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芦苇 芦苇

  睡吧,芦苇      睡吧,芦苇。生活正迷雾般飘落在   那些孩子眼里的黄昏。马身上的汗水   匐然坠落在尘土里,那些不可挽回的错误   那些爱情的深渊和回声!睡吧,芦苇
  你们这些来自塬上的女人,精通笔墨
  和失眠术。白天爱自己遍地风华
  夜里爱那些珍贵的秘密和更忧伤的事情
  睡吧,芦苇。今夜――对我来说
  全部母语就是“芦苇”这个词
  就是诗歌中的祖国。而其他的词
  都只是对这两个字的模拟。今夜
  在密如蛛网的结实的苇塘里,我的心
  不是要在上面站立。而是要彻底坠地
  永世下沉……睡吧,芦苇。你的一生
  像外语一样漂泊,却永远留有一个
  连续的停顿和充实的虚无
  我只不过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漫游
  时而荒诞时而熄灭。我哪儿也不去
  却途经了一切地方
  
  春天
  
  春天啊!“没有言语,只有淅飒和低吟”
  如果风能吹开我们的皮肤
  把种子种进我们的指甲
  或者,把一些星星植入我们的眼皮
  那些可以翻卷过来的往事
  是爱,就让它发芽,长高
  结出果子,再一代代播种下去
  那些恨,可以包容,磨砺
  手指上的橄榄,眼里的雨水
  和在心里悲忍的珍珠
  一行诗句在春天里有弯曲的弧度
  如果春天在他心里,而不是在躯壳之外
  怜悯吧!心灵,正是因为这个春天
  蛊惑魑魅而失掉了自持!
  
  分别
  
  破败又拥挤的汽车开动时,我记得
  街道在向后退。你们全都后退
  小街,孩子。树上结着酸甜的红南果
  树下晾晒着旧衣裳。白色的房子后
  所有被秋天染红的树。那些小鸟
  还不懂忧愁,还在夏天的枝头歌唱
  我记得街区还留着我离开时的味道
  我记得那巷子里的轻烟,地窖里的
  白菜。我记得一地的土豆都在长霉
  发芽。请把一条崩塌的自由山谷留下
  请把一座毁坏的青春的堤坝,留下
  而我记得傍晚时分的鸟语声中
  在它那短腿下的那片迷人的金色牧场
  它如此陶醉欢快地跳来跳去
  我因此也记下天空下的宝贵事物
  记下玉米粥,蜜蜂和生活
  现在,它们必然地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记得离开的那天很热。黑色的
  岩石滚烫。晴朗的天空渐渐染上了夜的蓝
  而夏也早早绽放黄昏的光焰
  
  青涩
  
  年少时,一次在果园,我曾接住一只
  坠地的苹果。那时我爱她的青涩
  一如年轻的我。在潮湿的海风和黑暗中
  她们一个又一个被我怜惜地捡起。她
  顶戴花翎,苦苦的绿颜,酸酸的内心
  仿佛无视万物对她们的视而不见
  只有我看出她骄傲下面的惊恐。和
  从未解除的对永恒的期待。是的,她们
  已经不爱,已经等不及,已经疲倦
  已不在意。在一场美和温顺的戏剧中
  潜伏暴乱,或在一季青春和诗意中
  藏起硝烟。然而,就在那时,在我冥想时
  一粒小小的果虫从她的缝隙里探头,从我
  竖起的手掌上,向着星光执着地爬,爬
  一粒虫,在我的泪水和夜晚浩荡的群落中
  婴孩儿一样孤单决绝。仿佛在说,不,
  你看那枝条上的花美如浮世,你放弃的
  一切从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如同“那苹果树、那歌声和那金子”
  
  夜深沉
  
  夜深沉。怀揣皮鞭的过路人奔向了
  月光下的城池。他和手里牵的牛
  月下形影相伴,带着动物般离群的忧伤
  “吁,吁――”过路人轻声低唤
  而母牛站着,嗅着屋后一座短短的
  陡峭的草山上柞树刚刚开出的花香
  它的瞳孔,和孤独的树篱后面的洞穴
  一起张着,仿佛想在一个无所动心的时代
  做一个深谙世事的人。无语伫立
  无由颤抖,仿佛在寻找山顶初现星光
  或另一个世界那些同类的眼睛
  短暂地看到某种黑暗的事物
  所透出的怜悯与召唤
  而山啊水啊都沉默不语,都在异己的
  力量威慑中,轻轻音噤
  
  乡村露天电影
  
  稍晚一些,我们像一垛垛人字形的薯类
  堆在一块年深日久的旧幕布对面
  看一个老片。因为无知,人物显得
  更模糊更暧昧。电影里的人们命运崎岖简单
  在一个短跑般的夏夜匆忙走完一生
  老的暗无天日,活的危在旦夕
  死的杳无踪迹……我记得白天里
  被晒化的沥青在黑夜和困倦里
  慢慢黏稠。当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划过,电影刚好演完,像人生真相
  突然间匆匆失去了秘密。我还记得
  散场时小伙子们互相招呼的声音
  比平时温柔了一些……他们开始
  使用电影里的台词,说给身边的
  姑娘们听。是的。我们刚在风中看完
  一部爱情电影。故事没有随着幕布
  被风扯散。那些声音还在,那些男人女人
  已被悄然改变了气质。一个
  上演完的爱情孤独地留下自己的
  寂静和空旷。然后教别人梦见
  内心的羞耻,生活中的怯懦。当村庄
  最后一道柴门掩上,我还记得回头看见
  划过谷场天幕上的第一颗小流星
  一切都逝去了。该怎么清除灵魂里的
  宝藏和垃圾?就像是我们逝去的过去。
  还在为那美好的错误轻声自诩
  并一次次向那些动人的冷漠敞开过心扉
  
  水天白洋淀
  
  在雾气快要消散时,静静的码头
  出现了。她漫长的边线,一条
  被波浪轻吻的齿龈,像一种水语的欢呼
  又像要我分担它的一份孤独。通向
  塬上的任何一条航道,仿佛都通向
  世界的边线。而站在桅杆上的鸟
  红红的喙子,那么安静沉默,仿佛
  拥有时间的起点和生活过的香甜
  凭靠着一只船上的栏杆,我记得
  很久了我不曾说过那个字?就像
  大海上的两只船交会时相互地
  致敬热爱。在白洋淀水天伊始
  我的灵魂微弱,诗歌崇高。我
  抒怀于一朵波浪之微,就像悄悄爱着
  苇海中无边的芦苇。从天津到安新
  一百五十五公里。一次心灵内向的旅行
  郭里口村,一切事物的启示
  一切神秘的回答。现在。我乐于
  想像自己是一个现代的,在内心中
  感觉自己不是为他曾经写下的诗
  “而是他诗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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