村牧歌式的道德伦理早已让位于实际的物质生活,周边乡亲们的冷眼与热骂里又有多少谴责的力量呢?   在杨小凡构筑的人物谱系里,来自《笔墨官司》中的郑治,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异数。应该说作为一个教师郑治是挺有正义感的,也不乏热血冲动,而且对现存的政治体制中的顽疾有一定的认识能力,但他最终被当下的官场、官僚所诱惑,政治的魅力消解了他的正义热血。小凡通过《笔墨官司》里的小人物郑治的人生轨迹的突然变化,来表现他对当下官僚体制及其操作者的深刻认识,以及对这官僚政治的正当性、公正性、权威性、严肃性的消解。一本正经的堂堂皇皇的形式,与它背后苍白失血萎缩干枯的内容形成一幕幕喜剧。
  杨小凡近年来创作的同属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还有中篇小说《京九镇》,短篇《王家湾的正月》等。在《京九镇》里以书记刘长生为首的乡镇官员,围绕着申报京九镇建制及京九镇庆典运作,逼真地展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动机。为了出政绩及升迁,他们可以大肆地牺牲民力。短篇《王家湾的正月》和《与爱情和我有关的女子》都充分显示了杨小凡对短篇小说的把握能力。
  杨小凡在写药都系列小说之前,也写作过其它文体的作品,但真正给他带来荣誉的却是“药都人物系列”小说的创作(当然,创作系列小说期间,发表在《中国作家》上的30万字长篇报告文学《调查古井贡》同样获得成功,在报告文学界有了不小的影响)。张锲在为小凡“药都人物”作序中这样表述:“药都人物”记录了古城亳州民国以前总共99个人物,这些人物既有帝王将相、历史伟人,也有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其中有些是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之上,做了艺术加工的;有些可能是作者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和事,犹如著名艺术家泥人张拿着一团团泥,不断变换手法,捏塑出一个个千姿百态的人物。小凡笔下的药都人物无论是游戏功名才情过人的吴明,还是技艺精湛弃千金飘然而去的李一刀;无论是一诺千金谈笑间砍掉一只胳膊的华济生,还是时时算计心计过人的人精王学;无论是妙算如神超脱高迈的虚子非,还是名动江湖的盗中高手聂朝闻――都可以说是气足神定,神韵天成。
  小凡身处世俗世界,悠然倾情于古代先贤及民间人物,他以丰盈的创作激情,表现了他们性格的独特及面对必然命运的超然态度,他们对死亡的超越,他们对快乐的享受,他们对不能放弃的世俗功利的决绝抛舍……以此来应照现代人的营营苟苟。小凡对历史人物的精神探险,挥洒描摹,其目的是烛照现代人的灵魂。
  当然,小凡的小说创作绝没有达到十分成熟与完美的境界。如在一些篇目中,较多强调了作品的大众化和通俗化,从而削弱了作品本身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在语言的使用上、小说的节奏和密度上,仍存在着一些或明或暗的遗憾之处。但是,从他刚刚完成的、被北京两家出版社看好,反映国有企业30万字长篇小说《国企白皮》中,我看到了他创作的日趋成熟和大气,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小凡以其扎实的生活体验、严谨的创作作风、勤奋的创作精神,凭借自己的胆识与才华,一定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小说作品。
  责任编辑 苗秀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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