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丹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创作如果只是单纯记述现状、原始展示丑恶，而没有对光明的歌颂、对理想的抒发、对道德的引导，就不能鼓舞人民前进。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①用富含当代生活气息的故事引导观众关注社会现状、感受社会现实温暖，是现实题材电视剧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使命。2017年后，中国电视剧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现实主义题材强势回归，国产网络剧开始扭转过去粗制滥造的负面形象。②基于以上发展环境，现实题材悬疑剧近年在网络平台上凭借着良好的口碑和高质量的制作引起社会关注并掀起讨论热度，给市场和观众交出了满意的答卷。2022年3月上线的现实题材悬疑剧《猎罪图鉴》以“黑马”之姿引起了观众的讨论。该剧以刑侦模拟画像师探案视角切入，聚焦于一系列社会现实议题，以小范围“破圈”之势引起观众讨论，其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值得当前现实题材悬疑剧借鉴。
恩格斯曾言：“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③不管是《无证之罪》（2017）中模仿“雪人”犯罪的原法医骆闻，还是《隐秘的角落》（2020）中的张东升、朱朝阳，现实题材悬疑剧近年来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不断进行突破，从探案主体到罪犯形象的塑造更加复杂、多元和饱满，真实再现全面的人物。《猎罪图鉴》采用经典双男主设定，刑侦模拟画像师沈翊和刑警支队队长杜城是剧中的双主角。两位主角的形象是对真实原型的刻画，亦是对警察形象的典型塑造和神话建构。
作为年轻的刑警支队队长，杜城身上不仅有老一辈警探的干劲，还有新时代年轻人的冲劲。面对局长不认可的断案推论，他会去验证案件条件发生的可能性；
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能果敢做出判断并带领队伍行动。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民警察冲锋在前、对犯罪分子决不姑息的担当，以及履行维护社会治安和保护公民人身安全的责任。除了无畏勇敢，杜城还展现了作为一名年轻人所具有的多元、开放思维。他在找寻破案线索时，依据传统刑侦技术，沉着耐心查阅过往卷宗，找出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也会利用指纹对比、DNA检测、虚拟成像等新探案技术手段破案，在种种新技术努力无果后亦会选择使用画像师这张王牌。同时，他在待人处事上重情重义，面对新入职的警员能够做到包容和教导。作为一名年轻人，他同样有着“反叛”精神。面对画不出凶手画像的沈翊，他当面表达对局长命令的不满，并拒绝为沈翊提供办公室。
将警察塑造成正义的守护者和当代英雄，满足了人们对公平正义、善恶终有报的社会心理诉求。警察形象是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价值接轨的“神话”建构④，也是近年现实题材悬疑剧重点塑造的人物形象之一。在警察形象“神话”的塑造上，《猎罪图鉴》不仅通过双男主的设定抓住观众眼球，还创新性地以刑侦模拟画像师林宇辉作为原型来展现画像师“以画缉凶”的破案魅力。
沈翊的刑侦模拟画像师警察形象打破了观众对以往悬疑探案类剧中常见的法医、心理专家以及特警等破案主体的刻板印象，具有区别于传统破案剧主角的差异化优势。他在协助抓捕犯罪嫌疑人进行画像时展现了神乎其神的画技，“三岁画老”等专业技能成为全剧的亮点和观众讨论的热点话题。沈翊不仅能凭借模糊的监控画面画出戴帽子和口罩的女人形象，以及借助骨相分析，用36个骨点画出一人分饰三角的犯罪嫌疑人，还能通过面部动作破解诈骗案中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借女儿的相貌来反推画出其生父的相貌等。这些专业、绝妙的画像手段助力警察追凶，并带给观众震撼。这些绝妙画技并非凭空虚构，而是真实取材于有着“神笔警探”称号的山东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模拟画像专家林宇辉。林宇辉警官曾在《挑战不可能》节目中对打满马赛克的监控截图进行画像并找到画中人。2017年，他通过三段模糊的视频，协助美国警方画出章莹颖被害案的凶手画像。他甚至能仅仅通过6个骨点就画出人像。原型人物在剧中的真实还原、直观的视听语言不仅带给观众新鲜感，还向观众科普了刑侦模拟画像师这一职业，使得刑侦模拟画像师的警察形象“神话”深入人心。
剧中除了融合现实审美和社会价值来塑造沈翊和杜城两位典型探案主角，还打破以往悬疑剧中犯罪嫌疑人形象的角色认知，通过把源于真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信息进行艺术拼贴，为观众呈现了更真实立体的嫌疑人形象。利用美貌骗婚杀人的褚英子取材于曾震惊全国的劳荣枝案，而家暴案中两位相互帮助的女性则是以董珊珊家暴案中的受害者为原型经过艺术拼贴改编而来。不管是探案主角还是犯罪嫌疑人形象的塑造，编剧团队都致力于从真实案例中概括出性格鲜明的人物。动静结合的刑警队长和模拟画像师在该剧中搭配出了新意，犯罪嫌疑人形象在被捕后的陈述中逐渐丰满，其经历也引起观众对社会的反思和人性的思考。
现实题材作品需要深入生活表现社会真实，也要呈现出时代发展脉搏或揭露社会现实问题，但现实题材并非对生活的原班套用。艺术来源于生活，更应高于生活。⑤和以往现实题材悬疑剧不同的是，《猎罪图鉴》不以悬疑风和强情节作为看点，而是摆脱“虚构、离奇”的套路作风后，以现实主义风格展现社会问题和现实冷暖作为突出亮点。剧中案件贴合现实，有的以真实事件为原型进行修饰和改编，保留了真实事件的可信元素，在悬疑叙事与现实题材中找到平衡点；
有的以艺术的方式真实地呈现出人间苦难，突出人们对社会热点的反思、对重大社会现实题材的关注，传递人文温暖。
《猎罪图鉴》以单元探案的形式聚焦不同的个体，通过勾连真实事件背后的人性话题来释放情感的温暖和对弱者的关怀。剧中反映社会现实的案件如同一面镜子，映照了当代人的社会关切，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着民众追求真善美。
AI换脸诈骗案反映了当下缺乏信息安全防范知识的空巢老人上当受骗的现实。沈翊的授业恩师与儿子有着巨大隔阂，多年未有联系。在一段时间里，他却多次收到已远走美国的儿子发来的录制视频，希望他资助金钱渡过难关。为了帮助儿子，老师把夫妻两人毕生的积蓄陆续汇入视频中“儿子”的账户，最终在走投无路之际，夫妻二人选择走向大海结束生命。剧中因同样手法被骗的还有其他空巢老人，他们出于担忧又无法联系上子女，从而掉入骗子的圈套，被骗走数额不小的积蓄。当下信息技术飞速发展，AI换脸这一人工智能技术已被不法分子当作诈骗工具，电信网络诈骗层出不穷。上当受骗的不仅仅有老人，还有很多关心亲友的群众。一些不法分子会盗取个人QQ账号或者微信号来搜集照片、视频、声音等个人信息，再通过账号与好友聊天、进行视频来行骗。不少受害人在看到视频聊天图像后，便信以为真进行转账。剧中案件也在警示我们，骗子诈骗手段层出不穷，我们更要提高自身和家人的信息安全防护意识，谨防上当受骗。
另外，一人分饰三角的绑架案将易容绑架勒索案的人物原型和冒名顶替入学的社会事件进行结合改编，通过对真实案件进行艺术重塑，再进行二次传播。绑架案中，一人分饰三角的情节看似匪夷所思，实则人物原型源于编剧团队真实采访到的发生在西安的绑架案。编剧基于案件情节，加入冒名顶替入学的事件，以陈铭峰对社会不公现象的抗争来提醒我们，要采取正确的手段来追求社会公平正义。陈铭峰被抓捕后，供出自己策划绑架的原因是报复无良教授，而勒索的金钱则是用来补偿他被替换的一生。这个案件固然让人看到社会上存在的阴暗面，但更让人明白，擅自更改他人学历、实施绑架勒索等违法犯罪行为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同时，该案件也提醒我们，社会公平、正义的维护，不仅需要我们国家不断完善法律体系和执法机制，还需要我们公民全体做到遵纪守法。
同时，该剧有意识地透过女性议题窥见现实问题，客观呈现当前社会女性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以个人隐私信息泄露线索串联全剧的拐卖妇女案，穿插在其中的容貌焦虑、校园霸凌等案件内容取材于现实生活，相关真实话题也是众多女性观众的讨论点。开篇的整形案在一定程度上真实展现了现实社会中女性群体正遭受的压力。建筑设计师蒋歌因女性身份和普通的外貌受到行业性别歧视，使得自身才华无法施展，她选择通过整容让自己脱胎换骨并以美貌迎来事业上的成功。整容医生梁毅则利用部分女性的容貌焦虑心理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并使用未达标的填充材料进行手术，导致部分女性整容失败。家暴案中，两个被审判的女人都遭受来自同一个男人的家暴，她们却选择使用错误的手段来获得“自由”。然而，真实案件中的两个女孩并没有逃离魔爪。相反，案件原型董珊珊作为王光宇的首任妻子，仅在结婚10个月后便因遭受家暴在26岁时殒命。在王光宇出狱后，却又有另外一个女性受其家暴。实际上，生活中遭受家庭暴力的不仅有女性，还有男性和儿童。剧中案件的改编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人们正确维护自身利益，勇敢使用法律武器来进行反抗。
一部现实题材精品剧既要贴近真实生活，也要顾及艺术性，更要传递出主旋律和正确价值观。⑥这是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者面临的难题，也是现实题材悬疑剧在媒介融合的时代背景下，不受市场和流量主导做出精品的难题所在。进入21世纪以来，现实题材悬疑剧树立了英雄品格，在文化导向上促进了观众对信仰的执着追求、对家国情怀的认同、对人性的深刻反思。⑦在快速发展和碎片化阅读的网络时代，现实题材悬疑剧难免会因缺少优质内容而导致创作上缺乏专业性和逻辑性，对社会问题的剖析难以鞭辟入里，进而流于表面，最后成为“伪现实主义”的悬浮剧，甚至可能因为追逐流量和迎合受众而导致类型同质化的结果。《猎罪图鉴》结合艺术和刑侦进行创作，借助艺术化加工的细节和绘画推动案件的发展，通过世界名画的解读对案件背后的社会议题和伦理情感进行温情的阐释，传播正能量，达到对现实的观照，表达对时代的关切。
一方面，该剧倾向于电影的质感制作，以蒙太奇手法和转变叙事逻辑来为案件的推理进行艺术加工，以细节推动剧情发展，在案件的逐步侦破中展现人民警察的勇敢无畏精神，引导观众关注真实生活，释放人性之善。整形医院案整体浓重的色调喻示遭受职场歧视女性的沉重和压抑，AI换脸诈骗案中许老师家中的便签真实展现了年迈老人相互扶持的温暖。在展现警察的勇敢和崇高、对生命已逝的遗憾时，镜头停在了追查嫌疑人“M”时牺牲的年轻警察出警前留在警局桌面的字条上。细节逐渐呈现，在一幅幅画像跃然纸上之后，一桩桩案件也趋于告破之势，案件背后的社会现实问题值得我们反思。女性生活困境抑或是家庭教育等都是我们当代人所面临的真实问题，这些问题警示着我们要遵纪守法、守牢道德底线，在遭受伤害时要使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另一方面，该剧进行了巧妙的叙事设计，通过警校授课的沈翊在课堂上对世界名画进行解读，传达不同案件背后的思考和隐喻，在带给观众真相的同时，也送去心灵的治愈。沈翊的出场是在课堂上提示学生去找出名画《马拉之死》中画家的谎言。他在课堂上指出，美术史也记载犯罪史，画家手中的笔既能忠于现实还原真相，也能隐藏画家的谎言。自此，该段落奠定了全剧以绘画作品推动案件发展和深化主题的基调。在家暴案中，两位报案人的先后表述误导了警察。但经过沈翊在课堂上讲解名画的主题灵感，以及警察的推理逐步还原案件的真相，带给观众剧情不断反转的体验，也向观众传递了女性力量。沈翊在分析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作品《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时，提到作者把自身的遭遇和情感投入到画中的朱迪斯身上，和女仆成为共同抵抗邪恶势力的盟友。两位女英雄拥有着坚定的力量感，传递了“女人能理解女人，女人保护女人”的思想。正是对该画作的解读，为沈翊提供了破案的思路，同样也镜像投射了陈秋雯和陆婷两人共同拥有反抗家暴的灵魂和互助逃出家暴魔爪的坚定。两位相互救赎的女性让观众看到了互相信任和扶持的精神。
现实题材悬疑剧一般是国家主流价值观和社会伦理等正向价值观的传达和输出，在潜移默化中筑牢人们心中的道德和法律底线。《猎罪图鉴》以不同单元案件的侦破，温和地传达正向的社会伦理道德和法治观念，将社会法治和公平正义的伦理价值和家国叙事娓娓道来。该剧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了主流价值观的表达，回应了时代关切，带给观众对相关社会议题的思考，引发共鸣。
从现实题材出发，悬疑剧对于真实、现实的揭露程度要视当前不断变化的融媒体时代环境情况而定，应平衡好现实主义和悬疑叙事的关系。《猎罪图鉴》在人物真实原型、现实话题和真实案件改编的基础上进行现实主义创作，创新性地把案件和绘画艺术联结起来，以兼具审美价值和现实意义的方式，聚焦弱势群体和社会现实问题，兼具人文温度和反思力度，向市场和观众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其中，涉案部分避免过多长镜头和特写镜头的使用，减少自然主义的呈现。这样的做法在保证一定悬念叙事的同时避免了因过度揭露案件而成为“犯罪教科书”，从而破坏社会稳定，以至于造成人民的恐慌。另外，该剧现实主义的艺术创作手法满足了政策要求和观众审美期待，这也是当前现实题材悬疑剧创作获得更多受众的法宝。但也不能否认，该剧将不同案件的描述重点落在了犯罪动机上，而减少了推理逻辑的铺垫，对案件的删改也成了该剧的硬伤。
现实题材悬疑剧作为重要的电视剧类型之一，在当前的网络环境中传播速度更快，影响范围更广。因此，在进行该题材创作时，更要注意把握现实主义和悬疑叙事的平衡，做到叙事严谨，不脱离现实，摆脱悬浮风气，传递正能量。同时，更应该尊重艺术创作的真实性，在叙事中真实再现典型人物；
于社会现实百态中聚焦热点、贴近群众，客观再现生活本来的面貌；
在揭露社会丑恶的同时，弘扬真善美，创作出更多有现实意义的优质悬疑剧。
注释：
①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EB/OL].新 华 网,2015-10-14.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0/14/c_1116825558.htm.
②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剧研究所.中国电视剧60年大系·编年史[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8:239.
③周涌.被选择与被遮蔽的现实——中国电影的现实主义之路[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3.
④贺艳.电视剧伦理价值及其影响研究——以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电视剧为例[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20:145.
⑤陆长河.由热播剧看近年来国产电视剧叙事策略的嬗变[J].中国电视,2019(07):43-48.
⑥刘颖.现实题材电视剧叙事新面貌[J].当代电视,2020(10):49-52.
⑦韩彦妍.新世纪以来现实题材悬疑剧的类型化建构与传播效应研究[D].石家庄:河北经贸大学,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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